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护匈奴中郎将府书房内。
    一个垂垂老者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几不可闻,雪白的头发及胡须丝毫不动,一旁侍立着一个老奴。
    张猛跪在一侧,床前站着王玢、须卜骨都侯、颜韵、宋宪等人,一个个脸现悲痛之色的看着床上的老人。
    不知多久,老人才缓缓醒转,随着老者眼睛睁开,脸色逐渐变得红润,眼球也清晰无比,随后看向王玢道:“王使君,去年一别,再见已是经年,物是人非,使君已牧守一方。”
    “张公谬赞。这一年来,玢没有来看你实在是惭愧。”
    王玢上前道。
    张奂已知自己时间不多,道:“美稷非强将不可安,何况如今中原多灾,强硬之外还需怀柔。美稷交给使君,吾安心也!只是……”
    王玢明白张奂的意思,再说汉胡交融,百十年后都是一家,王玢目视颜韵。
    颜韵上前,道:“韵见过张公。”
    张奂上下打量颜韵一番。
    王玢道:“张公,某欲使其为美稷令,可乎?”
    颜韵乃颜回后人,又流落朔方十年,对汉胡情况都比较熟悉,这一年辅佐匈奴单于须卜骨都侯,也颇有成效,匈奴十三岁以下的孩童大多都入学习字,不少匈奴贵族开始穿汉服。
    张奂亦有所耳闻,主要是屠各胡醯落在张奂面前说其有多可恶。
    “可也!”
    张奂放下心,又看了眼跪在床头一声不吭的张猛,又对王玢道:“国事有子凡代劳,老夫可安心,吾门子弟皆有些才华,可自谋前程,吾还有些请求。”
    “张公敬请吩咐。”
    张奂将美稷白送给自己,这么大的人情,王玢当然得还。
    张奂道:“吾有三子,长子及次子皆有名师教导,唯有三子随侍老夫身边,文不成武不就。因是幼子格外宠爱,不曾多加鞭挞,老夫在时尚能活命,老夫死后恐事生非,还望子凡收留,让其做一亲卫即可。”
    “这……”
    王玢没想到张奂竟然把儿子托付给自己,本来没什么,可让他做亲卫,岂不是屈才。
    王玢话还没出,就听张猛道:“阿翁,您死后某愿终身守孝,不出仕。”
    “混账!”
    张奂猛然厉喝,双目一瞪虎威依旧,张猛再次伏地不言。
    “张公,令子颇有才干,做一亲卫岂不屈才?”
    王玢知道张猛不服自己,但是提携他一番却不费什么功夫。
    张奂猛地抓住王玢的手,道:“子凡,你一定要答应老夫啊!”
    “好。”
    王玢见张奂激动的模样只能答应。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奂见王玢应下,连说几声好,脸色红润异常,大笑数声气绝而亡。
    “张公,张公,张公!”
    王玢见握着自己的老手逐渐放开,张奂双眼也已闭合,哪不知其已仙去,当下大恸,以手摸眼,泪如雨下,跪倒在地道:“张公,你怎么就走了呢?”
    随着王玢一哭,张猛、宋宪、颜韵等人无不大哭,整个护匈奴中郎将府都哭成一片。
    光和二年(179年)十月末,护匈奴中郎将、凉州三明、大汉北境的守护者,张奂死于任上。
    随着张奂的死,凉州三明接连病亡,一个时代终结,大汉对边境胡族的态势由攻转为守。
    随着张奂去世,张府开始将早就准备好的白布挂满护匈奴中郎将府,而宋宪也吩咐下人通知城门守卒向王玢带来的兵士交接城门防务。
    然而这些人刚走到半道上就被弓箭射杀,一个又一个身穿匈奴胡服从民居里有条不紊的走出来,然后默默的朝护匈奴中郎将府走去。
    这帮人趁着夜色汇聚到大街,相互招呼一声,自觉的汇成一群,如河流一般涌到护匈奴中郎将府。
    同时护匈奴中郎将府出现一片噪杂:“官军杀了中郎将,为张公报仇,为张公报仇啊!”
    三人成虎五人成群,悲愤的护匈奴营将士皆手持兵刃冲到后院,直逼张奂身死的小院前。
    一个身穿铁甲,头戴武弁冠的甲士上前大喝道:“杀害张公的凶手就在里面,交出凶手!”
    “交出凶手,交出凶手!”
    院外的动静颇大,屋里的人都被惊动。
    张固跟宋宪面面相觑,张猛也停下哭泣,吃惊的看着外面。
    而王玢依旧扶床大哭,须卜骨都侯明显的恐惧至极,颜韵则下意识靠向王玢。
    “某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宋宪的眼睛闪现出一丝阴狠,毕竟如今城门卒正跟朔方军交接,王玢为表诚意只带百余号人前来张府。
    如果外面的护匈奴将士发动叛乱,真有可能把王玢就在这,而后果就是美稷被朔方兵泄愤而屠。
    张固亦道:“某也去。”
    二人正要出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青筋毕现的大手按在腰间的龙雀大环的刀柄上。
    宋宪跟张固一皱眉,张固想还手,宋宪按住他,看向王玢。
    王玢摆手道:“奉先,你跟仁孝一起去,如有闹事者先斩后奏。”
    “喏!”
    吕布拱手应诺一闪身立在一旁。
    宋宪嘘了口气,又看了吕布一眼,他就是吕布吕奉先。
    吕布是唯一一个跟朔方正面刚两次没被俘的将领。
    “你们要干什么?”
    宋宪出门后大吼。
    宋宪在护匈奴营近两年颇有些威望,再加上其武艺超群,护匈奴营将士特别认他,他一吼下面的噪杂声顿时小了许多。
    之前带武弁的甲士上前道:“宋长史,咱们听闻朔方王子凡在此,特意要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
    宋宪眉头依旧紧皱。
    那人道:“之前张公虽然病重,精神依旧不错,怎么您去了一趟朔方,不足半月,张公的病情日渐加重,这王子凡一来,张公怎么就死了?”
    “对,给某等一个说法。”
    后面的甲士中一人振臂一呼,数百甲士皆附和,声势颇大。
    张固挺身向前,道:“张公的药是少郎君亲手喂得,是某煎的,难道汝等还怀疑少郎君跟某吗?”
    那人一愣,道:“如今张公死啦,自然随你们说?也许王子凡给你开了个高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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