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熙玄的登基大典是在这一年春天的四月初五,早上的天空飘散着一层细小的雨水,落在身上犹如喷雾一样,带着丝丝的凉意,又有些粘稠。
    温熙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目光清冷,一路从太子府到城外的祭天天台之上,这期间,行进的队伍缓慢而整齐,踩在坚硬的石板路上一阵嗡鸣。
    祭天台早已经跪满了亲来朝贺咱家登基地点的文武百官,清一色的玄色官府,要配不同等阶的腰带。
    在一片高喝声下,温熙玄踩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沿着石阶向上。可当他站在高高的祭天台上的时候,却只看到了身边本该站着相陪的女子的时候竟然是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赵凌菲和附近的几个宫女,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想到自己如今的地位,想到自己现在的权势,若非那个背后默默付出的女人他何德何能有今日的这般成果。
    高台之上的一个老太监粗哑的嗓音不断的唱呵着嘴里的词文,冗长的宣读之下是一个又一个百官的附和和低吼,犹如山谷鸣钟,震颤不歇。
    可温熙玄的脑海中却只有一个想法,要找她,只有找到她,放在身边,他的这个皇位才能够做的如此心安理得。
    当太监反复的念叨了礼成的那一瞬回头之际,才发现,一直站在身边的皇上竟然不见了,慌乱之中,大家慌了手脚,才刚还站在这里的人这么就没有了影子?每个人都低着头,听着那庄严的词令,谁都没有注意就要登基礼成的温熙玄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上不见了……”
    太监终于低喝一声,台下一片喧哗。
    就在不远处,一声马声嘶吼,马蹄子高高的踢飞,踩踏在坑坑的泥地上,扬起的灰尘犹如天上飘散的乌云,一点点的散去。
    温熙玄一直向前,向前,不知道路在何方,更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地,他只知道要一路奔向刘珠儿所住的地方。首先,他来到了刘珠儿在山上的那处山庄,山庄的现在俨然成了血魔门派的一样,到处走动的人脸都是一张张的生面孔,他们机械的坐着从前在门规之中才会做的事情,向着天空祷告,向着不知名的信仰虔诚的念叨着嘴里的词文。
    温熙玄勒紧马缰,随着马蹄子不安的摆动,他的心也跟着摆动着。远远的,白墨瞧见了他,匆忙上前,打开山庄大门的那一刻,才注意到是温熙玄站在这里。
    “皇上,小人白墨,不知是皇上造访……”
    “你知道她在何处。”
    白墨跪下去的双膝有些微怔,慢慢的收了回来,弯着腰的样子像一个正在瘫软在床上的猫,他的面容上表情一直很少,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说什么的话也从未表现过慌乱。
    彼时更是如此。
    温熙玄看着他的样子甩出了腰间的宝剑,翻身下马,几步走到他跟前,低头瞧着面前这个一向彬彬有礼却从未真正的想要对任何一个人真心的卑躬屈膝的男子。哼了一声,说道,“休要说不知道,你与她一直保持着联系。”
    白墨没有出声,继续低头瞧着自己雪白的鞋面,看着面前不听走动的那个人的锦靴之上,明黄的勾丝上绢绣着刺目的光芒。
    “皇上,小民……”
    “他在哪里?”
    温熙玄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问道。
    白墨的话被挡了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一丝不安,他知道,今日温熙玄来这里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手的,可自己当真要……
    只听,温熙玄又说,“不说也罢,这里是刘珠儿皇后的家中,朕会叫你们搬出去,流落荒野,发配蛮荒。”
    白墨愣了一下,知道温熙玄不是这样的人,可为了刘珠儿他还是能够做得出来,手下的人都是一些从未接触过外世的年青一代,这里才刚住的习惯,要是远征到蛮荒,怕是所有的人都等于是自杀一样的打击,他已经叫他们没有了安定的安身之所,再不能叫手下人继续奔波,可对于刘珠儿那里……
    他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小民言而有信,自皇后娘娘应允了当年的话帮助血魔一派以来,白墨就暗中发过誓,绝对不会背叛皇后娘娘,所以……”
    皇后娘娘?
    叫的倒是顺口,白墨此人不傻。知道温熙玄在乎的是什么,更知道他将刘珠儿提将出来,自己就都会心慈手软。
    并且,听到他也真的做不到要将白墨他们送到蛮荒,只因他们是刘珠儿保护的对象。
    哎……
    温熙玄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瞧着这个偌大的山庄,想到当年暗中修缮的时候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想,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居所,可刘珠儿却不知身在何处,他……自愧不如一个称职的丈夫。
    “皇上,外面雨深,是否要进去歇歇脚?”走出来的邹盈盈脸上挂着难得笑容,瞧着面前高大英俊的皇帝,心情极其的好。
    温熙玄没有去瞧她,只扭头对着身边的白墨说,“好自为之。”
    白墨深深的鞠了一躬,待得他起身之际,温熙玄已经打马离去。
    站在院门口的邹盈盈歪头瞧着那个身影远远的离去,心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破壳而出,将她刚才脸上的全部笑容都掩盖了回去,只露出那双有些期盼和向往的眼神,一路护送着温熙玄的离开。
    白墨起身的时候就瞧见邹盈盈的脸上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心中一跳,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说道,“回去!”
    邹盈盈的眼神带着一丝凌厉的冷风,瞧着他的时候狠狠的剐蹭了一下他脸上的僵硬,哼了一声,扭头走了进去。
    白墨无奈的深吸一口气,想到邹盈盈的背影,无力的将胸腔之中的那口怨气吐了出去,想到当日刘珠儿劝慰的话,“人死不能复生,虽然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可你的生活要继续,或许那个人永远的留在了你的心理,但终究是会有一天慢慢的淡忘过去。倘若你要是注意不到身边的人,这一辈又如何心安,又如何叫你身边的人心安呢?”
    当日的话依旧萦绕在心头,白墨似曾想着要将眼前的人多看重几分,可如今,他是否还要坚持当日的承诺?
    瞧着邹盈盈远去的背影,望着那个渐渐疏离的人,心中长久以来的封闭又一次的封存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拿出了怀里特质的纸笔,飞快的写了一些东西,呼啸一声,飞鸽飞来,那一封承在着最新的消息的飞鸽震颤着翅膀,远远的离去。
    收到这个消息的刘珠儿正蹲在院子的井水旁边搓洗着衣物,被放到了篓筐里的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说着不含糊不清的话玩闹着,粉雕玉琢一样的孩童看着叫人稀罕的不得了。
    外出才回来的邹可可手里提着一条新鲜的鲤鱼,看样子足有三四斤的样子,一路落在地上的水迹,画着弯弯曲曲的弧度。
    “小姐,我买鱼了,可我想不到如何做,你会吗?”
    刘珠儿支起了腰身,锤了锤有些酸涩的腰,随意的将手上的水擦掉,说道,“会一些,放那吧,等君都睡醒了叫他杀了。”
    “哎,小姐,杀鱼的事情不需要君都,我来就成,您就想好如何做吧,君都昨天没有睡好,怕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刘珠儿笑着,弯腰逗弄了一下面前的两个孩子,已经三岁的他们还是向从前一样黏糊着君都,半夜睡不着是常有的事情。
    看着晾衣杆子上一直停落的飞鸽,刘珠儿最终还是迟疑的上前将上面的书信拿了下来,低头瞧了一会儿说,“可可,怕是我们又要搬家了。”
    邹可可手上的动作飞快毫不停留,对于搬家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不过这一次算是住的最久的一次了,两年前将刘月容和温懿送走了之后,她们在哪一个月的时间就换了其次住处,后来终于找到了这里,才算安定,不过搬家就搬家,只要都在一起开开心心,邹可可一点儿都不介意。
    飞快的杀了鱼起身,邹可可找了一个盆子开始清洗,这个时候的她就觉得有些不对了,皱着眉头回头看着那边已经跑进屋内整收拾东西的刘珠儿无奈的叫了一声,“小姐,还是别忙了,来不及了。”
    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才刚收到的白墨的消息,这会儿的功夫,温熙玄的马就已经到了。
    那熟悉的马蹄音,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低喝声,从这个小小的镇子上响彻到另一头,他们就住在街巷的最末尾处,当小小的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就看到了犹如蚂蚁一样堆满在门口的人群。
    他们个个面色清冷,身上带着风霜,长途跋涉之下不知道走了多久。
    尤其,站在最首处的那个男子,带着熟悉的面容和熟悉的表情,微笑着看着面前一脸惊愕的她。
    “珠儿……”
    “殿下!”
    “我终于找到你了,没有想到,你竟然躲在距离京都最近的镇子上,叫我好找。”
    是啊,足足的找了两年,登基之后的一个月之内,温熙玄一直奔波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之上,终于收到了手下人寻找到左右的消息,左右在犹豫了三天之后才将刘珠儿住所告诉了他们,同时,他追踪着白墨的飞鸽,盘旋在中原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之处,也终于看到它落在了这里。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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