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晨,便有小沙弥过来请优昙和七妄到佛殿,是刘金科携妻子李氏和念恩一同前来答谢,听住持言,李氏夫妇还以念恩名义添上白银千两以佑念恩平安长大。
    三人在寺庙里用过斋饭,便请辞。
    之后的日子七妄和优昙便恢复了往常的作息。看似这一行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同,众僧人却发现七妄已经不再整日跪在佛堂,而是跟在优昙身侧,就像他未剃度前的日子。
    这不,七妄又去给优昙请安了。
    “七妄师叔安好。”了见和了然行礼。
    小沙弥中,年龄最小的了见和了然最为不解,那日,他们是见着七妄师叔和优昙法师的“争执”的。师叔对剃度的执念和法师的阻拦都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七妄师叔那几日彻夜跪在佛堂。
    七妄师叔那剃光的半边长发还未成寸,怎么就和好如初了呢。虽然优昙法师确实让人儒慕,但是吵架这种事不该多别扭些日子吗?
    两个小和尚扫着前院,心里却是唱起了戏折。
    路过的明德敲了敲两人的脑袋。
    “这样不是很好吗?”
    “住持!”了然了了见忙行礼。
    明德捋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你们呐,性子终究是不稳。就多扫两日吧。”
    在两人的苦恼惊呼中明德走远。
    了空和了能跟在明德身后,好笑得摇头,却是偷偷递给两人一颗糖。
    “师父,此处七妄尚有不明,望师父为弟子解答。”七妄跪坐在优昙身侧,优昙从榻上起身,走来,弯身低头:“何为珍贵?七妄,你意何解?”
    “弟子愚论,不敢妄言”七妄低头。
    “法无解,众生说法,不尽相同,皆有所得。”优昙抬头,看向窗外,“说法者,本无法可说,是名说法,非但无法可说,甚至,也无说法之人。”
    “弟子受教。”七妄抬头,眼神明亮而坚定,“七妄妄言,纠结于未得到和惆怅于已失去不如珍惜所拥有。”
    “七妄,你很聪慧。”优昙笑了,轻抚七妄的长发,“师兄常称赞你佛心清灵,倒是无错。”
    “只是何为珍贵,终究于各人而言,各有执念,各有不舍。”优昙转身,“过于执著是愚昧,然世间愚人众多,亦有愚人甘心愚昧。所以众生难渡。”
    七妄跪坐在原地,看见师父推开大门,舀了水去浇枯树。
    一时间对于佛经却是再看不进心里。
    七妄记得那日李氏夫妇前来答谢,临行前,刘金科唤住师傅,请与师父一叙,以解忧思。
    不过一柱香,刘施主便从院中走出。
    七妄本不觉有何,却听到住持一声轻叹,忍不住抬头看去,住持说了句让他不解的话:“四十年,该来的还是来了,因果,因果,因既已结,终需结果。”
    因果。七妄咀嚼着这二字。
    *
    “法师,金科听闻法师年少生性洒脱不羁,扬鞭纵马倒是好狂生。”刘金科与优昙同坐桌前,刘金科言笑晏晏饮了一口清水。“金科一直向往,只恨不得早生华发,可见法师当年英姿。”
    “已成往事,优昙如今已入佛门。”优昙亦笑着饮水。
    “是了,法师高望,渡终生无数。”刘金科含笑着侧首,看着窗外:“即使秋日,法师院中花草也甚是茂密,只是,不知为何那棵桃树却是枯败。”
    “各有所命,不可强求。”优昙抬头看了眼窗外,指腹轻轻擵擦了一下杯子。
    “法师,如何看待爱一字?”刘金科看了眼优昙因这句话而一瞬僵住的手,缓缓开口,“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一次匆匆一瞥。然金科以为,这般艰难的爱若是错过,当真是遗憾太多。”
    “……”优昙不语。金科也不多问,兀自一笑,饮罢清水,便起身,打算离去。
    “法师可曾爱过?”行至门边刘金科却是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也不在意优昙是否作答,又开口,“想必法师心中是有爱的,若是无爱,这枯萎多年的桃树也该挖去了。”
    言毕便不再迟疑的向外走去。隐约间听到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让刘金科的唇角勾起一弯弧度。
    优昙的神色却是不复平静,他垂眸掩饰眼里的波澜,却因为太过急促而显得狼狈。
    这让刚踏进门的七妄看得真切。那天,七妄是存了疑惑的,可“因果”二字终究是没问出口。他想,若真如明德住持所说,他很快便会知晓了。
    那是师父不为人知的过往。
    而此时的七妄也没想到,那天会来得那么快,那么决绝。
    *
    师父浇着枯树,眉眼温柔。七妄偏头去看那棵矮小的枯树,果然,和桃夭阁前的枯萎的桃花树一样。
    时至今日,七妄才知道他擦肩了二十年的枯树是桃树。
    这枯树,还会活吗?
    七妄摇头,不忍再看。
    最是无情也却是最深情。
    七妄想起佛经中的不可说: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故此,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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