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一上房之中,两个身影于桌前缓缓坐下。
    年轻男子身着一袭霜色长衫,手执纸扇。而年长些的男子则身着靛蓝色袍子,满脸担忧的望着悠然自得的另一人。
    半晌过去,年轻男子方才放下纸扇,“说吧,约我来此有何贵干?”他眉目低垂,双眸如暗夜之星辰般微微发亮,这倒也应了他的名儿。
    微星看着面前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员外,不禁暗叹着这人可真是心急。
    “公子当真是不知道我有何目的?”员外轻抚着长长的髭须,眼中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只是自身原因还是其他,微星只觉得全身不舒服,却并未表露出一丝不悦。现在时候尚早,倒不妨听听这员外郎口中有何“目的”。
    “我在问月楼潜伏许久了,”员外将手放于两腿之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其后他又道了许多自己在楼中所立下的功劳。
    微星只笑着点头,拿起扇子缓缓扇了起来。
    “员外说了许多,不如直奔主题好了。”
    “公子爽快,我现下就是想让公子助我离开罢了,这点小事你不会不答应吧。”
    看着那张谄媚之脸,微星心里便觉嫌恶不已。
    问月楼表面看似简单,懂得的人却都知其内的纷繁复杂。倘若有人想要在里边混得顺畅,那可绝非易事。
    员外凭着自身的权势与智慧,在楼中渐渐有可信任之人,从而探得的消息也不少。只是这回他若想要离开此处,还需得借助他人力量。
    微星自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只不过并未说出。这问月楼也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但凡在里头待过一阵子的人都知道,其中规矩不能坏。
    感觉对面那人快要将胡子都抚下了,微星才开口答道:“员外功劳真是不小。”他语气中满是嘲讽,话说罢了才冷哼一声。
    这个时候这员外还想走,恐怕是白日做梦了。
    “既然如此,公子打算如何助我?”员外惊喜望着他,也顾不得别的,竟直接走到他面前作讨好之态。
    微星只是睨着这人,心中的鄙夷又增加了几分。
    “你先在此等着罢,我去去就来。”言毕微星便摇扇出门。
    房中只余员外一人静静呆在原地,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要离开了!当真是一件幸事啊!
    欣喜之余他不禁暗忖着,这人竟真的肯这样帮自己?懒得再多想,他喜滋滋的到一旁桌上收拾随身带的包裹。
    终于能走了,这一天他可是盼了好久才来!
    待一切都备好了后,员外才又坐回八角凳上,静静的等着那人回来。无奈感觉越来越困,眼皮子也变得越来越重,他强撑着桌面才没让自己倒下。
    空气中似有一阵清清甜味儿飘来,还未来得及细细嗅,人便不受控制的滚到地上,此时才惊觉不对劲的员外想要起身,却为时已晚了。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微星执扇缓步而入,在他脚边有落了的几根细烟。
    “你……你这是作何,”员外伸出颤抖的手指,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人,“你方才可是答应过我的。”
    “那又如何?”微星收扇后躬下身子,盯着趴在地上之人。
    “言而无信之人枉为君子!”
    “我本就非君子。”
    员外惊恐万状的望着渐渐逼近的那张脸,没想到自己今日竟栽在这人手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做人还需多留几个心眼才是,也省得落到向别人求饶的地步。
    “求……求你救救我罢。”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整个人难受得紧,尽管使劲的摇着头欲边清醒,却始终不能遂了愿。
    眼看着他双眼愈发无神,微星面色倏变沉重。
    方才点的这香名为“隐乱”,所为“隐”即香点了后难让人觉察到,而“乱”则是此香的用处。只要人闻了此香超过半刻时间,心智便会迷乱不堪。
    而微星出去后立马将此香点燃,薄烟雾顺着空气飘入屋内,员外沉浸于即将离去的欣喜之中,自然是放松了警惕。
    “此香无毒,你就放心睡罢。”
    话音才刚落,员外抽搐一番后便径直倒地。微星摇了几下子地上昏迷的人,见无反应,他才将这人翻过身来。
    一粒黑色药丸子被他从胸口藏着的小瓷瓶中摸出,眼瞧着员外那张脸,微星毫无犹豫便将手中药丸塞入昏迷人之口。
    见员外眼鼻口目中都流出了血,他才起身往窗边走,走之前不忘捡起地上烧完的香。只见一白色身影纵身一跃,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翌日一大早上,客栈中便有两小二提着几大壶新茶上来,给每间的住客换茶水。
    前边几间上房皆有人回应,而到了一间却毫无声息。这天儿才刚麻麻亮,几人犹豫着要不晚些再来。
    楼下掌柜的背着手向上一瞥,便瞧见了这几人愣在门外不干活儿。
    “你们几个再偷懒儿就都回家去!”
    被这一吼吓得不轻,几个小二忙不迭叩门。叩了几下还是无人应,难道这人已经走了?
    不能够啊,这客栈大门才刚开,他们也没见着有谁出去过。
    一胆大的小二索性用脚踹了踹门,“客官,我来给您换茶来了,您若醒着劳烦您出个声儿。”这么大声,里头的人应该是醒了罢。
    等了半刻钟还是无人应,两小二对了个眼,一同朝门撞去。只闻“哐啷”一声巨响,这俩人皆倒在地上,门则被撞得大敞着。
    “不好,出人命啦!”另两个提壶的小二瘫跪在地上惊呼着。
    几人纷纷上前查看着倒地之人,由于动静太大,掌柜的闻声后立马朝楼上走,“愣着干嘛,快快报官去!”
    小二们许是未见过有人死去,便都脸色煞白的冲出门外。
    不一会儿,小小的客栈便站满了衙役。捕头拧着眉毛便上前查看七窍流血的人,良久后方才摇摇头。
    这人死了许久,身子僵硬得不行,体内流出的血已干了。
    捕头将这人的嘴掰开,并没发现有何异物。看这情况人是被毒死的,至于是自己服毒自尽还是他人谋害,还要等仵作验尸后才能下定论。
    “大人,这人可是死了?”不明所以的掌柜瑟缩在一旁。
    “气息早没了,你说死了还是没死?”捕头无奈摇头。
    整个客栈陷入一种恐慌的氛围之中,人人心里都害怕得很。掌柜为方便官府之人来查案,索性将客栈关了,歇业一天。
    捕头命捕快将尸体送到官府去,让仵作尽快验尸。
    客栈的衙役少了不少,经过一番查看,捕头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无奈之下便只得与余下的衙役们回了衙门。
    待天大亮时,卫瑾瑜才急急赶到。这还是听拾柒说有了命案,他才匆忙的骑马而来,还未得喘口气儿,捕头便上来报今日早上的事。
    “仵作那边可是有消息?”他目光如炬。
    “只说了那人是死于一种剧毒,皮肤表面并无任何打斗之痕,我们初步判定这人是服毒自尽的,他的左手臂上还有问月楼的标记。”
    卫瑾瑜稍稍点了点头,看来这案子还要等仵作做进一步检验后,才好让人着手去查。
    “带我去看看那人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久便到了昏暗的一件屋子里。混浊的空气之中有股子难闻的异味儿,卫瑾瑜不得不掩了口鼻才上前看那人。
    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滚,他强忍住不适问:“人是什么时候断气儿的?”
    仵作低着头,“回大人,昨夜就已死了。”
    他若有所思,按理说昨日就死了的人今日才发现,且期间无人见有其他人进出那间屋子,确实可排除了是他人投的毒。
    只是……他隐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至于具体是哪,又说不上来。
    还在思考之际,捕头便将卫瑾瑜拉了出去,“大人,我们从屋里的包裹中找到这人的一些东西,后才发现这人其实是个员外。”
    员外也是靠朝廷吃饭的人,看得出来卫瑾瑜还是很吃惊的。而一旁捕头面色凝重,也是不知如何才好。
    “大人,此事该如何判啊?”那员外郎人都死了。
    “该如何判便如何判,问我做甚!”他沉吟一声便离开了衙门。
    想来沈安还不知此事,不妨去说一声好了。卫瑾瑜匆忙跨上了马,往沈安住处赶去。到时那丫头也才刚起来,等她盥洗完毕后,太阳已经高挂于澄碧之空了。
    沈安一副“找我有何事”的模样,此时恰逢一抹细碎的太阳光洒入屋内,将她的脸颊照得更显白静温柔了几许。
    这样的她,着实是令他失神。
    “没事儿吧?”沈安伸出五指于卫瑾瑜眼前晃了晃。
    他呐呐摇头,遂才将早上的事情说予她听。沈安听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并未有何言语。往后几日她也得了些关于问月楼的消息。自那人死了后,问月楼中的人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些人了。
    现下的问月楼俨然已销声匿迹。这不得不让她奇怪,到底是何人将要置自己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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