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摇摆的缣白绢布,灰蒙蒙的掩映着那双杏仁眼,盈盈秋波流转间,胄衣女子情绪激动,搭在门闩的手微动,响起的声音落入了青衣男子耳中。
    剪烛照映四周,缤纷零落一瓣的棠花沉淀在烫俎中。
    “师父……你归来晚了。”
    那青衣男子因犹豫而抿着唇,微微抬起放在经脉的手一探,刹那,他柔滞回首,却见一个胄衣女子依在门闩上,眼底露出了似残存独怜的雪霜。
    下颔搭在腕上,眼神蹴罢千秋,探着他,像看棂梢的一簇新芽,“师父,华儿不是你的骄傲。”
    有露浓花瘦淡淡清香入须暇,那倩影垂下眼帘,敛去秋波。
    欲语还休,剪不断理还乱。
    青衣男子心底又觉这徒儿笃然吃了什么醋坛子,步碎倾上,捋了捋她额前碎发,平息她忸怩不安的心情。
    “别多想,夜深,快去睡吧。”
    胄衣女子心田几乎盛满微凉的湖,仿佛永不干涸。
    这次她没有一时语塞,反而是无语凝噎,又从了那句‘吃人嘴短’的话。
    她平坦入炕,虽身下铺着蒲团,但她却依然能感觉到玉簟纹如水的那般冰凉。
    其实,辗转反侧,她一直难以入眠。
    掀起被褥将叉杆取出,打开屉子,在窗棂旁摇摇凝望着那烛灯未熄灭的庑湘,思绪飞乱,她怕自己师父带回那人心悸而废寝忘食,只好执起湖笔抄几载圣贤书,自我调愈着。
    她依稀记得,自己被师父捡回来当做妹妹爱护一样的那天,她永远不敢忘记,也永远不能割舍她对师父的这份情念。
    圣贤书里所言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要逆了这句话,却道‘师徒不能恋’,她势必要反!
    “我要冷静。”
    既来又三日,榻前晕厥几辗的男子,睁开了灰蒙黯淡的眼,映入瞳仁的是那张笑容温和的脸庞。
    青衣男子笑靥一晃而过,将手中沾满血污的缣白绢布浸在水中,渲染一片。
    “你醒了,你可是昏迷了三天三夜。”
    男子头疼欲裂的摚起枕就倚在一侧,环顾四周陌生的一切,他脸上露出了清澈干净的神情。
    “这是,哪?”
    “你不记得了吗,你掉下悬崖后,你受伤了,头部淤血积多,怕是无法清除干净,不过,你内伤太严重,我已将你伤口治好。”洗净后的绢布,青衣男子递到他眼前,笑盈盈的又问:“你是怎么摔下悬崖的?”
    男子思绪紊乱,脑子像是要炸开一样疼,禁不住就泪眶盈盈,脆弱得仿佛如纸人,轻轻被风一搡就能栽去屋檐。
    “我……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青衣男子脸色隂暗深沉,眉峰一邹后,却听得‘嘶’的一声疼叫,他一诧,手心摕聚谪气,输送到男子胸腔内。
    “平定情绪,既然记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只要活着便好。”
    举案而来的胄衣女子,停滞在门槛外,许是瞧见师父正在为男子渡气,也不好截断他,小声低吟道:“师父,我把羹汤放在这里,你一定要喝。”
    她愁予的盯着师父半晌,才退出房外。
    青衣男子敛袂收拾,清凉柔和的眼眸闪着几缕松懈,“现在你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谢谢。”气喘后的一声辞谢,换来了青衣男子一句,‘不必,做我的秉承人就行。’
    青衣男子微微起身,打开窗棂,摇来些许凉风。
    此人昏迷的三日,伤疾未好,白昼时总闷着窗只因怕此人痊愈的伤口又复发。只好恁着庑湘了。
    病人苏醒,得通风流畅才是。
    “看你的样子,怕是不记得自己的叫什么了。”
    男子有些悻悻点了点颔。
    青衣男子深叹了口气,撩袂而坐,执起湖笔在荆川纸上挥舞似的一行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前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从今以后,你便叫猗机,记住,猗机就是你,你就是猗机。”
    猗机愣怔的看着相视而笑的他,双目忽而清亮,“猗,机?”
    举目望去,长松修竹,片叶疏花,一个颀长俊逸的身影踏月而来,静静落下,不惊微尘,碎碎的银光下,水月风华。
    挥动的剑,盈盈山所,在棠花下拂衣后,闭关吃羹。
    青衣男子站在绿茵下,凝望着庑湘内打坐的猗机,嘴角上扬。
    回首时,有个鼓着腮的人,又撒气了。
    “师父,你整天盯着人家看,就不会想到华儿的好吗?”
    “华儿,别整天胡思乱想,快下山采药去,你师弟伤还未好,作为师姐,你可要担当一部分。”
    他急着催促,胄衣女子脸容嗔哼,“不,我不,那是师父带回来的人,华儿还没承认他是师弟,师父劲乱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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