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微服私访
    卢象升当得知潞安府被刑天军在过年间突然攻占的消息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震怒不已,自从他到了就任了宣大总督之职以后,同时又监管山西军务,便也一直在关注着晋南刑天军控制的这一大块区域,当然也没忘了收集有关肖天健在河南的动向。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肖天健眼下在熊文灿正在河南坐镇对他们这些变民军进剿的时候,居然敢突然间返回晋南,亲率晋南刑天军兵马搞了一次这么大的行动,所以当他听闻了潞安府被破的消息的时候,可以说是又惊又怒。
    当即他便想要亲率麾下的一万五千天雄军南下,亲自去会会这个悍贼,见识见识他麾下的这支刑天军到底有多厉害,居然打得官军连连败北,就连以前在他手下听命的祖大乐、祖宽都惨败在他手中,几千关宁军也几乎全军尽没在了他的手中。
    本来以卢象升的想法,现如今其它诸路义军和这个刑天军相比,刑天军已经成了当朝的心腹大患,为此他在到宣大就任之后,曾经专门给崇祯上书,请崇祯下旨,令洪承畴、王家祯他们几方一起集结重兵,对刑天军展开进剿,彻底将刑天军一举剿灭,然后再对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等路义军进剿。
    可是卢象升和杨嗣昌有矛盾,他的陈条送入京中之后,便石沉大海,虽说熊文灿接替王家祯当了五省总督之后,对已经攻入河南的刑天军展开了一次进剿行动,可是结果是落得一个祖大乐祖宽所部全军覆没在了伊川一战之中,根本没有撼动刑天军的根基,而他虽说今年也奉旨调动山西兵马对晋南刑天军控制区进行了进剿,可是因为沿边一带关外建奴压力太大,而且宣大一带的长城也年久失修,兵备松懈,以至于他不敢调动太多的边军南下,仗打得很不如意。
    卢象升到了宣大就任之后,曾经还上书朝廷,要求重修宣大一带的长城,加强编练新军,可是崇祯因为他这个提议耗费银钱太多,对他的陈条也再次留中不发,对他的提议不了了之,再加上杨嗣昌在朝中始终对他进行牵制,始终不肯调拨足够的粮饷供应宣大一带的军队,让他到了宣大之后,几乎可以是说一事无成,除了稍稍加强了一下这里的守备和修葺了少数长城上的关隘之外,就连他麾下的天雄军也很难维持粮饷,迫不得已他只能自己下令在宣大一带招民屯耕,息养周边一带的民生,为未来防御建奴入寇做一些准备,至于奉旨大规模对晋南用兵,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这一年多来,卢象升还是给予了晋南一带的刑天军了极大的重视,十年夏天的时候,他甚至专程抽出了二十多天时间,亲自带着几个家奴,化装成了商贩,冒了很大的风险潜入到了刑天军控制区内转了一小圈。
    而这一趟下来,刑天军给他所造成的震撼之大,让卢象升久久无法平静,因为他所见到的刑天军辖地之中的景象,可以说和官府控制区的景象有着天地之差,作为曾经就任过五省总督的卢象升,这些年来走遍了长江南北,可谓是对时下大明各地情况都相当了解,当然知道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些年来,朝廷因为要应付连年不断增长的军饷支出,不断的加饷加赋,逼得老百姓入不敷出,不得不弃田而逃,宁可有地不种也要去当流民,再赶上近年来天灾不断,朝廷官府也无力赈济,甚至视而不见,所以才搞得天下大乱,流民们纷纷揭竿造反,可以说眼下山陕豫等省,几乎找不到任何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场景了,到处都是流民遍地,到处都是匪盗丛生。
    但是让卢象升惊讶的是在刑天军控制的晋南地区之中,却再一次看到了久违的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场景,自从他进入刑天军的控制区之后,道路两旁不断出现的农田之中,几乎没有任何抛荒的土地,大大小小的村庄在这里星罗棋布,远远的都可以看到升起的袅袅炊烟,大批的老百姓都在田间地头或是劳作,或是闲聊说笑,虽然他们依旧穿的是破破烂烂,可是脸上却有了血色,少了许多的菜色,说明了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基本上可以得以温饱,比较满足于现在的这种生活,这在其它地方是万难见到的景象。
    而且让卢象升更是诧异的是自从进入刑天军控制区之后,便再也看不到任何拖家带口沿路乞讨的流民,而刑天军在一些地方,专门开辟了收容流民的区域,供外面涌入他们控制区的流民暂时安置,然后有专门的人员会施粥给他们,确保他们不再会被饿死,更看不到其它地方的那种道旁到处都是死尸饿殍的情景,即便有流民因病死亡,也有专人负责收殓他们的尸体,抑或是深埋抑或是焚烧,甚至于在流民的收容点上,刑天军还派驻了郎中为流民看病,如此一来,不但控制住了流民的流动,而且还控制住了可能的瘟疫蔓延。
    随着卢象升的深入,他还发现刑天军控制区之中各乡各村之间都时常会有类似乡勇、庄丁一般的人员进行操练抑或是巡视,而在这里根本看不到什么劫匪,各种商贩可以持有刑天军特殊颁发的路引,行走于刑天军控制区之内,根本不用像其它地方那样,如果要行商的话,就定要结成伙或者是雇请彪悍之士进行护送,在这里做买卖的小商小贩,一两个人就敢走夜路,这种情况也说明了刑天军辖地内治安情况良好,基本上肃清了其境内的匪盗,而且民间也组织有大批类似乡勇的地方武装,可确保辖地内地面的安全。
    这些巡逻的乡勇还会时不时的盘查过路之人,可是却并不像其它地方的那些关卡的小吏抑或是官兵那样敲诈勒索,凡是点验过过路商旅手中的刑天军专用路引无误之后,便会客客气气的放行,但是如果没有刑天军颁发的路引的话,马上便会被逮起来,送交当地驻军严办。
    也幸好卢象升提前做好了准备,通过特殊途径搞到了一份刑天军所颁的路引的话,别说是深入刑天军辖地内部探查了,恐怕不等他进入刑天军辖地多远,就该被抓去严刑审问了,也幸好卢象升以胆大心细而著称,把商人的身份装的很像,所以才没有被沿途的刑天军路卡给发现身份,这才得以让他在刑天军的辖地内转了一圈。
    正是因为刑天军对辖地内实现了有效的管理,使得这里的百姓们耕有田,食有粮,所以引得了大批其它地方的流民涌入到刑天军控制区内,所以在刑天军控制区内的人口密度之大,别看这里以山地居多,平地很少,一个县粗算一下,也几乎能顶上其它地方几个县的人口,这要产出多少粮食,才能养活这么多人呀!反过来更充分的说明,刑天军对控制区自有一套他们行之有效的管理办法。
    随着卢象升越来越深入到刑天军的控制区,了解的事情也就越多,原来刑天军所用的方法无外乎就是攻占一地,经营一地,将原来本地的那些大豪大户逐走,没收他们的田地进行重新分配,让老百姓们有地可种,有屋可住,然后刑天军利用掠夺所得,作为先期投入养活自己境内的这些老百姓,然后经营起来本地的农业之后,逐步实现粮食的自足。
    和这里的老百姓交流之后,卢象升得知刑天军自有一套收取田赋的办法,比起朝廷定的田赋,刑天军收取的只高不低,可是不同的是刑天军说到做到,收多少都是定数,绝不胡乱摊派加收,而且不管是对田多的还是田少的农户,都一视同仁安亩定税,就连赏给刑天军自己军将们家中的土地,也一样是要缴纳赋税的,这方面就杜绝掉了特权阶层可以免税的弊病,如此一来,虽然税赋不低,可是老百姓却不用担心会入不敷出,收获的粮食除了缴纳田赋之外,留下的足够他们吃到下一年收获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小有结余,用富裕出的余粮换取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比如说食盐抑或是布匹农具之类的必需品。
    而且刑天军在辖地之中还允许经商,可是却严格控制商品的质量价格,在这里市面上的粮食价格还有食盐价格,要远比其它地方的要低得多,质量也要好的多,而且刑天军辖地内的粮食不许商贾贩卖出境,如此一来便避免了刑天军控制区内的粮食会被商贾倒卖出去,使得这里的粮价被大幅提升。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卢象升真真的彻底被震撼了,肖天健仅仅是一个草莽出身之人,而刑天军作为一支贼军,便能将他们控制的地盘打理成这种模样,还这些老百姓了一个太平之所,想想大明朝廷还有各地的官府,却愣是把天下打理成了现如今的模样,搞得是民不聊生,也难怪每次官军来剿刑天军,都会遭到这里的刑天军部众和百姓们拼死的抵抗,他们已经有了一份要守护的东西,早已没人愿意听从官府朝廷的管束了!
    卢象升看罢这些情况之后,受到的打击相当不小,折返回宣府之后,深思了好久,不由得哀叹了一声,在他看来,他也身为朝廷的一个地方大员,可是却连刑天军所做的事情都无法做到,不由得让他颇为惭愧。
    第一百六十章 神秘信使
    于是本来他还想着要想办法剿灭晋南的刑天军的念头,因为这一次晋南之行,也渐渐的淡了下来,他之所以会淡去了进攻晋南的想法,倒不是对刑天军的敌意减轻了多少,而是他真的很同情那些老百姓们,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安身立命之所,卢象升打心眼里面不想剿了刑天军,逼得这些刚刚有了个家的老百姓再成为流离失所的流民,但是同时,卢象升更是对肖天健重视了许多,认为当下天下所有揭竿造反的乱贼之中,肖天健当为对当今朝廷威胁最大的一个贼酋,如果不解决掉肖天健的话,那么迟早有一天,这大明很可能就会亡于此人之手。
    这次之所以他会调兵遣将攻打晋南刑天军控制区,其实也并非他的本意,而是因为当今圣上下旨,他不得不办,一方面他既想解决掉刑天军这么一个对大明朝已经形成严重威胁的毒瘤,那样一来,便可剪除掉这个祸患,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太想官军打胜,因为他对时下的绝大多数官军的德行是非常了解的,一旦让他们打胜仗的话,那么晋南的那些老百姓可就都彻底又要遭殃了,所以这一次卢象升派兵进剿晋南,其实心情却很是矛盾。
    不过在听闻了肖天健在过年的时候,突然从河南北返晋南,给他们山西官员来了这么一家伙的消息之后,卢象升还是有点勃然大怒了起来,他毕竟是身为大明臣子,总是不希望大明王朝就这么轰然倒塌,而他也自诩为治世之能臣,可以通过他的努力,为大明朝力挽狂澜与既倒,又如何能接受得了刑天军如此嚣张行事,于是他大怒之下,便想要亲自南下率领他一手带出来的天雄军,去和刑天军一较高下,看看他刑天军到底有多厉害。
    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动,便又被卢象升强行给按下了,他倒是可以一怒之下带着天雄军南下去打刑天军,可是宣大这边又该怎么办?上一次建奴入寇宣大一带,几乎将这一带的百姓人畜一扫而空,青壮男女被当作奴隶抓了回去,老弱之人则被他们尽数屠光,而宣大一带原来的守军,要么躲在寨堡城池之中不敢出来迎战,要么就倒戈投降了建奴,去为建奴助纣为虐,宣大一带可以说几无可用之兵,他也正是因此才被当今圣上调来宣大坐镇这里,就是要他为大明看守住这一带,防止建奴再次从这里入寇山西,刑天军虽然凶悍,但是毕竟还都是汉人,而且他们行事是为了大明的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一旦他率领天雄军南下的话,那么宣大又由谁来防守?
    一旦关外建奴得知此地空虚,又一次趁机从这里入寇的话,扫荡晋北倒是还不算最坏的事情,一旦他们从这里东进威胁到京师的安全,那么他卢象升岂不成了天下罪人了吗?
    所以虽然卢象升很是生气,但是却并未失去理智,还明白他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如此一来,他也只有强行按下了心头的怒火,考虑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不能率领天雄军南下,而是将浑源州一支三千人的官军调往太原方向,帮吴甡镇守太原,抑或是移镇沁州,防止肖天健这一次率部拿下潞安府一带之后,再朝太原方向进犯,至于重新克复潞安府,连卢象升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信心,他可是到晋南走过一趟的,已经深知刑天军的行事作风,只要刑天军一拿下潞安府,很快便能将潞安府周边的县有效的控制在他们手中,而老百姓肯定也非常拥护他们刑天军,想要再克复潞安府,估摸着没有几万精兵,是不可能再办到了。
    而就在卢象升为此感到懊恼的时候,一个下人却表情古怪的进到卢象升的书房,对卢象升说道:“启禀老爷!外面来了一个后生,说有人托他给老爷送了一封信!”
    卢象升心情很不好,摆手道:“什么人?谁的信?你接了便是了,估计又是什么官员想要从我这里借路,朝关外运粮食之类的东西,哼!不见!”
    下人答应了一声,但是却没有退出书房,满脸的犹豫站在门口,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卢象升把脸一沉道:“李奇,今日你是怎么了?为何还不去按照我的话去办?”
    这个被叫做李奇的下人这才咬牙说道:“回禀老爷,此人刚才说他乃是……乃是……乃是刑天巨寇肖天健派来的!说这封信必要当面交给老爷!”
    卢象升正在执笔在一张信笺上写东西,听到这里手猛然一抖,这一笔便画了出去,顿时写了半张的信笺立即报废,而卢象升也顾不上了,抬头瞪着李奇喝问道:“你再说一遍!是谁派他来的?”
    “回禀老爷,是那个肖刑天派他来的!”李奇这次才清楚的答道。
    “去速速招人将其拿下!我要亲自审问他!不得让他走了!”卢象升腾的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这个李奇立即答道:“是!老爷!”说罢之后,他转身便要出去照办。
    可是卢象升就在李奇出门的一霎那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叫道:“李奇回来!”
    李奇扭头回到了书房,一脸疑惑的对卢象升问道:“老爷还有何吩咐?”
    卢象升背着手在书房里面来回走动了几圈,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好一阵子之后,他咬了咬牙,这才扭头对李奇说道:“李奇!刚才你开门的时候,可还有其他人知道你们说的话吗?”
    李奇摇摇头道:“刚才小的看门,只有小的一人和那个人说话了,其他人都不知道!”
    卢象升又盯着李奇审视了一番,盯得李奇有点心中发毛,过了一阵卢象升问道:“李奇,你从小就跟着我了吧!我可以信任你吗?”
    李奇听罢之后立即用力的点点头道:“老爷,请放心好了!李奇知道这世上老爷对我最好,不管老爷让小的做什么都行,哪怕是让小的去死,小的也没二话!”
    卢象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当然我不会让你去死的,今天的事情我只想让你一个人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可否能做得到?”
    李奇点头道:“能!请老爷放心!”
    “好吧!那么你出去把那个人给带进来吧!我到想见见这个人到底来找我又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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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交锋
    一个年轻后生不卑不亢的站在卢象升的面前,静静的看着卢象升看着他交给卢象升的那封信,腰杆站的笔直,虽说他一身商贩的打扮,可是对于卢象升这样的明眼人来说,一眼便能看出他乃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军人。
    卢象升默默的把这封信看完,脸上的表情连续变换了多次,有两次他都差点把这封信给撕掉,但是最终还是忍住接着朝下看了下去。
    直到卢象升看完了这封信之后,他默默的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面无表情的沉默了许久,突然间又睁开了双眼,双目如电一般的盯住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而这个年轻人却还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卢象升,好像这条命根本就不属于他的一般,平静的和卢象升对视着。
    卢象升和他对视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杀了吗?”
    这个后生淡然一笑道:“既然我敢来,那么就不怕大人杀我!”
    卢象升接着对他问道:“我想知道那肖天健给你了什么,让你居然如此对他忠心,甚至不惜性命为他办事?”
    这个后生听罢之后表情严肃了起来,想了一下之后答道:“我们大帅什么也没有给我,但是他给了我尊严!这是他告诉我们的!他说做人不管是做什么,都要活的有尊严!所以我相信他的话,而且他也确确实实给我们了尊严!这天底下只有他才是真正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好!所以我愿意把命给他!这够不够了?”
    卢象升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接着才说道:“本官不否认,你们的当家的确实有些事情做的对,但是你们都还是大明的子民,难不成就不能投效朝廷,为朝廷尽一份力吗?”
    这个后生忽然间笑了起来,摇头道:“大明子民?我们是大明子民?哈哈!可笑之极!大人!那么我想问一下大人您,如果按照您所说的,我们是大明子民的话,那么朝廷又给过我们什么?可当我们是子民了吗?
    我们家遭遇大旱的时候,朝廷减免我们的税赋了吗?朝廷官府可给我们半点赈济了吗?我爹娘活活饿死的时候,朝廷官府可当我们是他们的子民,来帮过我们吗?当官的派人抢走我妹子说要卖了她抵税的时候,可当过我们是子民了吗?
    差役打断我的胳膊的时候,可当过我是大明子民吗?他们把我丢死狗一般的丢到干沟里面,让我等死的时候,当过我是大明子民了吗?
    可是当我爬到路边快要死的时候,几个饥民想要杀掉我,吃我的肉的时候,遇上了我们的大帅,而我们大帅却把我当做了人,让人给我喂水,喂饭,还帮我结好了被差役打断的胳膊,教我认字,让我活的像个人,我才知道,我们这些人不是大明子民,我们在朝廷和一些当官的眼中,甚至连条狗都不如!只知道从我们身上榨取最后的骨血!至于我们活不活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
    而大人却说我们是大明子民,要为朝廷做事!朝廷如此对待我们这些子民,却要我们无条件的效忠于它,哈哈!大人难道不觉得滑稽可笑之极了吗?”
    卢象升额头青筋暴起,突然间奋力一拍桌子,连带着桌子上的笔架都被他这一掌给震翻到了地上,他怒喝一声道:“住口!……”
    可是当卢象升喝罢之后,却颓然又坐回到了椅子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表情,用力的闭上了双眼。
    虽说这个后生说话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可是卢象升却知道,他的话不是胡编出来的,他从这个后生的眼睛之中,看出来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他没有说谎,而他也知道,这种事不止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而是在大明各地都在上演着这样的事情。
    当卢象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恢复了镇定,不再和这个后生讨论这些问题,而是拿起桌上的这封信,对他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们所谓的肖大帅的话吗?”
    后生傲然答道:“我们大帅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说到办到,而且我们大帅曾经对在下说过,在这个世上,他敬佩的人不多,而大人您,却正是其中之一,他还时常说过,当今朝中当官的真正爱惜百姓,为百姓着想的没有几个,而大人也恰恰是其中之一,可惜的是大人却并不得当今圣上信任,如果是当今圣上能将天下大权交给大人这样的人执掌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会有我们这些人起兵造反?
    所以这也是我们大帅当初在大人移镇宣大之后,便停止了在山西的扩张,宁可转道南下河南经略,就是因为他敬重大人,不想和大人您为敌!
    而这一次如果不是大人奉旨派兵对我们进剿的话,我们大帅也不会回来坐镇晋南,攻克潞安府,这也算是有来无往非礼也吧!
    所以只要大人不再派兵对我们进行进剿的话,那么我们大帅说了,只要大人您还坐镇宣大,执掌山西军务,那么我们大帅便答应大人,自此永不在山西扩张地盘!
    甚至于我们大帅还说过,我们都是汉家之人,本不该自相残杀,应该竭力抵御关外建奴才是,只可惜当今大明大多官军,都不足持,对内杀良冒功有一套,一对上建奴鞑子入寇,便避战的避战,投降的投降,让建奴鞑子长驱直入我大明国土,残害百姓如入无人之境!
    我们大帅之所以起兵造反,就是看清楚了当今这个朝廷已不足以保家卫国,所以迟早有一天,如果官军挡不住鞑子的话,担纲不起这保家卫国之责的话,那么我们大帅便率领我们顶上,将建奴剿灭!
    如果大人您在建奴入寇之时,无兵可用的时候,我们刑天军愿意给大人帮忙,共御外侮!”
    卢象升听罢之后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被气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这个后生道:“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为官,你们为贼,这天下本就是大明的天下,你们有何权利跟我来谈条件?发兵剿不剿你们,是我的事,本官如何能跟你们妥协!真是笑话!只要本官还活着,就决不许你们这些贼人祸害人间!迟早有一天,本官还是要剿灭你们的!”
    “哈哈哈哈!笑话!大人说的才是笑话!我们为祸人间?恐怕我们为祸的只是那些为富不仁的贪官权贵吧!这天下乃是所有老百姓的天下,是老百姓多,还是权贵多?这一路上行来,我也看到了,凡是官府执掌的地面上,老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而我们这些所谓的贼军,却养活了上百万流离失所的老百姓,让其食有粮,穿有衣,到底是谁为祸人间?恐怕卢大人自己也清楚吧!”卢象升的话刚一落音,这个后生便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当即便反驳了回去。
    卢象升顿时被这个后生给噎的够呛,因为这个后生说的一点不假,刑天军控制区他也去过,确确实实老百姓们过的是安居乐业,可是其它官府掌管的地界,老百姓却过的是生不如死,此间世上许多地方的老百姓现在已经暗中议论,巴不得刑天军赶紧打到他们的地方,他们宁可做刑天军的顺民,也绝不想再被当今朝廷和官府管了。
    刑天军这一年来,更是打出了剿兵安民,吊民伐罪的旗号,据说在河南所过之处,老百姓们可以说是望风而投,这也可以说是民心所向了!
    卢象升不由得又气又怒,腾身站起,噌的一下便拔出了腰间的宝剑闪电一般的刺向了站在他桌案前面的这个后生的咽喉,而这个后生一动也没动,就这么带着嘲讽的冷笑,看着卢象升的宝剑刺向自己的咽喉,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就在卢象升的宝剑要刺入这个后生的咽喉的时候,卢象升却生生的停下了手,锋锐的宝剑几乎贴在了这个后生的喉头上,三尺青锋微微的颤抖着,可是这个后生却还是没有动一下。
    “你当真不怕死?”卢象升怒视着这个后生。
    而这个后生冷笑道:“大人还这是健忘,在下刚才已经说过了,怕死的话,我就不会来!我们大帅该对大人说的,信上已经都写的明白了,大人愿意不愿意,就是大人自己的事情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要杀要刮大人请便!”
    卢象升一把撤回了手中的宝剑,探手收剑入鞘,冷笑了一声道:“我不杀你!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个道理本官还是知道的!
    不过肖刑天他也没有尽说实话,表面上他说我们两不相争,实质上却暗中还做有手脚!那么我来问你,河曲一阵风,还有应县的黑狼这两伙马贼,是不是你们刑天军的人?抑或是归不归他肖刑天所辖?不要告诉我他们和你们没有关系!否则的话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个后生当看到卢象升把剑收回去之后,背在背后的那双紧握起的拳头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听罢卢象升的话之后,他犹豫了一下,但是马上便点头道:“不错!看来卢大人果真是明眼人!一阵风和黑狼确实是我们的人!但是大人坐镇宣大,想必也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们都做的是什么事情想必大人也很清楚!
    他们主要是出关行掠关外的蒙古人,同时劫杀的也都是一些跟关外建奴鞑子勾结的无良商贾的商队,难道这些人不能抢,不能杀吗?而他们抢来的粮食之物大部都分给了宣大一带的老百姓,可曾祸害过咱们大明的百姓吗?再说,大人自从到此赴任之后,他们又何曾给大人填过太多的麻烦了吗?
    既然大人已经看出来了,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阵风和黑狼这两支人马,并不是我们大帅针对大人安排的,在大人远赴此地之前,他们便早已被我们大帅派到了这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们能在这里成为我们刑天军抵御鞑子的先锋!而且在大人到此赴任之前,我们大帅还亲自将他们召回到阳城,亲自叮嘱过他们,令他们在大人到此上任之后,不得于大人为敌,更不许给大人添乱,一旦鞑子入寇的话,还要暗中配合大人,袭击鞑子!
    如果不是大人这次调派兵马南下进剿我们,他们也不会这一次进袭忻州、宁武、定襄等地,牵制大人调遣边军南下!这不能怪我们什么!
    只要大人答应我们大帅的条件,这两支人马自会退回到原来的地面上去,绝不会给大人找什么麻烦!我可以保证他们和大人井水不犯河水,这一点请大人完全可以放心!”
    卢象升再一次坐回到了椅子上,微微的点了点头,因为据他所知,一阵风和黑狼这两支马贼,确实正如同这个后生所说的那样,虽然活动在宣大一带,可是却并没有怎么做祸害百姓之事,反倒是经常出关到蒙古人的地盘上行掠,而且还远出到张家口一带,劫杀那些大批朝关外建奴处贩卖粮食、食盐等物的商队,所获之物也多散给了宣大一带的百姓,在宣大一带有义贼之称,老百姓们暗中都多于其有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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