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正阳宫里四处冒进阴冷的风,这些天正阳宫的侍卫换了一班又一班,原本的那些都被一些操着弘农口音的士兵取代了,这些人完全不把宇文皇室放在眼里,却把杨忠的话当成圣旨一样。杨忠夺位之心可谓路人皆知。红玉想招呼几个宫人将窗户都关了。坐在熟睡的宇文阐身边的独孤伽罗轻轻地说了一句:“算了!”随后叹息了一声。
    红玉以为伽罗是在与她说话,就挥挥手让几个宫人都退下了。八岁的宇文阐稚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身上的孝衣也皱皱巴巴的。
    红玉抱怨着:“保母也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帮皇上把衣服脱利落了再哄睡下!”伽罗拦住了红玉伸出的双手:“就这样让他睡吧,这孩子已经快两天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伽罗帮宇文阐掖好被角,放下垂帘,红玉便跟着伽罗一起出来了。伽罗问:“外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红玉摇摇头:“杨忠连着杀了宇文皇族的五个王爷,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吭声。”
    伽罗说:“这天下看来必然是杨家的了,无论是谁也不能逆天而为,这我认了。可是阐儿,他还这么小就受尽了委屈,三岁就没有了亲娘,五岁就失去了父亲,我答应了姐姐要好好照顾他唯一的儿子。我不能让阐儿就这么死。”
    红玉说:“可是放眼全朝廷,没有一个权臣能与杨忠相抗衡,七小姐,若是老爷还在,或许我们还有胜的机会,可是老爷不在了,大小姐也不在了,独孤家败了。”
    伽罗咬了咬嘴唇:“独孤家现在只能无力地苟延残喘,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虽然朝廷里是没有人可能和杨忠抗衡,但是洛阳的尉迟氏,汴梁的长孙氏都是杨忠的大敌,他们任何一支如果能帮助我们,我们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伽罗和红玉主仆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迷,萧瑟的秋风将殿里的帷幔吹来吹去,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两个人静静地伫立着。伽罗说:“去让人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杨府,还有让人通知杨家老太太,我想去拜见她。”
    漆黑的夜里一辆马车轻巧地停在一个隐蔽的门口,伽罗掀起马车的帘子:“是这里吗?”车夫说:“没错,就是这里。”
    伽罗下了马车,她也曾经在杨府住过一段时间,却从来不知道杨府还有这样一个后门,门上的人走到马车跟前:“二少奶奶,请随我来吧!”
    这个家丁伽罗也从来没有见过,一边走,伽罗问:“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家丁说:“回二少奶奶,老奴一直就在这门上守着,已经又一十九年了。”
    家丁带着伽罗进入宅子的花园,随后进入假山,家丁从假山的岩壁上扣下一块石头,扭动里面的机关,一扇石门就开启了:“二少奶奶,请吧!”
    伽罗问:“这里不是杨府?”家丁说:“这里当然不是杨府,这里是宇文氏的一个没落皇族的宅子,您今天是来找宇文氏的皇亲的!”
    伽罗跟随家丁走过了一条长长的密道,随后又出了另一道暗门,又进入一条地道,才看到一个有亮光的出口。伽罗跟随家丁出来之后,见老太太就在她不远处坐着。
    老太太还是那么慈祥:“伽罗,你这几年在宫里过的还好吗?几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家丁将伽罗送到,便从地道退回去了。
    伽罗给老太太行礼:“奶奶!”此后便再也说不出其他的了,伽罗只是莫名地觉得委屈,千言万语仿佛都说不完道不尽的委屈都含在这两个字里。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我都知道的。孩子,你有你的苦,好了,咱们祖孙两个也别绕弯子了,你说吧,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伽罗说:“奶奶,这天下必然是杨家的天下,可是这皇帝的宝座到底谁来坐,奶奶就没有过一丝的担忧?”
    老太太说:“我一个老太婆,我担忧有什么用?该是谁的,自然就是谁的!”伽罗说:“伽罗以为这宝座该是杨坚的,却不该是公公的!”
    老太太说:“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孙子,你说儿子近还是孙子近,我是会选儿子还是会选孙子?”
    伽罗说:“伽罗就赌奶奶会选杨坚,否则奶奶就不会见我,并且如此大费周章地见我。因为如果公公当了皇帝,他一定会立即立不满周岁的幼子杨爽为太子,诛杀杨坚。”
    老太太的目光里对伽罗多了几分赞许,她没有想到伽罗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丫头,居然能又如此的见识。
    老太太说:“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不妨也告诉你,我确实更中意杨坚,如果杨爽成为太子,将来辅政的必然是杨嵩。如此一来,杨嵩也必然会成为第二个宇文护,把持朝政,挟持杨爽。杨忠是我儿子,我了解他,他太过于自负,完全不会把对他唯命是从的杨嵩当成隐患。”
    府里都快要宵禁了,杨坚才回来,管家在门口等得着急地团团转:“三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到老爷的书房去吧,老爷已经等了你两个时辰了。”
    杨坚匆匆忙忙到了书房,杨忠却不在书房里,书房里的小厮说,让杨坚到博韬院去。杨忠正抱着还不到一周岁的幼子杨爽,杨爽很活泼,杨忠乐地合不上嘴。
    可是一看到杨坚,杨忠却仿佛见到了仇家一样,脸立刻僵住了。站在一边的保姆赶紧把四少爷给抱走,三姨娘也赶紧退下。
    杨忠说:“又去找那个女人了?你要知道,她丈夫虽然失踪了,可是保不齐哪天人家就回来了。男子汉就要拿得起放得下,改天叫媒人到她那里去,纳了聘礼,再过几天就把她接到府里来吧!你身边老是没有一个体己人也不行。”
    杨坚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爹,这事不要你管!我不想勉强她,我要她心甘情愿地接受我!而不是被我们的家的权势压迫委曲求全。”
    杨忠将送到嘴边的茶杯“啪”一声往地上一砸:“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不要我管,这都几年了,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还有脸说,人家杨嵩的二儿子都会走路了,你呢!都快二十的人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你好意思说!”
    杨坚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和父亲沟通,执拗地把头转过去,不愿意再答父亲的话。杨忠说:“说你两句你就是这么个扭捏的样子……还好我还有爽儿,指望你,我们杨家的家业还不都让你给葬送了!行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老太太和伽罗谈了很久,虽然达成了辅佐杨坚的共识,也初步制定了逼迫杨忠亲征,趁其出征期间,辅助杨坚登基的计划,可是这其中尉迟氏和长孙氏的动乱,需要有人去策应,而最重要的就是杨坚愿不愿意当这个皇帝。
    伽罗此时此刻很想见见杨坚,从成婚后三个月她就进了宫,住在凌烟阁先是陪伴姐姐,姐姐独孤明净被宇文护逼死之后,她又奉宇文毓的命令,照顾当时才四岁的宇文阐。宇文毓被宇文护毒杀之后,她又奉宇文邕的命令,继续照顾宇文阐。
    但是在外面的人看来,独孤明净或者宇文毓活着的时候,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宫里,可是宇文邕即位之后,她却仍然住在宫里,并且成为宇文邕事实上的妃嫔。
    虽然没有正式册封,可是连皇后李姿娥都因为对伽罗下手而被宇文邕重罚,伽罗在宇文邕心里的位置可想而知。
    伽罗此时此刻和杨坚就在这同一个大宅门里,可是,如果真的见到了,又该说些什么呢?本来就没有多少分量的情谊,经过了这四年的空白期,就更剩下寥寥无几了。
    伽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劝杨坚接受这个计划,接受这个将皇位从父亲手里夺出来的计划。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但是伽罗觉得自己了解杨坚,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想要和画扇厮守,过长长久久平平淡淡的日子,并不想搅和这些纷争。
    而自己在杨坚的心里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不知廉耻?下作?争权夺利?和杨老太太达成共识之后,伽罗并没有心里踏实些,反而心里更加忐忑了。
    杨坚灰头土脸地回到自己的屋里,连点灯的心情都没有了,准备宽衣解带睡觉,掀开被子,却发现被子里面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杨坚问:“你是谁?”女子说:“我是夫人送来服侍三少爷的。”杨坚将被子扔给女子,女子赶紧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
    杨坚说:“穿上你的衣服,赶紧走。”女子说:“三少爷,这里没有我的衣服,我是被卷着被子抬到这里的。”
    杨坚听到这里,毫不迟疑地将女子打横着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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