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远处沉下来,即将彻底没入海面。
    离中央大陆。
    已经很近了。
    苏君炎小心翼翼地仰躺下来,感受着身下这座传奇的海底堡垒带给他的那种透着金属气息的冰冷,和坚硬。
    那是很真实的感觉。
    真实的会让他暂时忘记身体里的那些灼热和寒冷交缠的痛楚。
    三天过去了。
    他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意识,身体也没有刚从那个茧里出来时那么虚弱了,但,就是没办法再恢复从前的实力了。
    一点都不行。
    不仅仅是精神力完全没有恢复,始终处于干涸的状态,身体里的血杀气,在那两股灼热和冰寒的力量的争斗下,也是完全没可能有一点点运行的可能。
    混乱。
    就是现在他身体里最好的写照,他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像是一艘在大海风暴里独行的小船一样,随波逐流。
    而他身体里的那两股灼热和冰寒的力量,就是狂暴的海洋和风暴。
    海洋和风暴没有一刻是停歇的。
    除非,是耗尽了力量。
    但那时,也是苏君炎身死之日。
    奥莉薇亚在查看过他的身体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想来她也是清楚了苏君炎的现状。
    “没关系的,有我在。”她说,很努力地保持着平静,苏君炎却看到了她指尖的微颤。
    就算是变得成熟一些了,也还是不会撒谎的小姑娘啊。
    没救了吧。
    苏君炎自家事自家知,在过去的三天里,他尝试了很多的方法,包括去尝试复原苏慕白曾经留下的那个封印。
    他浸**纹学十数年,可以说精通各种偏门的知识,和一些作用古怪的魔纹。
    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将他身体里的那两股力量中和,从而让他恢复正常。
    他废了。
    这是一个他不能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也许再过几年,他就要死了。
    出奇的,苏君炎很平静,并没有对于死亡太过恐惧。
    只是遗憾。
    不能再替母亲报仇。
    不能再握刀。
    不能再相拥着取暖。
    “我出去看看吧。”在船舱里待了三天后,他对奥莉薇亚说。
    奥莉薇亚本来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因为距离中央大陆已经很近,那些来自魔种圣堂的追杀也好像告一段落。
    飞翔的赫鲁曼已经从无尽的海底,上升到了海面上。
    苏君炎从船舱里,艰难地爬行到了顶上,迎着降落的夕阳躺了下来。
    有些肆虐的海风从他的身体四周围呼啸而过。
    有点冷。
    但他现在已经几乎感受不到寒冷了。
    他躺在甲板上,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很阔大,很纯净。
    他心里现在什么都没在想。
    又什么都在想。
    其实,直接从这里跳下海里,就这么沉没下去。
    是最好的选择吧?
    如果跟着奥莉薇亚回到中央王城,就算有师兄的保护,有各种各样的庇护和底牌。
    可失去了力量,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他和奥莉薇亚再没有可能了。
    他甚至连退回到黑暗里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在阳光里,被直射到彻底融化。
    像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想要去阳光下看看的雪人,最终逃不过化成水的宿命。
    是太贪心了吗?
    也许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他动了动手指,现在,就算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很困难。
    他想要爬起来,这个时间,没有人会阻止他的。
    可就在他努力撑起手掌的时候,低沉的脚步声,随着踏击在金属的阶梯上,从他的身后,发出了犹如洪钟的声响。
    有人来了。
    是戴维·琼斯,一个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
    “喂,小子,要不要来点酒。”这个在脸上纹饰了可怖的章鱼的男人,就那么大刺刺地坐在了苏君炎的身边,放下了一瓶刚开封的酒。
    苏君炎甚至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只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当时奥莉薇亚挡在他面前,不让其他人接近。
    “够不够烈?”苏君炎虚弱地笑,一笑他就感觉整个人都抽痛了起来。
    “很烈。”戴维·琼斯很狂野地喝了一口那刚开封的酒。
    浓郁的酒精气息,瞬间冲到了苏君炎的鼻端。
    那味道很刺激。
    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喷嚏,实在是,有点烈的厉害。
    “怎么样,敢不敢喝?”戴维·琼斯递过了酒,苏君炎没有迟疑地去接。
    只是他太虚弱了,接一瓶酒,都全出了全身的力气,还要防止拿不稳掉在地上。
    戴维·琼斯也不帮他,任由他摇摇晃晃的把酒拿了过去。
    因为太过摇晃,酒液从瓶里洒出了许多。
    那些酒液暴露在空气里,顿时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气息。
    让苏君炎终于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一咳嗽,他就整个人抽搐了起来,差点就把酒瓶甩了出去。
    他死死抓紧,强忍着近乎皮肉被一层层切开的痛楚,一口喝下了那瓶酒。
    凶猛的酒液不断地冲刷着他的咽喉,让他的喉咙,肺腔,都像是燃烧了一般灼痛了起来。
    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酒瓶摔得粉碎,酒液和着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来。
    他却是在笑。
    “痛快,真痛快。”
    那种痛,反而让身体里的痛,不那么痛了,全身的感知又敏锐了起来。
    就好像是回到了从前,那很好。
    “好小子。”戴维·琼斯也笑,他大力拍了拍苏君炎的肩膀,眼底露出了欣赏的神色,“你很好,真的很好。”
    苏君炎的咳嗽好了一点,疼痛却不减,也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
    “知道吗,老子当年拥有这艘船以前,被追杀的像条死狗一样,全身负伤,随时都会死。”戴维·琼斯拿出了第二瓶酒,随手打开,喝了一口,“可老子从来不认输,也不认命,再惨的时候,有酒,老子也是和着血往下咽。”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苏君炎有些疲惫了。
    “因为你和老子当年很像,够种。”戴维·琼斯又是狠狠地拍了一记苏君炎,站起身,嚯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小子,记住了,人的一生里总是绝境处处的。”
    “但绝境……不就是用来堪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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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这里,实在有些迷茫了,这个故事好难写。
    人生也好难啊。
    也不知道,何时能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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