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半月以来,她寸步不离自己身边,这样的华裳即便是也不曾有的。 她似乎无法容忍自己离开她的视线一步。
    这是创伤后的华裳的反应。 华裳病了—— 她忽然间再次想起了那日杨坚的话,美人如花迟暮,她难道真的想要华裳就这样子一辈子再陪着她吗? 不,伽罗下定了决心。
    “华裳,你过来坐下。”伽罗面色沉重道。 华裳疑惑着,等她开口。 “华裳,你摸摸我的脸。”伽罗拉起她的手去触碰自己温热的皮肤:“我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我没事。”
    “夫人,您本来就没事啊!”她哈哈一笑,收回手去,伽罗却不容许她有半刻的退让:“我的心也在跳动,很热。”她的目光很执着,华裳的笑意渐渐收敛,一同沉着脸看她。 “华裳,你不用担心我,我会陪着你很久很久。”
    伽罗最后直接开口了:“你不用时时刻刻的担心我,我会如何,我一定会平安的生下孩子,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建功立业,所以……”
    伽罗呼出一口浊气:“华裳,你有你的生活,不要把时间都花在我的身上,你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事情,见一见外面的……” “够了!”华裳猛地站起,厉声呵斥。
    全然不顾她脸上震惊,独自越退越后,直到退到了门口才拂袖拭了下额头,哑声道:“夫人说的话,华裳都不懂,夫人一定是累了吧。” 说着转身就要退去。 伽罗赶忙站起:“华裳!”站住。
    华裳已经下了台阶穿木屐,她也快速的下了台阶去拉她的手,只差一点被裙裾绊倒,最后华裳不敢走了,她呆呆的站在庭院之下任由伽罗拽住她的手。 “您不要命了吗?”她问:“我的命难道比夫人腹中的孩儿还重要吗?”
    “华裳,你听我说。”伽罗喘着粗气,急急开口道:“你是同样重要的!无论是孩子还是你,我都离不开你们,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宫娥,我一直把你当做身边最亲近的人,你难道还不懂吗?”
    华裳摇头:“我不懂!我同样是把夫人当做最亲近的人,可是为何您总是想推我走!” “不是推你走。”伽罗拉住她的手,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双瞳,她眼底有些微微的湿润,这个湿润对于华裳而言却是一次内心的斥责和重判。
    她躲避了她的注视,转过头去。 伽罗说:“我知道你喜欢李昺,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何那日拒绝李昺的时候那般的犹豫和艰难?” “我没有!”她出口否决。 “好,你没有!可是你不能再把时间都放在我身上了。
    华裳,你还这么的年轻,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夫人,我不需要!” “若是有一日我不能再陪在你的身边了呢?”伽罗低声问。 …… 华裳愣了许久,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她,直视入她眼底,带着谴责的深刻含义。
    “您知道了?” 伽罗摇了摇头,又连忙点点头。 华裳挣脱开她的双手,无法抑制的在庭院中徘徊,最后一个人坐在小石头上,低低的哭出声来。 “华裳啊。”伽罗跪在她身前。
    “夫人。”她凄凉的望去:“这孩子本来就不该生下来,他会害了您!”当初她曾问过夫人,若是这个孩子于她年岁有碍,夫人还要生下他吗?当时夫人说要,那般的坚定和决绝,不给她一丝否定的机会。
    “您叫我成婚,叫我去喜欢男子,可是您呢?您与隋王走到现在,您得到了什么好处!”她质问。 伽罗怜悯的擦去她的眼泪,轻声的安抚:“华裳,我得到了孩子。” “即便隋王当初不顾您的性命执意选择孩子一样吗?”她呵呵大笑。
    伽罗一惊,呆愣看去。 “夫人,您不知道吧!还记得您有孕后,我不见了几日吗?”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悲伤:“那是被隋王拘了!孙思邈说,若是您生下这个孩子,对你的年岁有碍!就这样您还想要继续生吗?”
    伽罗一阵手脚冰冷。 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对她的身体会有损坏,但是不知是这样。 而她也不知道杨坚选择的这么果决。 “隋王根本就配不上您!”
    华裳却是怒其不争:“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人,您也甘愿为他生孩子,宁愿折自己的寿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华裳不是这样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夫人你懂我吗?” 她长久的积压犹如火山爆发,一鼓作气全然喷向了伽罗。
    伽罗咬着牙,苦笑着看她:“华裳你很看不起我对吧。” “是!” “那你叫我怎么办呢?” “离开隋王,我们离开隋州!” “然后呢?”
    伽罗笑问:“拖着我这个残缺的身体,能跑到哪里去?我若是没有了杨坚的供养,我还能长寿多久?” …… 华裳望着她:“夫人,您没试过怎么知道?”
    伽罗摇了摇头:“你和我不同,我已经疲懒了,今生如何,来世又怎样我都不想再去考虑。你说我对杨坚还有执念?不,华裳,我是对我自己有执念,我对孩子有执念。” “不要孩子不可以吗?” 伽罗闭上眼,摇了摇头。
    华裳猛地站起,怒不可抑的盯着她:“夫人,您让我看不起!就是因为您这样的性格,所以隋王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无忌惮的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华裳不愿走您这条路!”
    “华裳。”伽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最后一声音调也收入了喉咙之中。 她的婚姻和自己的又如何一样? 华裳那般热烈耿直的性子,她从前也是有的,只是早已在这现实的世界中被慢慢的磨平了。
    收心,已是她能为自己做的最好的事情。 她与杨坚是难言的结局,而孩子是绑着他们的沉石。 伽罗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最后还记起自己要往回走,回到殿中。
    只是当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后,回过身去,那宽阔无垠的天空似有巨大的魔力要向她迎面扑来。 这样的变故,华裳最早看出。
    华裳姑姑极少在出现在夫人殿中,除了每日当值之外,她不再细心的检查夫人的所需,而是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的屋子里,绣着香囊。 李昺倒是很高兴,松了一口气。 华裳问:“夫人,可需要我去跟华裳姑姑说些什么?”
    伽罗闭上眼,摇摇头:“极这样吧,挺好的。” 最后,连杨坚也发现了两人的距离。 晚间吃饭时,伽罗由华裳扶着坐下,由华裳布菜侍候吃饭,二人的视线至始至终都没对上过。 他心下暗喜,找了人来问。
    伽罗身边都是他插的暗桩,小唐说:“那日夫人和华裳姑姑吵了好大的一架。后来华裳姑姑就对夫人冷下来了……” 杨坚眼睛一瞪,小唐赶忙改口:“自是夫人对华裳姑姑冷下来了。”
    说着有细细数落了华裳近来的许多不是。 每日越发的在梳妆打扮上刻意,除了绣香囊就是天天想着找机会外出,也不知和谁约好了。 夫人也怪,回来问也不问,还不许我们去打扰华裳姑姑。
    “您说这怪也不怪?平常蜜里调油似的两个人……”小唐的声音在杨坚冷眼之中消失了。 杨素嫌弃的踢走他:“去去去,会不会说话!” 说着,对杨坚道:“想来夫人和华裳之间已经起了嫌隙了。
    她外出这几日,应该是与李昺见面,昨日还听李昺提及。” 杨坚摸了摸下颚,点了点头:“只要这丫头不再缠着夫人,一切都好说。” “是。” 杨坚吃饭的时候给伽罗夹了一块鱼肉,华裳给他倒酒,不知是怎的也给伽罗也倒了一杯。
    伽罗看了她一眼,把酒杯推到一边。 她孕中不宜饮酒。 杨坚说:“你下去吧。” 华裳俯身:“是。” 直待门拉上了,伽罗才放下筷子,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杨坚问:“你不吃吗?”她最近胃口渐渐少。
    “不了,你吃吧。” “伽罗,你再吃一点。”杨坚给她碗里夹菜,伽罗推了推,眼看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也懒得和他辩解什么,只是连碗筷也懒得提,做样子都懒得做。 杨坚才知她情绪是有些不对。 难道华裳就这么重要?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其实你要是与华裳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了,何必苦着自己。” “什么事?”伽罗反问。
    杨坚一怔,呵呵一笑:“没事就没事。”只是又说:“我听说这丫头最近好像跟一个叫李昺的人走的很近,这个李昺就是前世华裳的那位?”他问的随意。 伽罗眉头一皱,她不喜杨坚去探听过多华裳的事,于是淡淡道:“许是吧,我也不知。”
    “若是她嫁出去了,也可以在你身边服侍的。”杨坚终舍不得她愁眉不展,也往后退了一步。若是嫁人了,华裳即便再忠心,心思也要分一半给丈夫和孩子。 “不。”伽罗摇了摇头:“若是华裳嫁出去了,就不要进宫了。”
    这深宫是如此的寂寞,她一个人搭在里面了,又何必叫另一个女人跟着她浮浮沉沉,受苦。 她与华裳之间的结好解,可是她不愿意解开。 就这样吧。这或许对于华裳而言会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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