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效仿皇帝陛下选纳百骑的做法,在王府校场中开设讲武台,比试马术、箭术、刀枪、翘关等技艺,同时武将的挑战也开设文录笔试,考诘兵法韬略与时事兵制,择优而录。可是这样一来,势必需要权威之人做鉴定。因此我想请几个人来,主持讲武。”
    “请哪些人?”秦慕白问道。
    李恪微然一笑:“这头一个,当然是你父亲秦叔宝。没有人比他这个大唐战神,更有权威了。我会亲自出面去请,但也要劳烦你,先去令尊大人那里探个口风。”
    秦慕白拧眉想了一想,点头道:“我去试试。近来父亲的心情不错,而且他马上也要重新出山了,想必不会介意当众露个脸帮你这个忙。”
    “那就好。”李恪道,“另外还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还得你去帮我请。”
    “谁?”
    “当然是父亲的拜把子兄弟程知节老将军了!”李恪笑道,“他与翼国公,可是向来称不离铊铊不离称啊,我请了翼国公,哪里敢不请他?他既是你的授业恩师又是老世叔,必定只有你才能请得动他了。”
    “好说。”秦慕白笑道,“只要我父亲答应,程大叔那里绝对没有问题。他的为人我清楚。”
    “那就好。”李恪搓着手,显然有些兴奋,说道,“再一个,就是我那赋闲在家的皇叔江夏王了。他现在卸了公职在家享清福,我可得给他挑点事情做。论兵法武艺,我那皇叔都是顶尖一流的。若能将他请来做个评判,定能服众。”
    “对。江夏王倒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秦慕白点头认可,“凭你与他的交情,想要请动他似乎也并不难。”
    “嗯,这个我心中有数,应该没问题。”李恪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独有这第四个,有一点难请,我却又特别想将他请来。”
    “谁?”
    “那就是鄂国公尉迟敬德!”
    秦慕白有点惊讶的怔了一怔,说道:“殿下为何突然想到请他,你此前与他有交情么?”
    “没有。”李恪摇头,“实际上,尉迟敬德与任何人都谈不上什么交情。”
    “怎么说?”秦慕白好奇的问道。
    李恪笑了一笑,说道:“早年父皇平定天下时,尉迟敬德本就是降将过来的,与原秦王府的官将之间都有那么一层隔阂。他凭借着自己的忠勇,帮助父皇登基立下大功,被父皇称为开元四大功臣之一。他本就是个大老粗的火爆脾气,从此又有了一些居功自傲,因此时常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争执,甚至公然在朝堂之上大吵大闹。此外,你也应该听说过早年在一次庆功宴上,他居然挥拳去打江夏王,差点打瞎了他一只眼睛的事情?”
    “是,我听说过。”秦慕白说道,“当时的筵席上,他恼怒有人功劳不如他却坐在了他的上首,于是与那人争执。江夏王出面劝阻,他却又与江夏王闹上了,到后来还出拳打人。可见,此人的确是脾气异常火爆,也不是太会做人。”
    “是啊!”李恪点头道,“可是他行军打仗,却绝对是一把好手,自从归降于父皇起,他就一直被委以重任,如今常在泾边一带带兵,手握兵权。由于他的性格原因,他与朝堂上的多数重臣的关系都不和睦,要不是父皇对他偏爱有佳,恐怕早就落得个不好的下场了。再者,他与同为将军的武将们,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他争强好勇喜欢夸耀自己的武艺,早年你父亲康健时就时常向他挑衅,二人也经常斗个不相伯仲。后来他得势,你父亲与程知节等秦王府老将纷纷势衰,尉迟敬德便洋洋得意,时常在人前夸耀自己如何如何胜过秦、程等辈。这些话传将开来,自然就恶化了尉迟敬德与你父亲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
    秦慕白笑了一笑:“上一辈人的恩怨我不是太清楚。我只是感觉尉迟敬德这个人,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乖戾的性格和火爆的脾气同样也让人头疼不已。估计,也就只有皇帝陛下那样的人,能轻松自如的驾驭他了。”
    “呵呵,连父皇都称他为‘黑面魔君’,倘若是尉迟敬德发起牛脾气来,他都会胆寒几分。”李恪笑言道,“前日我听闻,尉迟敬德回了长安准备过年了。此时,不正好请他来么?”
    秦慕白微自笑了一笑,说道:“殿下,你既然知道我父、程大叔与尉迟敬德不合,我也与他的儿子尉迟宝云有过过节,为何还要请他?”
    李恪笑得神秘,说道:“正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理睬他避他而远之,我才想到去主动靠近他的。我现在,难哪!满朝大臣,几乎没有一个正眼瞧我。他们不是站在太子一边,就是与魏王沆瀣一气。实话实说,我可不想与太子、魏王他们争什么,我也自知没这个权力与资格。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为图自保,多交几个能替我说上两句话的朋友,不为过吧?”
    “是不为过。”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尉迟敬德为人嚣张跋扈又不会做人,来了长安没几个人理睬他,殿下却主动屈尊拜请他为上宾,尉迟敬德理应感激涕零才是。”
    “难说。尉迟敬德这个黑面魔君,想法与常人不同。他行为处事完全凭自己喜好,天底下除了我父皇,他是谁的话也听不谁的面子也不给。”李恪苦笑了一声,“我也只能去姑且一试了!”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就该开始分头准备了!”秦慕白说道,“眼看就要过年,大雪一停,马上开始。最好是在过年前将人手弄齐,这样还能多一段时间的磨合!”
    “薛仁贵那处,就拜托你了!”李恪说道,“无论如何,你可千万要说动他来我王府应募啊!”
    “放心,我有办法。”秦慕白微然一笑,点头道。
    聊了一阵后,二人议定马上分头各自准备,秦慕白便也道别走了。
    离了王府,秦慕白在积雪皑皑的里坊街道上慢吞吞的蹓跶,心里就在琢磨:看李恪这架势,就像是一只冬眠鸷伏了许久的猛兽,终于扯了个哈欠要开始张牙舞爪了。
    他和李世民真的很像,同样的懂得识人、用人、御人。成大业者以人为本,从李恪苦苦寻求人才就可以看出,他一定志不在小!
    若当真是安心做个太平王爷,定然不会有这样的举措。为求自保?……当真只是为求自保,继续花天酒的无所事事,才是最好的办法。他装了一年多,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李恪,终非池中之物啊!看来父亲的眼光仍是不错,他一早就认定了李恪是个有才华又有报负的人,但他尴尬的身份,恰好与他的能力形成了反比。”秦慕白边走边寻思,自忖道:“自从我来到大唐,好像有一只无形之手,总是在安排着我与李恪越走越近。当初我曾离开了吴王府,如今却又鬼使神差的与他绑在了一起。而且,皇帝那边似乎也默认了我与李恪站在同一阵营。不仅如此,连太子、魏王那些人,大概也是这样认定了。要不然当初武媚娘去东宫作客,太子妃为何反复的询问我与李恪的关系呢?”
    想到此处,秦慕白不禁微然一笑:想这么多干什么?真是庸人自扰!现在的大唐,已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唐。今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李恪,还会像历史上的那样蒙难受冤而死吗?
    谁也说不准!
    “覆巢之下无完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说虽有道理,但却是常用来吓退庸人与胆懦之辈的谶语。既然我能抢去皇帝的武媚娘,让高阳公主对我死心塌地,凭什么又不能再改变一下李恪的命运呢?
    毕竟,李恪对我有恩倚我为心腹兄弟,又是我未来的大舅子、高阳最喜欢的三哥!要说受牵连,我此刻已然与他撇不清干系了!
    “改变李恪的命运,就是掌控我自己的命运!”
    “有挑战性,我喜欢!”
    想到此处,秦慕白不禁嘴角上扬微然一笑,略显兴奋的以手击拳快走了几处,直接朝武媚娘家中而去。
    要想说动薛仁贵,还是得借助“武东家”的面子和她的伶牙俐齿才行呀!
    .
    [本章就算是加更了,明天白天另有更新。最近很忙,于是经常将两章并作一章一起更新了,每章基本都有五千多字。今天很晚才回来,花了三个小时赶出这章来,算是答应大家对本书的支持!招唤大家的红票支持,谢谢!]
    第196章 老虎不发威
    娇客上门东床光临,自然倍受珍贵。秦慕白到了武家,他们一屋子人都喜出望外的来迎接了。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如今天下第一酒正在装修生意暂停,武家的人忙碌了一年也都暂时歇了下来。家中升起旺火好酒好菜的用席,颇为惬意。
    这一年折腾下来,武氏兄弟也算是见识到了秦慕白与武媚娘的厉害,终于乖乖的认命了。现在这武家,武媚娘已是一言九鼎的一家之主,秦慕白这个“没过门”的女婿也最有份量。虽说他是姓秦,但俨然已像是武家的一家之主。
    秦慕白主动造访,武媚娘高兴自然不在话下,也乐坏了她母亲杨氏。刚等他坐下,杨氏就要跑去亲自下厨,说给他做几样拿手的小点心来尝。
    现在秦慕白感觉,武家真的很有钱。哪怕是一个普通的下婢,逢过年穿上的新衣裳也是价值不菲的上等面料。家中备的年货,山珍海味一应不缺,堆了半屋足可装起几车。光是过年准备拿来派发的利是,就有现钱数千贯,装了整整几个大箱子,分别用红布袋子包着。
    可以想见,武媚娘要当这个家,也真是不容易。这个小女子,着实能干。
    “嘻嘻,慕白,你今日怎么想到主动到我家来了?”武媚娘对他笑道。
    “快过年了,我总该来看看吧?”秦慕白也笑,“探望一下未来岳母与大舅哥,那也是应该的。”
    “呵,你嘴上一甜,我就知道你准有事情要我帮忙。”武媚娘道,“快说吧,什么事呢?”
    “还不是薛仁贵的事情?”秦慕白笑了笑,便如实跟她说了。
    武媚娘寻思了片刻,说道:“前些日子天下第一酒停业后,柳氏也就暂时无事可做了,他们夫妇也没了地方可住。我看他们夫妇可怜,便邀请他们住到我家里来,可他们不肯,送钱送物也坚决不肯要。没办法,我只好由得他们了。听说,他们在城南曲池坊租了一间老旧民宅来住暂时安顿在那里,柳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估计再等一两月就要临盆,也不知现今情况如何。今日正好,我们去看看。”
    “也好。”
    稍后不久,秦慕白享用了杨氏做来的点心,与武家的人闲聊了一阵,便和武媚娘一同乘车往城南而去。
    再繁华的地方,也有暗影的角落;世上,永远有穷人与富人之分。城南曲池坊,就是长安贫民窟的代名词。当初,妖儿就带着一群小姑娘租住在那边。因为那里租房,相对会便宜许多。
    这让秦慕白想到了现今的“蚁族”。在长安这个寸土寸的地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惬意的飘泊。也许在这里租住半月的客栈,就够得上在一般的州县过上一年小富的舒坦日子了。
    马车压着积雪走得缓慢,往城南而去。
    武媚娘将手缩在秦慕白的披风下放在他胳肢窝儿里取暖,说道:“李恪怎么突然想到闹出这样的动静呢?他不是一直声称自己与世无争只想过太平日子吗?看来,他也毕竟是有野心的啊!”
    秦慕白笑了笑道:“人都是有欲望的,不同的时期想法不同。此前李恪被贬斥弹劾自身难保,当然只想做个太平王爷;现如今他已经咸鱼翻身了,指望某一日能够飞黄腾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一次的绛州之行,让他感受到了手边缺兵少将的苦恼。若不是我与权万纪帮他左右支招,他恐怕都已翻船了。趁着外调就官的机会招纳人才,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其实他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针对薛仁贵。”
    “是啊,看得出来。”武媚娘点头道,“李恪是一个礼贤下仕没什么架子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心中的抱负肯定也越大,否则他何必如此呢,自己一个人过着悠闲的日子岂非更省心?我估计,他是因为此前错过了你,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因此才大张旗鼓死心塌地的,一定要将薛仁贵弄到手。慕白,你这样尽力帮助李恪……是因为你看好他么?”
    “看好他什么?”秦慕白笑了一笑,反问。
    “明知故问嘛!”武媚娘道,“现在朝廷上争储夺嫡水深火热了,全长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太子与魏王。吴王淡出视线久矣几乎就要被人遗忘。他会不会是一直都在韬光养晦,等着坐收渔利呢?”
    秦慕白停顿了片刻,笑道:“媚娘,你对这些事情很清楚嘛,仿佛也很感兴趣?”
    “呵呵,酒肆那种地方从来不乏长舌之辈,上至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武媚娘道,“我也是耳濡目染,不自觉的就关心上了。再怎么说,我的慕白就是局中之人嘛,我能不多关心一下么?”
    “你的慕白?”秦慕白一笑。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武媚娘瞪了他一眼,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儿,“不管你有多少女人,我说你是我的,那就是我的!”
    “哈哈!”秦慕白大笑,“好,是你的。话说回来,李恪肯定不是一个安于寂寞之人。现在他的口风很紧,对我也顶多只说是,为图自保所以想壮大一些势力。但却只是欲盖弥障,我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野心,或者说是雄心。”
    “我知道你和李恪私交甚厚,但全天下人都知道,李恪只是个庶出的皇子,争储夺嫡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份呀!”武媚娘说道。
    “呵!”秦慕白笑了,“你我不也是庶子?现在秦武两家之中,你我地位如何?”
    “那不同嘛!”武媚娘道,“他们可是皇家,而且上面有皇帝那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在哟!”
    秦慕白停顿了片刻,说道:“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也没有矢志要助李恪争储夺嫡。此前皇帝还嘱托我,让我在李恪身边多帮助提点他呢,可见,在皇帝的心目中我的立场仍是与他站在一起的,只不过是他派我过去的而已。不管那些个皇子如何勾心斗角争来争去,我努力维持皇帝对我的信任就好。”
    “对!万变不离其宗,不管跟着哪个皇子,那也没有比跟着皇帝好!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武媚娘道,“现在皇帝可算是信任你了,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哦!”
    秦慕白一笑:“你吃醋了?”
    “才没有!”武媚娘嗔道,“我这是向高阳公主学习,一切为了你好,那就行。其实看到你和高阳公主在一起,我心里的确是过不了这个坎。但转念一想,她可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你若能娶她,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更何况,她也的确是是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一片。哎……我只好委屈我自己,慢慢适应和接受喽!”
    秦慕白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那天高阳公主跟你说了不少嘛!你这么聪明的人,还能被她那个傻丫头说动?”
    “什么嘛,才没有!”武媚娘嗔怨的瞪了秦慕白一眼,“别想从我嘴里套话!我说了不告诉你,就一定不会告诉你的!”
    “将军,东家,到了。”车马停下,外面的车夫说道。
    二人便下了车,入眼看到厚厚积雪之中的一片矮小农宅。
    “薛仁贵夫妇便住在那一边。”识路的车夫指着前方道。
    “好,我们二人过去。”秦慕白与武媚娘携手向前,二人的气质与一身华贵的装扮,与周遭的情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住着的,多半是一些在长安拉车打马的贩夫走卒,或是给长安富户做佃工的庄户人家,靠着微薄的收入过活。低矮破旧的民房,时常可见衣衫褴褛的人往来走过,老柴燃出的黑烟在家家的屋顶冒出,时不时有人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薛仁贵家的院子里大雪积了一层没有清扫,有一排脚印清晰的印着,仿佛是外出。家中很静,也没有烟火冒出。
    二人拉开篱笆走进去,踩得积雪咯吱作响,便听到里面传出妇人的声音:“仁贵是你回来了吗?我好饿,带回吃的没有?”
    “是柳大嫂!”武媚娘拧了一下眉头,快步上前走进屋中,“是我。”
    “啊,东家!”柳氏的声音里中透出许多惊讶。
    秦慕白为了避嫌先没有进屋,在屋外等着。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薛大哥呢?”武媚娘有些焦急的问道。
    “我……我没事。”柳氏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喃喃道。
    “我刚听你说你饿了?”武媚娘四下看了一眼,屋中的桌子中摆了两只空碗,只剩些许没吃完的菜汤都已冻成了冰块,她不禁有些恼火,“薛大哥人呢?怎么都不在家照顾你!真是的!”
    “不……东家别怪他。”柳氏低下头,居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大嫂,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啊!”武媚娘坐到她身边,耐心的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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