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随手捏了一簇茉莉花,插在松妆简单挽起的鬓角,牵起他的手,“走,我们去你的院子里下棋玩。”
    春晓捡起廊下的伞,勾着松妆的胳膊,欢快地走入雨幕。
    松妆个子高,她撑伞不好撑,他便接过伞,将雨伞偏向她撑着,一路上静静听着她叽叽喳喳聊着建安城如今时兴的玩意,聊她今日和狐朋狗友又玩了什么,聊国子监的同学们……
    南藏月急匆匆提着一只食盒,从抄手游廊穿过,来到花厅下,只见那挽手相贴的男女在雨中,共着一柄雨伞,渐行渐远。
    瓢泼的雨幕渐渐模糊了他们的身影,轻轻地愉悦的女声也在雨声里模糊不清。
    端庄清透的丹凤眸直直看着那个方向,皙白的手指紧紧捏着食盒,几乎将它掐出印子。
    大雨覆没了整座建安城。
    树木花草被暴雨浇灌得七七八八,倒下的不在少数,松妆的院子离正院很远,春晓和松妆跳着脚,绕过了好些塌伏的草木,在鹅卵石小径上,走到他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棵亭亭的海棠树,还有一架葡萄藤,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暴雨躲避不了,他们的衣服都湿了,两人在屋子里换了衣服,嬉闹一番,外头传来人声。
    是南藏月的小厮送来了解酒汤。
    小厮将解酒汤放在桌子上,春晓豪迈喝完后,便将碗还回去,小厮于是将碗放回食盒,提着食盒又进入了雨幕。
    大门开着,暴雨只能侵袭到走廊,卷起的纱帘被风吹得拍打着门框,溅起的雨雾在阶下凝成云层一般的白茫茫,水入不到屋内,只有湿润的空气吹拂进来,坐在门口能感受到一阵阵凉风洗面,十分舒服。
    春晓和松妆两人坐在门口,一盘乱棋随意弃在脚边,小厮百合在小厨房里准备着晚餐,烟囱里的烟灰湮灭在雨幕里。
    松妆膝边是一个针线筐,他捏着一根针在绣绷上穿梭,春晓撑着身子探头去看,看不出来他绣的是什么玩意,倒是灰扑扑的,“你在绣什么?”
    松妆身材高大,自然手脚修长,捏着一根细细小小的绣花针,笨拙极了。
    松妆脸颊微微一红,将绣绷遮了遮,“绣得不好,只是打发时间。”
    春晓挠了挠下巴,“可是在府里太无聊了?”
    春晓想了想,松妆的脾气好,以后穿越女来了,一定也能处得好。他地位卑微,说着倾心于她愿意随她回家,多半是想要脱离摘月楼的生活,是以他对她的好感度不一定有多高。
    “整日闷在家里确实无聊,你闲来无事可以带着百合一起上街逛逛,买些首饰,吃吃喝喝。若是银子不够花,便去找南藏月,就说是我允许的。”春晓随口道,“你既然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松妆点了点头。
    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
    松妆的话很少,往常她去摘月楼喝酒,他也多是静静陪在旁边,都是她叽叽喳喳地说话,他偶尔接两句。
    春晓靠在垫子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夹杂着各种植物的清香,呼吸之间仿佛肺腑清明。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妻主要留下用餐吗?”
    雨后有些凉,松妆将春晓掉下去的毯子接住,往她身上又盖了盖。
    “你的风寒才好,怎么不多穿两件?”她爬起来,将毯子搭在他膝盖上,“我就不在这吃了,我答应南藏月今晚要陪他赏月,天知道这么大的雨,今晚能有什么月亮……”
    松妆抓着要滑下的毯子,抿着唇,“今日的雨下过,明夜想必月色极美。”
    没有手表可以看时间,春晓也不知现在几时了,她穿好鞋子,朝松妆笑笑:“那我先回了。”
    他点点头。
    步履匆匆的女子出了门,便看不见了。
    百合站在小厨房门口,张了张嘴想喊,又扭头去看抱着毯子站在门边的公子。
    晚饭早就好了,松妆见她睡得熟,便让他一直温在锅里,百合都快饿死了,结果贺春晓看都不看就走了。
    百合觉得好可惜,今天的饭菜很好呢。
    松妆是小侍,每月的月例极少,他又不肯用自己从摘月楼带来的银子,每日清粥小菜将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今天破天荒给了钱让百合去买肉,结果女主人毫不在乎。
    “公子。”百合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
    松妆看了他一眼,捂着唇,重重咳了起来,他忍了很久,怕吵到她。
    他的身子年轻却枯败,一点寒气受不得,是以常常生病,怕是这遭夜里又要烧起来了。
    “百合,你先用吧。用完饭,将药汤熬上。”
    “是。”
    百合躬了躬身,走入小厨房,他闷闷不乐地想,院内的药味又要飘几天了,外面那些下人肯定又要偷偷骂他家公子是药罐子。
    ……
    春晓还没走到正院,正在恼这古代的地真不好走,下雨之后到处都是泥,花园里还有蚯蚓到处乱爬,吓得她一跳一跳着前进。
    此时横冲出来的一张老脸,吓得她险些叫出声。
    “小姐,大人请你回府一趟。”
    春晓认出来,这是贺岱身边的一个大管事,她在贺家遇到她几次,这人管的是贺家的庄子产业,春晓还想过要不要讨好她,去庄子上玩农家乐。
    “母亲找我?”春晓纳闷,“她找我做什么?”
    春晓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自己这个月逃了好几回课,别是夫子告状告到祭酒大人那里,然后祭酒找了她的家长,贺岱叫她回家,该不会是要教训她吧?
    春晓正要推脱,那老者继续道:“大人今日从朝中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只指了老身来找小姐过府。”
    贺岱气成这样?
    “大人还说了,若是小姐不肯来,她就亲自来一趟。”
    春晓:“……”亲自来教训她吗?
    家丑不可外扬,要是当着南藏月的面被老母亲抽一顿,春晓的面子都要丢光了。
    “算了算了,走吧,你驾车来的吧?”
    “自然。”
    小马车在雨后的街道上哒哒哒,春晓被颠得屁股疼,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马车从贺宅的角门进去,春晓跳下马车,跟在孙婶后面往贺岱的书房走。
    贺岱的书房是贺家的禁地,贺家七姐妹,只有大姐才能进去,大姐是嫡长女,将来要继承家业,贺岱一直着重培养的就是她。
    春晓从前路过书房,都是绕行。
    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今天竟然被老母亲请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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