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张让府,书房内。
    “盐铁专营,你们年轻人的胆子就是大,真敢想。”
    坐在主位的张让看起来不过四旬,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笑起来如一个和蔼的老者。
    王玢一本正经的答道:“为国家计,不敢不大胆,如今国家多事,军费入不敷出,如果不实行盐铁专营,一旦发不出粮饷,势必会闹兵乱。”
    “话虽如此说。”
    冠冕堂皇的话,张让听的太多,他需要看王玢决心,如果王玢只是邀名,张让可不好被他当枪使。
    “德容,也读史吧!”
    “读过些许。”
    王玢不明白张让怎么突然问起这来,不明所以的看向这和蔼的老者。
    张让又问:“可曾读过盐铁论。”
    “读过。”
    “那肯定知道桑公弘羊?”
    王玢听到桑弘羊的名字才知道张让的初衷,原来是试探自己的决心。
    大汉大厦将倾,别人都想从他身上吸血,王玢想的却是借这座破大厦进行改革,盐铁专营就是其一,借大汉之手削弱世家之势。
    “知道,桑公首倡“盐铁专营”,武帝陛下才得以北击匈奴。”
    王玢借桑弘羊的事来咏自己的志,为了大汉的繁荣,我不惜做桑公第二。
    张让点头,又问:“汝可知桑公下场?”
    “知晓,因燕王之变被霍光灭族。”
    “汝不怕。”
    “不怕。”
    王玢信誓旦旦的道:“吾提出的盐铁专营乃是国家以低于市场价格出售,各地豪强有能力也可以用更低的价格出售,至于盐池,则有朝廷用钱或官爵向各地士族赎买,当然心向朝廷的,也可无偿捐献,我在朔方、上郡的盐池就无偿捐给陛下。我想天下类我之人不知凡几,天下大半盐池在手,如果还不能统一市场,只能证明朝廷有人行私。”
    张让双眼一眯,右手有节奏敲打着身前的几案,良久睁眼道:“如果天下没人交盐池,又该如何?”
    王玢咬牙道:“吾从一古书上得晒盐之法,可极大缓解对井盐的依赖,没人交,可以逼他们交。”
    “怎么逼?”
    “不过是换一绣衣御史的事,只要绣衣御史忠于陛下,勤于王事,还怕他们不交盐池吗?”
    屈打成招,在王玢说来仿佛才是勤于王事。
    绣衣御史乃皇帝的耳目,如今的绣衣御史是樊陵,南阳士族,阉党的骨干之一。
    张让认识,张让不知道的是樊陵的儿子樊高得罪过王玢。
    左丰暗自腹诽:这主真狠,逮着机会留给敌人上眼药啊!
    “你有人选。”
    “前绣衣使田景。”
    王玢之所以想起田景,是因为田景在历史上是董卓的主薄,还是董卓迁都长安后的主薄。
    足见田景是有才华的,而且这个人对皇帝没有归属感,只忠心自己的主子。
    哪怕田景几次直接或间接针对王玢,王玢都想将其收在麾下。
    有才且不忠于朝廷,完全符合王玢心腹的条件。
    张让不晓得田景是谁,左丰上前附耳低语。
    张让才知晓田景的身份,看向王玢道:“德容,真是心胸宽广,举贤不避亲仇。”
    “张侯谬赞了,玢已不敢因私废公,田景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玢再次强调,田景如此已成为阳球逆党的一员,虽然逃了一劫,却不得不隐匿乡里。
    “绣衣御史乃陛下所命,不可轻动,这样吧!先让他官复原职!”
    张让想了想道。
    “某替田景多谢侯爷。”王玢诚恳的道。
    张让抚掌道:“吾会尽快安排你见陛下。”
    “多谢张侯。”
    王玢又跟张让商讨一下盐铁专营的细节才告辞,左丰将其亲自送出大门。
    孟他还在张府门房等着,身边的诸仓头也走了大半。
    左丰见状,大步走到孟他身前,满脸嘲讽的道:“汝就是孟他孟伯郎。”
    “正是某,某见过左黄门。”
    孟他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块玉璧,双手捧着递给左丰。
    左丰小眼一眯,轻咳道:“汝这是何意?”
    “某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左黄门,还望左黄门海涵。”孟他说着又道:“某新得西域一瓶蒲桃酒,不知左黄门有没有空闲,赏脸喝一杯。”
    “哦!蒲桃酒?”
    左丰看着那洁白无瑕的玉璧还是心动了,随口应道:“好吧!等某有空一定品尝伯郎的美酒。”
    左丰不动声色的将玉璧收下,而后大步朝张让的书房而去。
    “你怎么看?”
    左丰悄悄的进来,本以为张让看王玢送来的盐铁专营策入迷不会注意到自己,谁曾想脚步一停就听到张让问。
    “侯爷,某觉得他太大胆了,也太异想天开了,朝堂诸公谁家不贩卖盐铁,收为国有,谈何容易?”
    左丰并不傻,反而很聪明。
    张让放下手中的书简,看向左丰。
    左丰被盯得浑身发毛,陪着小心道:“侯爷,难道某说错了?”
    张让摇头:“你都如此想,朝堂诸公肯定也这么以为,天下间就更多了。然,政策好不好是一回事,能不能推行下去是另外一回事儿,而把谁能把这件事做完,才是最重要的事。”
    左丰被张让的话说的晕头转向,这都哪跟哪儿?
    张让亦不解释,虽然他张让借宗室案拿下刘宽,然他的权威还未传遍天下,盐铁专营如果施行,天下谁人不识君。
    左丰见张让复拿起书简,很知趣的离开。
    雒阳,一处贫民窟内。
    一个蒙头垢面的乞丐正躺在草堆上休息,突然破屋门被人踢开,乞丐闭着的眼猛然一睁随即闭上,右手下意识握住刀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田绣衣使,好久不见,怎么不愿见故人吗?”
    其中为首的那人喝道。
    乞丐浑身一颤,佯装刚被惊醒的模样睁眼道:“你们认错人了吧!”
    那人冷笑道:“田绣衣使,装疯卖傻,没这个必要,某家主公,少府王公有请。”
    “少府,某不认识少府是什么东西?”
    乞丐茫然的道。
    “真不认识?”
    那人从袖里掏出一把大黄弩对准乞丐的脑袋,道:“这下认识了吗?”
    那人的手轻轻搬动机括,只要一松开乞丐就会死在弩箭下。
    “哈哈哈!”
    乞丐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道:“某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杀了我吧!”
    “王公有请,特意吩咐不得杀你。”
    乞丐嘿笑道:“那就是王公欲亲自动手了,好,左右不过一死,走吧!”
    乞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一瘸一拐的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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