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礼后退了小半步,所有面对未知和妖邪之事的人,第一反应都会是这个。
    那群人已经奔过了路的转角,白礼看过去,紧接着眼中挣扎片刻,咬着牙又将退后的半步踏了回来。
    “跟他们走。”他如今四面楚歌,所有人都要杀他后快,要保他命的只有太后,虽然是为了要他做个没有灵魂思想的傀儡,但他想活。
    他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会怕什么?
    面前这个不知道怎么取代了画眉的女人,两次对他释放出了善意。
    虽然她很奇怪,可现如今,他必须抓住一切能够活下去的机会,无论是什么方式,无论对方是人是鬼是妖是邪!
    他经历过的太多,妖邪有何可怕?人可怕起来,才是真的可怕。
    “那就上马,”凤如青说,“我带你还是你带我?”
    白礼抿唇,“我不会骑……”
    他被关在冷宫中,活得像个畜生,根本没有机会学骑马。
    这时候那群人已经赶至两人旁边,看他们眼神不善,“不能耽搁,快走!”
    凤如青上马,拉着白礼坐在她身后,然后双膝一夹马腹,迅速跟着众人跑起来。
    白礼环着凤如青的纤腰,风声呼呼地从他耳边略过,他问道,“你是谁的人?”
    朝中除太后之外,哪股势力还想要他这个傀儡?
    凤如青却转头,含笑看着他,对他说,“你凑近前来。”
    白礼以为她是要悄悄地说,将没有戴着面具的那边脸探过她的肩头,侧头去听。
    凤如青忍了好久真的忍不住,在他俊秀苍白的侧脸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味道香得她眼睛都眯起来。
    白礼错愕地缩回去,凤如青的声音从风中飘过来,“只要你乖,我可以是你的人。”
    第32章 第一条鱼·人王
    白礼没有再说话, 他缩回凤如青后背,面上没有任何的异样, 心中却无声地因为凤如青的妖异之处惊涛骇浪了一番。
    众人一路快马急奔, 很快从大路上了山路,更加难行, 可即便是过山涧,跳土坑, 一行人也没有将凤如青他们甩下分毫。
    凤如青坐在马上,山风带起衣袍和长发, 脆弱得像是随时会从马上掉下去, 折断脖颈。
    可真正从马上掉下去折断脖颈的,是他们一起战斗很久的同伴,尸体还挂在马背上已经逐渐僵了, 很难带。
    这一行人一共在山中走了快两个时辰, 众人除凤如青之外,全都精疲力尽, 山路难行, 尤其是一路向上的山路, 连马匹都被汗浸透。
    他们停在一处半山腰的山庄前, 朱门红瓦如同镶嵌在山中, 依山傍水飞泉在侧, 画栋雕梁十分的华丽, 屋脊镀着金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有那么点行宫别院的意味。
    不过凤如青只看了一眼, 就收回了视线,房子盖在这种地方应当是想要隐居,可想要隐居却还舍不得凡尘富丽,四不像。
    她见过悬云山上真正的仙山神境,自然看不上这屋舍,跟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将马匹交了出去,然后像个真正的婢女一般,垂首错后半步,跟在她新捡的小公子身后。
    他们一路被引入了庄子的会客正殿,凤如青被拦在了殿外,有人给了她一件遮盖身上脏污血迹的外袍,她随便披了,就站在门外。
    白礼随着引路的人走进去。
    凤如青虽然进不去,但只要想听,方圆几里的声音很轻松便能够收入耳畔,她和这山庄其他的婢女一般垂头站在廊下,听着里面男人对她捡来的小公子说话。
    于是凤如青知道了,这小公子叫白礼,这庄子叫飞霞山庄,这庄主名叫谭林,乃是当朝太后母家旁支。
    这庄主话说得很客气,不似先前同行的那几个人一样,无论说什么都带着戾气,带着侮辱的意味,好歹一庄之主,不至于卑劣在明面上。
    这庄主十分的礼数周全,先安抚宽慰,表明自己包括他身后的人,都是站在白礼这边的,只要白礼乖乖听从安排,将来如何贵不可言一雪前耻云云。
    但随着谈话深入,凤如青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利诱结束之后,庄主开始威逼甚至是贬低,将白礼在冷宫中被宦官欺辱的事情细数。
    白礼还曾被当做试药的药人,中毒后被毁去容貌,若不是当朝太后怜惜,他早在宫变未曾开始之前,便被有心人悄无声息地弄死在了冷宫,以绝后患。
    庄主要他千万感激涕零,待到日后需要他赴汤蹈火之时,要记得义无反顾。
    凤如青听得忍不住露出嗤笑,这真是好生的无耻。
    白礼是个宫婢生的皇室血脉,本来卑贱如狗,但好歹是条自由自在无人管的野狗,现在有人不光要在他的脖子上拴上链子,要作践他,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这番对话乍一听,确实是太后保下了他的性命,但他今后被养在这庄子中不得出,不过是颗用处不大的废棋。
    连凤如青都听明白了,皇子众多,若都“不堪大用”,他便有幸做太后手中傀儡。
    若是太后这边稍有差池,他必然被冠上一个五马分尸诛九族的大罪,替太后顶了所有罪。
    拴上这一条野狗,可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计谋。
    凤如青听着殿内白礼跪地叩头,如庄主希望的那样感恩戴德地说着,“贱命蒙救,必定为太后她老人家肝脑涂地!”
    白礼身上颤动不止,戴着半边面具的脸露出窝囊可怜的表情,真真是挑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庄主满意地扶起他,又说了几句例如在庄子上尽管当成自己家的好话,然后命人将惶恐瑟缩的白礼带下去安置。
    凤如青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连对着婢女都微微弯着的脊背,和同他最开始见面那时,完全不一样的表现。
    故作金贵与卑微如泥,实在是全都表现得毫无违和。
    因为凤如青食了他的魂,更加容易感知到他的情绪,是浓重的厌恶憋闷和仇恨。
    在听了庄主那番话之后,别说如同表现出的感恩戴德,他情绪恶劣到难以想象常人能够承受的地步,可他战战兢兢跟着这庄子里面领路安置的婢女,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
    凤如青得知了他的身份,再看他魂带缭绕紫色,美味异于常人,差不多推断出了他未来或许真的贵不可言。
    原来是人王啊,怪不得这般的好吃。
    不过如此隐忍如此心机如此出身,竟会有人当他是人人喊打的野狗,竟还想要用他做傀儡?怕是会被这凶狼咬得鲜血淋漓吧。
    凤如青一路跟着白礼的身后,进了一件别院,颇为雅致,收拾得也很干净。
    带头的那个婢女,还算客气地对白礼微微躬身,“就是这里了公子,白桃和红梅就留下来侍奉公子起居,每日会有专人给公子送来饭食,有先生来给公子授课,公子便安心住下吧。”
    “谢谢谢……谢姑娘,这,这太好了,帮我谢庄主!”白礼简直语无伦次,这倒是十分符合他在冷宫之中被欺辱长大的该有的性情,见着一点好东西就不知如何是好。
    这婢女顿时露出了一闪而逝的不屑,被叫到名字的白桃红梅两个婢女,脸上也不见高兴,不情不愿地向白礼见礼。
    白礼连忙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有婢女,画眉?”
    凤如青为了口吃的也是不容易,立刻上前躬身,“公子,奴婢在。”
    那带头的婢女用眼睛斜了一眼凤如青衣冠不整的样子,也不顾他们是从哪里杀回来,便直接用手轻掩着鼻子道,“庄子里可没有这般不懂规矩的婢女,想必也伺候不了公子起居,不若打发去马棚吧!”
    凤如青心说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啃成傻子,但白礼很快开口,语气卑微,“她在我身边伺候许多年了,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人,还望姑娘通融,她粗笨,干些粗使的活还成,院中的粗使便不用人了。”
    他母亲自己都死了,能给他留什么人,凤如青心中稀奇,白礼在半路就知道了她并非画眉,现在不趁机打发了她,还费力留下她,胆子如此大?
    这领头的婢女看上去在庄子里面,是个说话有点分量的,当然也无甚其他原因,不是能力多么强,只因为爬了庄主那个糟老头子的床,枕边风三五月吹上一回,也是管用的。
    她奉庄主命,要安排两个人看着白礼,但也没有必要太过苛刻,于是便道,“那成吧,就留下她,只是白桃和红梅伺候人极其周至,就留在公子院中伺候,顺便教教那个不懂规矩的婢女。”
    白礼笑着将这婢女送走,白桃和红梅也跟着走了,说是去拿自己的东西,下午才会过来,所有人走了之后,院子里只剩下白礼和凤如青。
    凤如青眼见着他脸上表情收起,变回惯常阴郁模样,环视了一圈这院子,和他被从小关到十九岁的冷宫,也无甚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等死。
    他安慰自己,可心中肆虐的恨意简直要化为实质,好半晌,他才转头看向凤如青,又问了白天的问题,“你是谁的人?”
    凤如青眨眼,白礼直接猜,“是丞相一党?他们拥护的六皇子死了,要用我这个被遗弃的皇子,反过来捅太后一刀,为他们所用吗?”
    凤如青:“小公子,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白礼面露疑惑,似是不信,凤如青环着他走了一圈,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吸着他身上的恶劣情绪。
    “公子如此聪慧,都已经看出了我不是画眉,如何想不出我既能悄无声息地替代画眉,还会受制于人?”凤如青贴近了白礼的身后,问他,“你留下我,不怕我是要你命的邪祟吗?”
    白礼确实害怕,此刻的战栗是实打实的,可是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你救了我两次。”
    “还是个知恩的好孩子,”凤如青捏了捏他的耳垂,知道他是未来人王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她又不贪图人间富贵,她贪的不过他的魂魄滋味。
    白礼一动不动,他身形修长,却清瘦得厉害,在冷宫之中确实是被遗忘的野狗,能活着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我在马上说的话是真的,你若是乖乖的,我可以做你的人,你现在孤立无援,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你的,”凤如青绕到他的面前,说道,“你要吗?”
    白礼确实什么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往后要怎么办,逃不脱,死不甘,只能由人操控,任人鱼肉!
    可若他有了个妖邪呢?
    她救他两次,对他释放了善意,他应了她是不是能够有一线生机?!
    白礼到这关头了,却还是理智的,他思索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带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那种紧张的时候独有的生涩,“那我要用什么来换?”
    凤如青朝着他勾了勾手指,白礼低下头,凤如青看着他脖子上被咬的还没有恢复的缺失魂魄处,选了选,寻了脸蛋上一块肉多魂厚的地方,轻轻咬了下,“就用这个来换啊。”
    她仰头看着白礼,口中柔滑细腻的魂魄无需咀嚼就自动滑入了喉咙,她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意,看在白礼的眼中,却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她……她是要他?
    可他的脸……根本无法见人。
    白礼慢慢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摘下自己的面具,其下,正是这些年被太医院的人拉着试药,导致留下的黑色斑块,十分可怕。
    身有残疾之人,是不可做帝王的,何况容貌尽毁?太后不可能不知他的真实模样,说得好听,许他贵不可言,他却从未相信,分明太后只当他是个预备在出了岔子时,送上断头台顶罪的残子罢了。
    况且他母亲当时为何生下他死去,还不是太后一句——婢女做妃嫔,未免太过卑贱,皇帝荒唐也当有个度。
    于是他母亲才生下他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成了一缕冤魂,而他被扔给冷宫疯妃,日日折磨长大。
    他会感激太后?他只恨自己手中无刀剑,没有能力没有机会取她项上人头。
    凤如青当然也没有直说我就是食你魂魄,毕竟凡人大多对魂魄十分看重,认为人活着全赖魂魄在体,这倒也没有错,不过他们不知连走夜路都有可能吓掉一块,被吃了些,也很快能够生长出来,不影响的。
    她没有用这种吓人的说法,是怕白礼不同意,却不知她这不清不楚只不轻不重地啃人之后还笑得妖娆,简直就是调情,彻底让白礼误会了。
    他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但若说唯一有的,便是他这个人,这条命。他当然想要答应凤如青,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不是吗?
    可他又怕若他不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样貌,她日后知道了,取他性命。
    毕竟就算是妖邪,也是懂得美丑的吧,他半边露出的模样虽然还算好,可面具之下犹如恶鬼,她会不在乎吗?
    于是他犹豫片刻,只说,“我能考虑一下吗?”
    凤如青点头,“自然可以。”她说着,在院子里面散漫地游走,到处乱看,一路上东一口吸一口的吃了不少的东西,她现在饱饱的,准备寻个地方睡觉。
    白礼却是回到屋内,洗漱整理自己。
    待凤如青窝在一处临水的石台上睡了一觉起来,便已经是晚上。
    她闻到一股香味,十分的香,进了屋子就见白桃和红梅两个人正在白礼跟前站着,桌上摆放着很多菜,她们要伺候,白礼却再三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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