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洪泰嘿嘿的笑了笑,见薛仁贵也在,越加兴奋,叫道:“仁贵你今天跟噶尔钦陵那小猴子干过架了?他怎么样,厉不厉害?——俺要打先锋,俺要亲手宰了他为恩帅报仇!——要不,明天你就跟俺换换吧?嘿嘿!”
    “别胡闹了,军令如山,岂容我二人私下决定?”薛仁贵正色道。
    宇文洪泰顿时苦起脸来,怏怏哀求道:“三哥,你就行行好,让俺打先锋吧!至从恩帅死了,俺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做梦都想亲手宰了噶尔钦陵那小猴子!——这次,可能是俺唯一的机会了,你要是不让俺试一回,俺会一辈子不痛快!到死也他娘的不痛快!”
    “哈哈!”秦慕白笑了,说道,“你他娘的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成何体统!也罢,仁贵今日酣战了一场,明日必定疲惫。我留他在营中歇养一阵,让你打先锋!”
    “少帅,薛某无事,完全可以应战!”薛仁贵急了。
    “哈哈哈,你听话,乖乖回营好生歇息凉快去,明天换俺打头阵喽!”宇文洪泰耍起了流氓,不由分说的拉着薛仁贵就朝外走。
    秦慕白笑道:“仁贵,就休息一天,料也无妨。这仗不会一两阵就打完,你是我关西军第一大将,应当养精蓄锐保存实力。”
    “是……”薛仁贵无奈的应了一声,狠狠的剜了宇文洪泰几眼,大步走了。
    翌日清晨,帕莫离草原上再度出现昨日的情景。两军对垒,刀甲遮天蔽日,杀气冲荡云霄。
    所不同的是,昨天还一片茵茵绿色的草原,今日已是一片凌乱的酱紫之色,泥土中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牛头将旗之下,噶尔钦陵依旧挺枪跃马,走在吐蕃大军的最前。
    左右副将时不时担忧的看向噶尔钦陵,看他的左手。
    那只手,裹了厚厚的一层药布,依旧止不住渗出的血丝。
    “薛仁贵,果真厉害!昨日一战,他居然削去了元帅三根手指,差点就砍去整个手掌!——元帅,可是高原之上真正的战神啊!”众将心中忐忑不安的寻思,“元帅是用枪的,如今伤了一只手,还如何能战?再要碰到薛仁贵,如何是好啊!……”
    第498章 疯狂血战
    风起,头顶的战旗旗角刮过秦慕白的脸庞,噗噗作响。
    风中明显送来一阵寒意。高原的冬天,总是来得比较早。
    云台的构建十分结实,上面站了十个号令旗兵依旧稳如磐石。但千军万马奔腾起来时,整座云台明显的颤抖了,颤抖的幅度还不小。
    几十万人的大战场,一眼望去,无边无涯。
    这就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大的战役!
    秦慕白双眉微锁,目视前方,表情沉寂如水,心中澎湃如潮。
    任谁,看到眼前这一番惊涛骇浪般的銮兵景象,也是无法做到淡静,秦慕白也概莫能外。
    “令,左虞侯轻骑朱半城迂回西北,掩护中军!”
    “令,左营秦通、右营萧轩武辅翼先锋,三部齐头并进,迎击敌军前部!”
    ……
    号令一一下达,令旗兵挥动巨大的四兽七色指战牙旗,发布号令。云台一侧,另有十二座令旗塔,只待云台令旗挥动,十二令旗塔便挥动同色旗帜,以相同的旗语发布主帅号令。
    三十万大军的一切动向,全在秦慕白的一念之间。两国之兴衰与吐蕃种族之存亡,也在他一念之间。
    风越大,秦慕白真切体会到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况味”,又或者,是噶尔钦陵曾经体会过的——手握乾坤、口衔天宪的感觉!
    “少帅……”身后传来一声低唤。
    秦慕白拧了一下眉头,没有回首问道,“何事?”
    发话的是澹台丹丹,她明显听出了秦慕白话中的不耐烦。的确,在这种一念关乎万千生死的时刻,是不该去打扰他。
    “血莲公主似有不适,我等陪她先下去了……”澹台丹丹答道。
    “去吧!”秦慕白头都没有回,答得有点冷。
    站在秦慕白身后的血莲似有怨愤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被澹台姐妹暗中拉了两把,三人一同下了云台。
    秦慕白依旧目视前方,心无杂念。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他学会一件事情。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现在莫说是血莲“身体不适”,就是她从这云台上摔了下去,自己恐怕也无暇分心去多看一眼。
    或许是这些年的经历,让他自己变得冷酷了,绝情了。又或许,在男人的一生中,总有许多的时候总要面临舍弃与抉择。虽然每逢这样的时候,失去哪一样都是不忍,那也必须要舍弃。
    因此在秦慕白的脑海里,跟眼前这场战争的胜负与数十万将士的生死相比,血莲真的不算什么了。这几天来草原公主的心情颇有几分烦躁,身体也的确是不太好。但秦慕白一心全部扑在了军队里,根本无暇对她多问,甚至晚上同榻而眠时也是倒头便睡,休说是温存,就是交谈也极少。
    这不是秦慕白一惯的作风,也肯定对她不公平,但眼下秦慕白的确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战局依旧胶着。
    吐蕃军队的战斗力从来都不俗,客地做战的唐军虽然占据了装备上的优势,但以逸待劳、绝地反击的吐蕃人似乎体力更充沛,斗志也更旺盛。
    薛仁贵负伤稍歇,失去了他统领的西征军先锋精锐,就如同犯了瞌睡的雄狮,开局不利进展不顺。还没有遇上噶尔钦陵亲勋的关西铁骑,就已经被吐蕃的炮灰敢死队挡在了外围。
    秦慕白双手紧紧抓着云台的围栏,脸色有点紧绷。
    “黑子,这场仗如果输了,你这个先锋就给老子滚回去奶孩子!”秦慕白恨恨的咬牙骂咧着,心情也为之紧张了几分。
    “令——中军常锴所部陌刀营,前去助阵先锋越骑!”眼看先锋打不开局面破不了吐蕃第一道防线,导致整个战局陷入胶着,秦慕白下令了。
    半个时辰之后,西征越骑依旧滞步不前,甚至快要陷入了包围。最擅长打阵地攻坚战的陌刀队前去助阵,也没有改变这个局面。
    “宇文洪泰,你这大废物!”秦慕白怒了,双手重重拍在围栏之上,喝道——“赵同,火神上阵!!”
    云台下的赵同精神不禁一凛——“少帅使出压箱底的招数了!”
    打出这张王牌,也就意味着秦慕白不想输掉哪怕是一寸战地!
    先锋如果不力,整个大军都将陷入被动。它就像是狮子的獠牙与利爪,如果不能撕开对手的皮肉直捣要害,难不成还能凭借体重将对手压死?——再如何咆哮与凶猛也是白搭!
    火红衣甲的关西军主帅亲卫队上阵了,人数依旧不多,但在战场之上刺眼的醒目。
    陷入战局中的宇文洪泰心中也急,这个莽汉虽然久经战阵,但毕竟是头一次打先锋,对战局的大局观远远比不上薛仁贵。
    相比于巅峰武者与天生将帅之才的薛仁贵,宇文洪泰就是头蛮牛。他以为,凭借自己势无匹敌的凤翅镏金铛与西征越骑的锋芒,足以撕开任何防线。但至从他一头扎进吐蕃人的骑兵群中以后,就有点后悔了——太小看了吐蕃骑兵,也太小看了噶尔钦陵!
    排头最前列的吐蕃骑兵,战斗力肯定比不上昆仑铁骑,但他们好像个个都不怕死,而且擅长死缠烂打——这分明就是噶尔钦陵特意挑选出来的一群死士,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唐军先锋越骑的体力与耐性。
    显然,昨天一役后,噶尔钦陵对薛仁贵所部的西征越骑已经深深忌惮;今日再战,他已经做出了改变,不再是自己最先上阵与薛仁贵硬碰硬了,而是先派了一群喽啰来消耗薛仁贵。
    宇文洪泰这才倒了大霉,本来是用来对付薛仁贵的一记黑手,掐到了他的脖子上。
    在陌刀队的助阵与左右虞侯骑兵的掠阵辅佐之下,宇文洪泰总算感觉轻松了不少。但整个战局因为他这一部先锋的不力而落了下风,他心中十分着急。身先士卒的拼杀了许久,虽然他不在乎自己体力的流失,但眼前依旧只有杀之不尽的吐蕃死士,让他十分恼怒。
    “杀!!!”
    雷霆怒吼从他的嗓眼喷发出来,震得人耳膜生疼。论武艺,宇文洪泰远远不如薛仁贵,但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不怕死、力大无穷。一记凤翅镏金铛挥砍出去,经常是人马俱碎,吐蕃人的弯刀根本挡无可挡!
    “将军,火神出击了!!!”身边传来兴奋的叫喊,宇文洪泰回头一看,顿时欣喜若狂!
    “太好了!兄弟们,少帅派火神来助阵了——突破重围,直取噶尔钦陵!——杀!!”
    很快,枪声四起,黑烟滚滚。
    这些声音,这片浓烟,终于触及到了吐蕃人心中的禁忌——关西军最厉害的招数,使出来了!
    再如何英勇的战士,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刀枪剑戟尚可以凭借武艺与铠甲来抵档,这铁石枪弹,根本就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火神的杀入,如同一块猩红的烙铁扎进了冻块豆腐之中,千军辟易,无可阻挡!
    但火神最大的缺憾,就是续战能力不强,忌惮近战与围攻。因此一轮急袭之后,火神迅速撤离战场。
    但这已经足够了。
    挡在先锋面前的吐蕃死士,死了一圈退了几股,现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狂喜之下的宇文洪泰虎眼圆瞪血红如魔,嘶声怒吼——“冲啊!!”
    先锋越骑,终于撕破了吐蕃人的皮肉,向腹地刺入。唐军发出了一阵欢呼与呐喊,对吐蕃阵营发动了今日最大的一次冲击!
    高站在云台之上的秦慕白终于吁了一口气,喝道——“擂鼓!”
    战场擂鼓,一而勇再而衰三而竭,何时擂鼓,全在主帅一念之间。
    巨大的战鼓之声轰隆响起,震荡苍穹,大地颤抖!
    “杀啊——”数十里大战场上,三十万唐军将士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杀向唐军。
    气势与局面,瞬间逆转!
    ……
    “这就是战争。”秦慕白暗吁了一口气,自语道,“大局着眼,小处着手。如果宇文洪泰依旧打不开局面,猛扑过来的就是吐蕃人了!”
    一时间,唐军士气大振,杀气如洪。
    吐蕃人却没有溃败下去,硬着头皮死顶。
    噶尔钦陵,也终于亲率昆仑铁骑,杀入战阵。而且他的目的相当明确——直指唐军先锋!
    以他在军事上的造诣与这么多年来亲历战阵的经验,根本不难看出,唐军对先锋寄予厚望,而且依靠先锋来斩将夺旗鼓舞士气,以带动全局战役。
    反之,如果能力挫唐军先锋,将极大的挫伤对方锐气,扭转战局!
    因此,噶尔钦陵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宇文洪泰。虽然失去了左手的三根手指,他手中的丈二狂蟒枪依旧霸道犀利无人可挡。率领昆仑铁骑,噶尔钦陵直接插入战局腹地,直奔唐军先锋越骑而来!
    “噶尔钦陵,终于出手了。”云台上的秦慕白表情严峻起来,“昨天他是身先士卒,第一个杀了出来,结果没讨到什么好果子。今天他先是观战了许久,养精蓄锐再伺机而动。幸好我今天派的是宇文洪泰不是薛仁贵。不然,昨天苦战了一场体力有所亏损的薛仁贵,再杀到现在未必抵挡得住噶尔钦陵——这厮,还挺阴险的!先派出了一队不怕死的杂兵与我先锋缠斗,再来坐收渔利!”
    秦慕白的心中,暗暗替宇文洪泰捏了一把冷汗。
    宇文洪泰的实力如何,秦慕白再清楚不过。平日里单挑较量,秦慕白都未必输给他。上了战场,宇文洪泰最大的优势在于舍生忘死,但同时也是他最大的毛病——和噶尔钦陵这样的高手对决,可就不是乱拳打死老师傅那么简单了!
    偶尔之中有必然,噶尔钦陵与宇文洪泰,在战局中相遇了!
    凤翅镏金铛与丈二狂蟒枪的第一次交遇,就差点震昏了旁边的几个小卒。
    宇文洪泰惊了一弹——“好厉害!”
    至从军以来,宇文洪泰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在马上与他的凤翅镏金铛正面对招——薛仁贵的方天画戟除外!
    心中一激灵,宇文洪泰既兴奋的大吼——“你是噶尔钦陵!”
    “莽夫!”噶尔钦陵冷笑一声根本不搭理他,冷嗖嗖的一槊就朝宇文洪泰的心窝扎来。
    稳准狠,真如毒蛇吐信!
    宇文洪泰不敢有半分大意,凤翅镏金铛急忙格档,险险化解这一招。
    与枪槊这些灵巧又不短小的兵器相比,以势重与长度称优的凤翅镏金铛反而显得笨重了。而且,噶尔钦陵的武艺明显比宇文洪泰高了一个档次,力量更是丝毫不落下风——他都能凭借狂蟒槊“瘦小”的枪身,硬生生的与凤翅镏金铛对接硬抗!
    对杀了不过十招,宇文洪泰已经有些捉襟见肘险相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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