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只有游月明觉得无聊,在场其他人都跟何竞一样,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热闹事。
    乔荞躲在瞿如的翅膀下,眼泪就没有干过。
    瞿如咬着后槽牙,心想着,若被他揪出那诬陷乔荞的人,定要啖其肉,喝其血,方解心头之恨。
    这时,林禄羽开始审问李长威。
    李长威一一如实相告。
    “……威胁我们的,是一只长得像蛇的妖兽。口吐人言,会喷火。”李长威战战兢兢,“它喷出来的火,虽然只有小小一团,却能焚尽方圆百尺。”
    王瑾想不通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一只妖兽。
    而且这只妖兽癖好特殊,竟躲在石洞里,偷窥他和乔荞交欢。
    林禄羽立刻道:“王掌门嫉恶如仇,定是当年对付了某只妖兽,它怀恨在心,此次是寻仇来了。”
    他说完,捋了捋山羊胡,对这个措辞很满意。
    没曾想那李长威是个木鱼脑袋,不会顺坡下驴,反而道:“不不不!那只妖兽有主!它……它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所有事,都是它娘让它做的!”
    没办法,那只妖兽叁句话不离它娘亲,李长威想忽视都难。
    妖兽的娘?
    王瑾更糊涂了。
    他应该没和什么母妖兽产生过风流债吧!
    林禄羽正准备再找个借口,那名叫杨铭的弟子忽然问:“李洞主,那妖兽是不是通体青色、拇指粗细,像蛇又像壁虎?”
    李长威连连点头:“对!对!”
    王瑾眸光一冷,瞪着面前这位平时并不在意的弟子,问:“杨铭,你怎么知道?”
    杨铭反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留影石,躬身呈上。
    他笑意藏在眼底,谦声道:“弟子不敢隐瞒掌门。有几次从二师姐洞府前路过,都看见了这条妖兽。弟子怕二师姐做出什么对师门不利的事,于是悄悄用留影石将此事记下。没想到……二师姐竟然会陷掌门于不义!”
    叁言两语,已然给楚若婷定下罪名。
    他心底叹了口气。
    他不想如此。
    但是,楚若婷将他骗得太惨,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人嘛,总要为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他这一个月蛰伏在暗处,观察着楚若婷的一举一动。楚若婷闭关不出,可那只小青蛇却叁天出来一次,去后山捕猎。结合师门里其他人对楚若婷的评价,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现在这个楚若婷不是楚若婷,而是某个修士夺舍重生。
    人不可能一下性格大变的。
    他躬着身,心底涌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就让他撕下楚若婷的面具,看看她内里,到底是人是鬼吧!
    留影石上,证据确凿。
    王瑾将颤抖着手藏在袖子里,赞赏地看了眼杨铭:“做得好!”
    做得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青剑宗掌门,乔荞也是冰清玉洁的乖徒儿。
    楚若婷注定帮他背下所有黑锅。
    王瑾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拂尘一挥,冷声道:“荀慈!去,将楚若婷给我带到凌霄殿来!”
    荀慈浑身一僵,低头握紧了手中剑柄,脚下如同生根。
    只有他知道,王瑾和乔荞,发生的事不是虚假。
    可他不能说。
    说出去,小师妹完了,王瑾就完了,青剑宗的百年基业也完了!
    “荀慈!你还愣着干什么?”王瑾一声怒喝。
    一旁的杨铭优哉游哉地站出来,对王瑾道:“掌门,你仔细看那留影石上。大师兄可是每晚都在二师姐的洞府外徘徊踟蹰。他想进去,可他不敢进去……啧啧,真是应了那句诗,‘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荀慈猛然抬头,朝杨铭怒目而视。
    杨铭不甘示弱地回瞪,视线相交,火花四溅。
    王瑾可算看出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引以为傲的大弟子竟然喜欢上了楚若婷!他恨铁不成钢地甩了下衣袖,让戒律堂的两位弟子,将楚若婷给带过来。
    两位弟子领命,刚刚走出凌霄殿,没一会儿却折身而返。
    不仅如此,两人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眼歪嘴斜。
    王瑾皱眉:“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弟子捂着乌青的左眼,疼得龇牙咧嘴,他指着门外恨恨道:“谢溯星站在外面,不准我们去找二师姐!”
    “小星星回来啦!”乔荞睁大泪眼,踮起脚往殿外看。
    瞿如醋意上来,意有所指:“姓谢的小子不知被楚若婷灌了什么迷魂汤。前些日子,我准备去将楚若婷杀了,他愣是拦着我打了叁天叁夜。”
    谢溯星修为不如瞿如,但打起架来如挣脱铁链的疯狗,刀砍在身上都不知道疼的那种。
    瞿如可没有他那么疯。
    况且,他不敢真的下死手,万一谢溯星被他杀了,乔荞一定会难过的。
    乔荞不可置信,她咬着唇瓣,低头无措:“……怎么会?小星星怎么会维护我二师姐?不可能,瞿如,你一定搞错了!”
    瞿如冷哼,道:“他拦着大家不准去找楚若婷的麻烦,你还不明白吗?”许是被乔荞这幅样子气着了,瞿如飞身而起,醋气弥漫,“我这就去把那小子捆了,免得他在这里碍眼!”
    少顷,殿外便传来轰隆隆的斗法声。
    何竞手里捧着一把灵果籽儿,用门牙磕着,与游月明闲聊:“你说那楚若婷到底是何方神圣,引得这么多少年郎为她折腰?”
    游月明觉得那灵果籽儿味道难闻。他椅子往后挪了挪,皱眉道:“与我无关。”
    殿内众人都翘首等个结果。
    林禄羽也不想乔荞被人误会,他站起身,双掌一拢:“也罢,我去将人带来吧!”
    王瑾心中松了口气。
    有林禄羽出手,楚若婷插翅难飞。
    便在此刻,门口突兀地响起一把清丽爽朗的嗓音,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楚某已到门外,何须林掌事来请!”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子翩然而至。
    她云鬓轻挽,身上穿着最普通的浅蓝素简纱衣,却难掩张脸美艳绝世的脸。
    一步步走来,逼人的容色犹如天边皎洁明月,将紫霄殿都照亮了。
    荀慈满眼震惊,举剑拦住她,哑声道:“我不是传音让你走吗?你偏偏过来做什么?”
    楚若婷的确收到了荀慈的传音符。
    正因如此,更不能走。
    这次若被王瑾和乔荞蒙混过去,要等下次,机会渺茫。
    楚若婷抬起头,双手交握在身前,漆黑的眸子里端得是堂堂正正。她目光投向前方,一字字道:“我过来,是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揭穿这对师徒乱伦的奸夫淫妇!”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楚若婷!”王瑾脸上青筋浮现,他抬起拂尘,直指着她,“你为何要诬陷掌门和你的师妹?这么多年,青剑宗可有哪里对不起你?”
    王瑾不喜欢楚若婷。
    哪怕她顺从楚焕的意愿,拜入了他的门下,这么多年来,她也不叫他“师父”。就像他从未将她当过嫡传弟子。
    二人间的微妙关系,彼此心知肚明。但王瑾还是没想到,他们还真有对峙的一天。
    楚若婷冷笑:“留影石上的场景,还能作假不成?”她视线瞟向乔荞,含沙射影,“浮光界能伪造留影石的只有叁位即将飞升的大能。我可不认识什么林城子前辈、什么昆仑老祖、什么隰海魔君!”
    嚯!
    此言一出,殿上众修士又开始交头接耳。
    这场上能和那叁位扯上关系的,除了林掌事,就只有青剑宗的乔荞了。
    林禄羽闻言,摇了摇头,嗤之以鼻:“依照你的意思,乔荞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不成?”
    “凭什么你肯定是泼脏水!”楚若婷毫不因为对方是元婴期修士而怯弱,“难道不是他们真真切切的乱伦过吗?”
    林禄羽指着杨铭手中的留影石,说:“你要挟八神洞洞主,此事如何解释?”
    “为何要解释?青剑宗弟子不能被蒙在鼓里,他们师徒乱伦,就应该公之于众,受千夫所指,万夫所唾!”
    她曾经所受过的责骂,王瑾和乔荞也必须承受。
    林禄羽冷冷发笑,“谁晓得你是不是勾结隰海魔君,弄出一枚作假的留影石,蓄谋诬赖他们。”
    楚若婷将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谁晓得乔荞是不是勾结林城子,弄出一枚作假的留影石,蓄谋诬赖我?”
    “噗。”
    看热闹的何竞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一边啃着灵瓜,一边用手肘捅了捅游月明,“这女修牙尖嘴利,是个吵架高手啊。”
    岂料下一秒,游月明阴沉着俊脸,拍案而起,“林掌事!我等知道你与这位乔道友有私交,见不得她受委屈。可你一直偏帮,身为长辈,难道不觉得自己有失公允吗?”
    何竞目瞪口呆。
    不是啊表侄,你怎么也跟着掺和进来!
    他拽了拽游月明衣袖,小声警告:“月明,莫要惹事,快坐下吃瓜。”
    游月明不为所动。
    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那端立在殿中的女子。
    他私下派人寻遍西江北麓,却找不到一个叫楚若的散修。游月明很清楚,他应将楚若遗忘,可偏偏思念如野草疯长,在每一个夜晚都折磨的他寝食难安。
    他设想过很多次,再见楚若的场景。在某片桃花林、某处明镜湖,某座流云满雾的仙山,他执着她的手,述说经别后的朝思暮想……惟独没想到,是在青剑宗的紫霄殿。
    楚若婷听到熟悉的音色,先是一愣。待看到游月明的神情,眉心微跳,淡漠地移开视线,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
    众人本来就觉得这林禄羽说话不对劲儿,被游月明点破,顿时了然,看向林禄羽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原来林掌事在拉偏架啊……”
    “我早就看出来了,没好意思说。”
    “他算乔荞半个师父,肯定维护乔荞呗。”
    林禄羽心头有气,可对方乃北麓游氏的少主,他再怎么也不敢跟他起冲突。
    高阶修士的第六感很准。
    他看着面前的楚若婷,总觉得她的存在,一定会对乔荞构成威胁。
    思及此,林禄羽朝王瑾使了个眼色。
    王瑾早就想出手了,顾及林禄羽和何竞一直忍着。这会儿接到林禄羽递来的意思,他猛然挥出手中浮尘,一道凌厉凶悍的法术裹挟着重重杀意,朝楚若婷身后袭去——
    楚若婷想躲,可她刚刚结丹,元婴修士的威压锁定周身,让她如陷泥潭,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斜扑来一道身影,长臂一揽,将她密实地护在身下,挡住王瑾的致命一击。
    “荀慈!”
    楚若婷脸色骤变,“你干什么?”
    乔荞“啊”捂住嘴,哭了起来:“……大师兄。”
    荀慈受伤,气血翻涌,嘴里不禁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染红衣襟。
    楚若婷将他抱在怀里,双手无措地拢住他嘴角鲜血,声音颤抖着骂他:“你疯了吗?谁要你帮我挡?我才不稀罕你施舍的恩情!”
    “若婷……”荀慈抬手,轻轻抚摸楚若婷的侧脸,眼中仍闪烁着温润的光彩,“我说过,我在你身后……不管你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我都永远在你身后。”
    楚若婷怔了怔。
    与荀慈自幼长大的年少时光,清莹竹马。前尘今世交缠,纷至沓来。
    她鼻尖一酸,终是掉下了泪。
    乔荞哭着小跑过来,抓出一把丹药:“大师兄,这是林城子前辈给我的丹药,你快服下!”
    楚若婷回过神,捏开荀慈的嘴,将丹药喂给荀慈。
    至少乔荞手里的丹药,都是好东西。
    “小师妹。”荀慈闭上眼睛,只觉那丹药苦涩,他喉头哽咽,“你和师父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有次,我在藏书阁,看见你和师父在书架后面……行敦伦之事!”
    “男欢女爱,无可厚非。师徒乱性,有悖伦常。”
    “师父是衣冠禽兽,为何你也恬不知耻?”
    荀慈吐着血沫,终于做出了抉择。
    青剑宗的名声,王瑾养育之恩,乔荞的兄妹情谊,都比不得他的楚若婷。
    若可重来,他绝不会在少年时忽略她。他要她去游山玩水,带她逛热闹的修真集市,看遍风花雪月高山湖海,将她捧在手心,细细呵护,小心珍藏。
    荀慈的声音不大,可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乔荞僵在在侧,满眼不可置信。
    楚若婷也呆了呆。
    “荀慈!你他妈胡说八道!”瞿如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还拎着被打了个半残的谢溯星。
    谢溯星皮开肉破,被瞿如用法器铁链捆了叁圈,活像一颗粽子。
    他听见了荀慈的话,震惊地看向乔荞,“是真的吗?”
    乔荞咬着唇瓣,不敢看他,哭着说:“我没有!”然后扭头逃到了瞿如的翅膀下,瑟缩起来。
    场中人神色各异,心底自有评断。
    游月明蔑视王瑾和乔荞,只觉二人脏污至极,嘲道:“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林禄羽反驳,“荀慈爱慕楚若婷,帮她诬陷,又有何不可?”他看向楚若婷,释放出令人恐惧的威压,“都是她在从中作梗!此等离经叛道欺师灭祖之人,须立刻除去!”
    谢溯星龇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
    楚若婷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荀慈,游月明和谢溯星为她争辩,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杨铭站在阴暗的角落,目光冷冷地扫过这几个男人。明明皆是品貌非凡的逸俊之才,可他莫名觉得面目可憎!
    他倒要看看,楚若婷的画皮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让这些人迷的神魂颠倒晕头转向。
    “啧啧啧。这可怎么是好!你说我作假,我说你毁谤……”杨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食指敲敲额头,灵光一现,“诶!不如搜魂好了!”
    楚若婷对杨铭这号人完全没印象,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不懂他为何对她如针尖麦芒。
    有人不赞成道:“杨铭,不太好吧。这搜魂之术,太……太……”
    太下作了。
    搜魂术能搜出修士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或爱或恨。施术者必须是元婴中期以上的修士,若控制不好力道,被搜魂者会筋脉尽碎而死。像他们正道人士,都不轻易搜人魂了。只有那些邪魔歪道,才会用搜魂术折磨他人。
    游月明居高临下,摇着折扇瞥了杨铭一眼,冷道:“亏你还是正道修士,怎会想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杨铭恭敬地拢起双手,低头道:“在下只是想找出真相罢了。”他抬起一双桃花眼,“游少主袒护二师姐,是不是有什么私心啊……”
    游月明霍然起身,被何竞拦住,连连相劝,“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杨铭转过身,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楚若婷,“怎么?二师姐不敢?”
    楚若婷冷着脸,“我没有做错,凭什么被搜魂。”
    林禄羽一拍桌,怒道:“你还在狡辩!”他大步一迈,走到楚若婷身前,威压笼罩,抬手按住楚若婷的天灵盖,“今日我便好好搜一搜魂,任你满肚心计,无所遁形!”
    楚若婷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
    她跪在林禄羽身前,如同被他摁住的蝼蚁。
    殿中众人屏息凝气,等看好戏。
    “林禄羽,你敢动她试试。”游月明刷拉拉展开折扇,面色冷峻。
    不等林禄羽答话,那杨铭又开口了,“游少主,你百般阻挠,难道是在心虚什么?”
    这杨铭察言观色厉害得很,话不多,可每次一针见血,总能挑起事端。
    怀疑的目光齐齐打量游月明。
    游月明怕楚若婷因他再受指摘,不好继续维护。他愤然合上折扇,一把拎起旁边的何竞,“表叔!你去搜那个乔荞的魂!”
    何竞吓的手里瓜都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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