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由仅剩的不足三百伤兵组成的最后一支队列前,封霄云抬头看一眼越冲越近离自己不足百步的玄策军精锐,又扭头看一眼身后个个带伤的兵卒们,刚要开口说句话,七公主武凝婉抢先惊呼出声道:“就这些?怎么可能顶得住玄策军精锐?!”
    这话似乎传进了不远处大帅王心明耳朵里,只听他在后高呼一声:“封校尉但去无妨,老夫今日宁在此死战,绝不后退半步!”留在王心明身边的禁军诸将此时,都悄悄远离了主帅,一只脚正迈向自己的坐骑。
    看来王心明到了这时也不肯用这些禁军将领,恐怕是早就看透了他们的尿性。
    大帅王心明就这么简单一句话,二百多伤兵们原本低落的士气立即有所鼓动。有的兵卒伤在胸膛,有的兵卒伤了手脚,他们脸上因为伤痛折磨神情原本显得痛苦萎顿,此刻听到自家大帅这句话,伤兵们脸上又纷纷露出坚毅的神情。
    封霄云心里暗叹一声:“不愧是炎夏朝天字号的大将军。世人都道叛将黄薄素喜弄险,却不知王大帅为了今日决战胜负,居然肯将自己置于如此绝地!”
    “哈哈,弟兄们,贼寇已至眼前,可敢随我死战?”封霄云故意朗声一笑,挥手斜指冲至三十步近的玄策军精锐,举动中对即将冲杀上来的玄策军精锐甚是蔑视。
    封霄云这举动感染了伤兵们,他们纷纷拿起丢在地上的兵刃,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一个曾被封霄云治愈的老兵拄着战枪迈一步站了出来,尽力大声道:“愿拼将一命,随封将军死战!”
    “对!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封将军救得!”
    “跟他们拼了!”
    “有封将军在,我等绝不怕死!”
    “好!随我杀敌!”封霄云高喊一声,转身一策奔狼,迎着面前漫漫敌军杀了上去。
    二百余伤兵齐齐高喊杀声,紧随封霄云后面发起冲锋,有伤了腿的就搀着同伴一起往上冲,也绝不肯落后半步。
    七公主武凝婉站在后头彻底傻了,眼前发生的事与她梦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在梦中,她身披耀眼战铠,带着精锐兵卒就像潮水般席卷自己的敌人,赢得一场举世瞩目的大胜。
    然而现实中,她只能带领一帮残兵伤卒,却要对战两万埋伏许久的玄策军精锐,打一场在她看来根本不可能有胜算的仗。
    七公主想不明白该如何才能打赢这一战,“这明明是送死!”
    然而她更想不明白的是,明知是送死,伤兵们也愿意追随那个没穿甲胄的雄健身影一起冲锋。
    “等等我!”七公主一咬银牙,抽出腰间宝剑,最终还是跟着一起冲了上去。
    不知为何,王心明大帅明明看见了她这一举动,却没有阻止。
    “来将通名!某刀下不杀无……”这位黄薄的先锋大将在战场上还颇有古风,只可惜战场上只认实力,他话未喊完就已经被封霄云飞扑上来一拳打倒胯下坐骑鹿蜀,手里的大刀也被封霄云顺手夺去反手一刀结果了性命。
    封霄云挥舞手中临时抢来的大刀,横劈一刀,将随后而来的三名玄策军奔狼骑斩成六段。
    冲在后面的叛将黄薄一看此将甚勇,挥手派出三名将领冲上去围攻封霄云。
    今日朝廷大将王心明为求破城,冒险将身边精锐全部派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能趁此机会一举擒杀王心明,就能奠定胜局!
    黄薄此时禀性复发,为擒杀王心明毫不犹豫冒险押上手里全部精锐,甚至连他自己也亲自上阵发起攻击。他赌的就是能不能在震宵军赶来之前,抢先擒杀王心明。
    两万玄策军如箭矢般向着王心明发起狙杀冲锋。
    然而黄薄却没料到,王心明最后仍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一员横路悍将。
    封霄云毫不畏惧以一敌万挡在玄策军面前,并且一出手就地将这支箭头的尖端折断。
    封霄云一身巨力挥舞手中大刀,正合这种场面。玄策军先锋精锐奔狼骑根本撼不动他,反被其杀得心惊,纷纷试图从他两侧分开冲过去。
    此时俯瞰这片战场,玄策军两万精锐如同万仞巨峰上奔流直下势不可挡的飞瀑,却被封霄云一个人在最前端抽刀断水,悍然将其一分为二。
    王心明见此情景,抚掌高喝一声:“真当世虎将!”随即转过身去,全力指挥攻城作战,一眼也不再看身后近在咫尺的两万玄策军。“有此猛将,吾何惧之有。”
    伤兵们也被封霄云的勇猛所鼓舞,结阵力战,奋力与涌上来的玄策军奔狼骑舍命搏杀。
    叛将黄薄虽见前锋受阻,却仍不肯退,继续大力催促兵卒继续冲锋:“儿郎们,与我冲!今日擒杀王心明,功封王侯就在此时!”
    玄策军齐声高喊一声:“破!”凶狠无比地继续冲锋。
    虽然封霄云奋勇酣战,但毕竟只有一人,渐渐地两万玄策军全部涌了上来,还是将他淹没,并向着他身后的王心明大帅杀去。
    此刻那二百余伤兵,也抵挡不住玄策军越来越多的兵卒,不停有伤兵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本就不密实的阵势越发稀疏,眼看着阵势就要被冲散。
    一旦他们的防线垮了,大帅王心明就将彻底失去保护,后果不堪设想。
    正此时,一声清冽的凤鸣响起,一道火红的身影如流星般划过天际,从上方一跃而入落在伤兵们的阵前,直接将围攻而上的一大片玄策军兵卒全部点燃!
    七公主全身浴火,如火凤般强势参战。
    凭借七公主强劲威猛的秘术火凤燎原,伤兵们总算勉强稳住阵势不散,再次守住了大帅王心明的后背。
    封霄云此时也惊觉自己被玄策军孤立包围,开始奋力向后冲杀试图与伤兵们重新汇合一处。
    后退中,封霄云被一员精通土灵气防御秘术的玄策军将领拦住去路,连攻三刀都未能将其击退。心头一急,封霄云怒吼一声,运出十成力气一刀劈出。
    人骑具裂,黄薄麾下第一干将义子黄吉祥一命呜呼。
    这黄吉祥一身干练的土灵气防御秘术,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多年也未受丁点伤,不料今日却命丧于此。
    封霄云一刀劈碎了拦路敌将,手中大刀也终于不堪使用,在巨力对撞下片片崩碎。
    封霄云正杀得兴起,手里突然没了兵刃,干脆就赤手作战。不知为何,在这杀戮场上,每有一滴血液溅到封霄云的皮肤上,封霄云都会感觉到内心深处发出一丝兴奋的颤栗,好像心中有一头野兽,正渴求这鲜血一般。
    残酷的战斗继续进行,封霄云全身浴血犹如血人,但心中对杀戮的渴望在那嗜血的野兽意志影响下反而更加强烈,手段也不由更暴虐。
    啪,封霄云劈手一拳将一名玄策军兵卒的脑瓜连带头盔一起砸碎,然后猛一掌直接将另一名兵卒脖颈硬生生砸断。一滴血水在混战中飞溅到封霄云裸着的上身,这一滴血水仿佛是喂饱猛兽的最后一口血肉,封霄云突然感到心中曾出现过的那野兽般的意志再次苏醒!
    下一个瞬间,封霄云在意识中感到自己眼前骤然出现一片满是血色的杀戮场,地上是无数的尸体血液,就连天空都被血迹染成猩红,到处是无尽流淌的血河与断壁残垣,除己之外没有任何生灵,只有无尽流淌的血迹和永不满足的嗜血渴望。
    封霄云感到自己就是这片杀戮场中唯一的活物,他心中炽燃着无尽的杀戮渴望,如此疯狂又如此真实。
    与此同时,封霄云心中又响起一个声音:“我为何会有这种记忆?为何这血腥的记忆是如此的真实?为何我确定我曾经历过这场无尽的杀戮?”
    不同的意念在封霄云体内疯狂缠绕,将封霄云的意识渐渐拖入最深处。
    此时的战场上,封霄云双目赤红如血不见眼瞳,居然一手抓住一名玄策军兵卒,当做双锤轮转如飞,掀起大片腥风血雨,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血污。
    玄策军精兵虽然久历厮杀,可也被眼前封霄云这疯狂血腥的杀戮所震慑,纷纷不由自主后退,任凭指挥怎么喝骂,就是不敢再冲上来。
    意识内,封霄云越来越陷入这血腥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而内心深处突然苏醒的那野兽般的意志也渐渐接掌了他整个身躯。
    正当此时,“封霄云!”一声娇叱突如其来,宛如九天外一道惊雷,在封霄云心中乍现,震散了所有血色。
    双目血红瞬间消退,封霄云霎时从血腥的回忆中惊醒。
    “封霄云,快过来稳住阵势!不能让玄策军越过咱们!”七公主一边与三名玄策军敌将极力周旋,一边高声呼唤封霄云回防。
    封霄云后退一步就要抽身回防,旋即改变主意不退反进,迎着蜂拥而来的玄策军逆流而上,目标直指玄策军统帅,叛将黄薄!
    黄薄早就注意到了悍勇能战的封霄云,此刻见他不自量力居然还试图攻向自己,顿时轻蔑一笑:“谅一莽夫焉敢如此!”黄薄完全没把封霄云当回事,他相信自己麾下的精锐能够截杀这个莽夫,继续把全部主意投注在炎夏朝天字号大将军王心明身上!
    封霄云逆流而上一步毙一敌,连走十步发觉这样行进太慢恐怕来不及截杀黄薄,干脆发力奔跑起来,摇晃身躯在玄策军阵中左右冲突逆向行进,坚定不移地向着黄薄冲杀过去。
    一路撞飞奔狼骑兵不知多少,封霄云终杀至黄薄近前。
    此时,黄薄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字号大将军王心明,一挥手就要派出身边亲卫将其擒杀,命令刚要下达却临时改了口惊吼一声:“拦住他!”黄薄终于把注意力从王心明身上收回来,惊觉封霄云已经杀到自己面前不足十步。
    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挥手掀翻一名冲杀过来的黄薄亲卫,封霄云夺过他的战刃,直如一道惊鸿一跃而起越过面前碍事的兵卒,凌空一刀对着黄薄脑袋重劈而下。
    黄薄急忙挥剑招架。当一声剧烈撞击声传出,黄薄手臂顿感一阵酸麻随即传出剧痛,胯下伴随他征战多年的墨灵玉鹿蜀哀鸣一声,吃不住这巨力当场四蹄跪倒下去。
    黄薄随即滚鞍落地,顺势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狼狈逃开封霄云的追杀。
    封霄云不依不饶迈步就追,黄薄惊慌大吼命令亲兵将自己重重护住,声音尖颤着下令兵卒围杀封霄云。
    被封霄云这么一搅,玄策军原本势如流水的攻击顿时前后断裂,再难为继。
    此时,三万震宵军也终于杀到,立即对着玄策军发动猛攻。
    刚刚在封霄云猛攻下惊慌逃得一命的黄薄听到外围传来的喊杀声,登时知道战机已经错过。他离着炎夏朝天字号大将军曾是那么近,近到不足二十步。然而这二十步,却再次成了他穷极一生也难以逾越的天堑。
    “撤!”黄薄见时机已失,立即毫不犹豫下令亲兵护卫自己撤走,居然毫不犹豫丢下玄策军精锐独自逃走。
    可惜,等待已久的震宵军精锐对黄薄早已恨得咬牙切齿,绝不肯这轻易放过他。
    封霄云更是咬紧黄薄窜逃的方向紧追不舍,誓要除掉这个祸根。
    黄薄的亲卫义子们,直到此时已然忠心耿耿,不停冲上来用性命阻挠封霄云,为他们的父帅逃走拖延时间。
    挥手干掉黄薄最后一名亲卫,封霄云一跃拦住黄薄的去路,“受死!”
    黄薄面上骇然,运转风灵气秘术就要再次遁逃,却被早有准备的封霄云抢先掷来一刀,迫使他变换身形闪避一边。
    封霄云速度极快,黄薄这一闪身的瞬间,就被封霄云再次近身缠住再难逃脱。
    黄薄此刻心中悲怆不已,“未曾想某一生纵横,今日却要命丧粗鄙莽夫之手!”此时又耳听到大批兵卒喊喝声,是震宵军追兵已至。
    眼见已经身陷绝境,黄薄一咬牙手起风刃一刀切出。
    封霄云反应灵敏,略作闪避就要反击,却发现黄薄这一刀最终却不是砍向他,而是砍向了自己一条手臂!
    “啊!”伴随着断臂剧痛,黄薄血洒当场。
    咬牙忍住剧痛,黄薄单手举起断臂,口中急速念了一段神秘的话语。
    封霄云本待要冲上去将其擒杀,当黄薄所念的神秘话语传进他耳朵时,他立即就愣住了。
    这段神秘话语不是人族语言,封霄云却不知为何自己居然能听得懂!
    就这一愣神的瞬间,黄薄全身急速化为黑雾,随着一阵无缘而起的狂风,就此恍然消失在封霄云面前。
    未能成功追杀黄薄,封霄云只得回去复命。
    残阳如血,惨烈的战场上处处烽烟,血火交织的大地到处布满疮痍。
    朝廷禁军今日最终还是未能攻克荣玄城,但成功重创玄策军,从此以后可以后顾无忧全力攻城。
    王心明对于逃走的黄薄毫不在意,勉励封霄云几句,就催促他先下去查验伤口。封霄云现在浑身浴血,怎么看都像是身受重伤,王心明可不想一员猛将在打了胜仗之后反被伤病折磨死。
    封霄云一边往伤兵营去,一边思索着今天的战事。
    战局果如封霄云战前所猜测。玄策军本打算埋伏在后突袭朝廷大军主力,与荣玄城守军里外合力击败朝廷大军。
    然而当黄薄率领玄策军以为一切在自己掌握,按照原计划发动突袭后,却赫然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截断。
    三万震宵军在主将余震带领下,已经悄悄从玄策军后方围堵上来!
    今天这一战,显然是大帅王心明耗费心血精心布置,谋划多日的结果。玄策军叛将黄薄自以为聪明,想要打朝廷大军一个措手不及,殊不知大帅王心明对他早有防范,已布下黄雀之计,单等他这螳螂来上钩,为此王心明不惜以身做饵,诱使黄薄一举投入全部兵力。
    只这一手,就可看出大帅王心明不止对战事把握精准,布局长远深妙,更对黄薄此人心理把握极准,早已将他看透。
    现在,黄薄手下两万玄策军精锐已经被这一战彻底杀散,再难对禁军主力形成威胁,宁王手里最后一点可用的变数也被除去,胜利已经彻底被大帅王心明握在手中,只需再多等些时日。
    荣玄城内,本已消失的白袍敌将突然再次出现,然而这次他似乎遭受重创一般,面色显得格外苍白。
    禁军大营内,封霄云将白天自己所发生的异状埋在心底,对谁也不曾说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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