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陈小姐,不可这么冒失。”奶娘及时抓住了正欲甩开自己的手跑向杨坚的陈宣华,快步走向杨坚,将手里的衣袍替他披上,“太子殿下,天有些凉了,可别着凉。”
    “坚哥哥,听孟姑姑说你挨先生罚了?”陈宣华走到杨坚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头,提溜着大眼睛。
    “孙太傅昨日给我布置了功课,今日要抽背诗,可放课后我就和皇兄们跑去御花园踢蹴鞠去了……”杨坚有点委屈。
    “今日没有背出来挨先生罚站了吧?”想到爹爹让自己背书,背不出便要打手心的情形,陈宣华小脸皱成一团,好像现在被挨罚的人是自己。
    杨坚看着年幼的陈宣华苦着的小脸,带着稚气的话语里散发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烂漫,杨坚放下高举的手摸了摸陈宣华的脑袋,像个小大人。
    “太子殿下!微臣让你罚站,何曾让你在这里偷懒?”孙太傅一走出尚书房便看到杨坚在偷懒,有些愠怒,“克己复礼!太子殿下可是将来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这样偷懒调笑成何体统?
    微臣已不计较昨日太子未完成学业便去玩乐之事,现在稍作惩戒太子也如此轻浮对待!你让微臣如何给皇上交代?”孙太傅虽然嘴上在训斥着杨坚,眼神却一直看着陈宣华,显然是在责怪这位不速之客影响了自己的教学。
    看到孙太傅这副表情,陈宣华有些害怕地躲到杨坚身后。
    “孙太傅,我……您看宣华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我想……陪她玩会儿……明天回来给您背书成吗?包准到时候一定滚瓜烂熟!”杨坚看了看身后的陈宣华,恳求孙太傅放一次水。
    “不行!”孙太傅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要是给皇上知道了,太子殿下怕不是在这里罚站这么简单了。”
    “孙太傅,您看,这太子已经在这儿站了两个时辰了,已经知道错了,您就放他俩去玩吧,太子的功课今日奴婢会帮着督促的。”一直没说话的奶娘忽然插嘴道。
    “奶娘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跟在下保证过了——你让在下如何相信之?”孙太傅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姿态,傲慢地双手抱胸。
    “这……”奶娘被孙太傅堵得哑口无言。
    “哈嚏——”
    奶娘正想说什么,杨坚突然打了个喷嚏,奶娘连忙手忙脚乱地掏出手绢想帮杨坚拧鼻涕,又替杨坚整理好衣服,生怕有什么闪失,“孙太傅,您看,这天气变得冷了,再这样站下去太子若是感冒了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不是?我看您还是放了他们吧。”
    孙太傅看了一眼恳求的杨坚又看了看依旧有些胆怯的陈宣华,沉思片刻,最后无奈大手一挥,道,“去吧去吧!”
    “谢谢孙太傅!走吧宣华!”
    见孙太傅肯放人,杨坚立马将手里的书一扔,迫不及待地抓起陈宣华的小手就朝御花园跑去。
    “你!!”孙太傅看着散落一地的书,气得吹胡子瞪脸,“简直没规矩!”
    孺子不可教也!!
    孙太傅在心里怒骂道,连同着对陈宣华的印象都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奶娘马上示意孙太傅息怒,蹲下身子拾起书本,看着麻利收拾一地狼藉的奶娘,又朝着杨坚跑去的方向看了看,哪里还有那俩人的影子?悲叹一口气,摇摇头,孙太傅一下子没了脾气。
    将要入冬的天色总是暗得很快。
    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办完公事的江大将军来接走了陈宣华,依依不舍的道别之后杨坚也欲同奶娘一起回宫用膳。
    杨坚同陈宣华在御花园内玩得很是愉快,小脸红扑扑的。
    牵着奶娘的手,杨坚忽然听见一阵悦耳的笛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仔细聆听着,那笛声似乎从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飘渺空灵而凄清的曲调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悲伤。
    是谁在奏笛,吹得这般动听?
    “太子殿下,怎么了?”
    奶娘显然并未听得如此天籁,见杨坚突然停下脚步,不明就里的一句关切问候将杨坚拉回现实,他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想再次侧耳倾听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雁在像是被泼了丹墨的霞空中排列成大大的人字形,朝着将要沉入山底的斜阳伴随着暮色渐行渐远,而杨坚也同奶娘踏着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就像是一切都被注定好的,仿佛各自代表着每个人命运的钢珠在沙盘里滚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控制着滚动的方向,沿着既定的路线,直到钢珠相互碰撞,产生绚烂的火花……
    第二天一大早,独孤伽罗便退了客房,与杨坚一同乘着马车回到了那个初遇的小木屋。
    接下来一连数日之内,杨坚都积极地配合独孤伽罗替自己疗伤,本来杨坚就不属于身体孱弱之人,再加上过去被武官训练过,骑射之术虽不算一流却也有些武功底子,现如今杨坚已经能下床活动,这让独孤伽罗很惊讶,因为杨坚的恢复速度比想象中的快。
    独孤伽罗生活在护贤崖下离长安城并不算太远的郊外,因为地处偏僻远离了人烟纷扰,木屋旁又四面环山,傍溪而居,俨然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白天杨坚时常是见不着独孤伽罗的,自从那日长安回来后,独孤伽罗便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但在太阳落山之前一定会回来,不知在忙些什么。
    当然,心中虽有些好奇杨坚却也从未过问什么,他认为这是独孤伽罗的私事。
    这日,入夜前,杨坚忽然问独孤伽罗道:“为什么你从来不点灯?”
    独孤伽罗推开小木屋的窗,让外头的月色照进屋子里,听到杨坚漫不经心的问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习惯了一个人,为什么要点灯?”独孤伽罗回头看着藏进云层中的明月,“你瞧这月色,不是很美吗?如果点了油灯,我又该错过多少美好的东西。”
    杨坚看着独孤伽罗在月光的笼罩下略显单薄的背影,想说的话似乎被哽在喉头。
    “不过若是你需要,明日我便去买一些灯油回来便是了。”说着,独孤伽罗便从怀里取出玉笛趁着美好的夜色吹奏一曲。
    “以后你便不再是一个人了。”杨坚忽然说道。
    听到这话,独孤伽罗取出翡翠玉笛的动作一滞。
    “至少现在我在,你便不再是一个人了。”月亮悄悄躲入云层,光线弱了下来,黑夜里,杨坚的眼睛亮亮的,瞳孔里倒映着满天繁星。
    多想让自己误会,但是独孤伽罗从来不会从杨坚的眼里看到任何逾越于朋友界限的任何感情。没有对杨坚的话表示出自己的意见,径直走到灶台旁的木柜边上,打开木柜,里面摆放着零星几把草药,独孤伽罗伸出手从柜子的最里端掏出一根被燃烧得只剩下一半的蜡烛,取了根火柴点亮。
    烛光摇曳,独孤伽罗觉得心里暖暖的,一根蜡烛何以觉得温暖?能暖得了心的怕是只有方才说话的人。
    “我以为……”小木屋一下子亮堂了些,杨坚想说些什么却见到独孤伽罗手中的玉笛自动停了话头。
    只见独孤伽罗取出翡翠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伴随着时隐时现的明月而跌宕起伏,杨坚沉醉在这似曾相识的笛声中。一阵晚风拂过,桌上的烛光轻轻颤动着,笛声忽而变得低沉哀婉,当月儿从云层里探出光亮时,笛声又随之而变得欢快跳跃,这笛声完美地应了晚景……一曲终了,杨坚情不自禁地鼓掌表示赞赏。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这样如天籁之音般的笛声了。”杨坚回想起自己似乎在很小的时候也听到过这样动听的笛曲,只是当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要小看这一支小小的笛子,凡于世间之物均有灵性,笛声虽只能听见看不着,但只要奏者有意,听者自然有心。”这是苏威赠予独孤伽罗手中这支翡翠玉笛的时候告诉过她的,而独孤伽罗将它复述出来却是一语双关。
    “哦……我自小对音律方面研究甚浅,却也能听得出你的曲艺高超。若是早些认识你,我必定请你做宫廷里的一等乐师。”杨坚显然没有听出独孤伽罗话里的意思,自顾自说道。
    相见恨晚?如果人一辈子都能在最正确的时间遇到最正确的人或者事,那尘世间就没有那么多不幸了。
    独孤伽罗这样想着,表面上对杨坚说的话不置可否。
    烛光投映在墙上的是两个人各自分得清晰的轮廓,清晰到没有任何交集。
    次日独孤伽罗便从长安的早市上买回了些许灯油,又按照杨坚的请求买回了文房四宝,夜里独孤伽罗点了灯,杨坚便一边回忆曾经学习过兵法军书里的内容,一边苦心钻研如何带兵打仗之术。
    他认为上次自己的失利是因为在作战策略上的运用失败从而导致了全军溃败的场面。而这时候独孤伽罗便坐在一旁细心地替杨坚磨砚,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坚在烛光照映下俊朗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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