肖琳因是剖腹产,生第二胎要间隔三年,生第三胎得再间隔五年。她二哥张海潮,在其后二年结的婚,二嫂袁春花是顺产,自然生孩,无间隔期限。第一个是女孩,接着生还是女孩,再接再历,三年生两个,都是女孩。三个孩子,没人照料,袁春花便只能在家带孩子,无暇去上班,不能挣钱。
    肖琳的母亲仍旧只带肖琳的两个孩子。
    袁春花原本有工作,是轻工机械厂的锻造工,属于国营企业的全民制正式职工,早八点上班,晚六点下班,午休二个小时,回家吃中饭,星期天放例假,月薪二千左右。只因婆婆不愿意帮衬着照顾孩子们,她权衡轻重得失,再三考虑之下,才不得不辞职回家,专心带孩。每天早早起床,买菜做饭,打扫清洗,晾晒收叠,除了做好大家庭的家务事,还要料理好小家庭的日常生活,尤其要照管好小孩,大的不能学坏,小的不能摔碰,婴儿不能生病,她忙得焦头烂额,大的要带,小的要抱,婴儿要喂,外出购物也是背一个,牵一个,抱一个,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
    过去花钱,她自己上班挣,不仅用得心安理得,且花得理直气壮,如今伸手向丈夫讨钱用,不仅看脸色,受盘查,还须低声下气,些许失误,不仅婆婆指手划脚,埋怨责怪,还有小姑挑肥拣瘦,冷嘲热讽。婆婆不带孙子,妻子无奈辞工,在家带孩,丈夫挣钱养家,不说天经地义,最低也是责任所在。她用丈夫的钱,却要受婆家人的气,婆婆是长辈,受点气尚可忍耐,但嫁出门的小姑,屡屡冷言恶语,仗势欺辱,则没理由忍受了。她吃得苦,也吃得亏,唯独吃不得气,可每当她要反唇相讽时,公公却赶紧上前好言宽慰,丈夫也急忙劝导调和,每每不了了之,维护她“好嫂嫂”的正面形象。他们都夸赞她是个“好人”,“好妻子”,“好嫂嫂”,将一顶顶“好评”的高帽子,敲锣打鼓地戴到她头上,捧她荣登“贤惠”榜首,扶她成为“道德”模范,让她不好意思怒目而视,恶语相对,让她臭脾气不便爆发,只好装聋作哑,把憋闷往心里收藏,委屈到实在憋不住了,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几天,放放风,透透气,散散心。
    在婆家是外人,要随遇而安,在娘家是客人,要客随主便,惟有在自己家才是主人,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就是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已家的狗窝。无论是钱财的照顾,还是权势的庇荫,或者敢做的自由,婆家有,娘家有,都不如自己家有。袁春花为了自己家的美好未来,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面对婆婆的挑剔,她不得不忍气吞声,面对小姑的叫嚣,她埋头做事不吭声,抬头再相见,她脸上却展露出礼貌式的微笑,彰显着友善亲热,一副“好人”不计“小人”过的“坦荡”胸怀,及大度“君子”豁达的“从容”神态。其实,她想起她俩就烦躁,看见就不高兴,听了批判更郁闷,心里的鄙视与不齿,不用有伤体面的话表达在外,只因为要给男人们留点面子,要给孩子们作个好榜样。
    整日围着家打转,绕着孩忙活,手不停脚不止,里里外外跑跳,忙忙碌碌干活,却苦功看得见,功劳谈不上,论来辩去都是应该的。袁春花稍微发一丁点牢骚,婆婆肖珍珠就板脸训斥,“妇女都做,你不做?你不做,该当谁做?儿媳娶进门,就得接替婆婆做家务,女人生了伢,就是照顾伢的保姆,难道说长辈还必须伺候晚辈吗?走遍天下,都没这个理!”
    肖琳没工作,不必按时上下班,看电视到午夜,或打牌到凌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早饭送到手上,吃罢再睡回笼觉,一直睡到中饭熟。饭后,母亲帮忙带孩子,她便梳洗妆扮得花枝招展的,外出打麻将,或玩耍游乐,夜静更深方回家。父亲挣钱替她养孩,母亲帮她带孩子,蒙父母无私奉献,她继续像未嫁女儿一样享清闲。
    婆婆的理,对儿媳是一套,对女儿是另一套,两套自相矛盾,甚至恰恰相反,为了维护女儿,不惜背道反理,与世俗为敌。儿媳必须住在婆家,侍奉老人,照管小孩,恪守妇职。女儿呢,嫁走了却允许归来,不仅在娘家长期居住,啃老坑爹,不必养自己,还不用养孩,还默许她随心所欲,任意胡作,可以不上班,可以不带孩,可以不做家务,却替父母当家,替哥嫂作主,宠成了活祖宗。
    肖珍珠不帮袁春花带孩子,大家以为她是嫌弃女孩。可若真是嫌弃女孩,肖琳生的也是女孩,她为何不嫌弃呢?袁春花便认为她是讨厌自己,只怪自己蠢笨,不会讨她欢心。张海潮也认为她不疼爱自己,只恨自个没本事,未能出人头地,没能光宗耀祖,让她沾光纳福的愿望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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