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怜儿回房的时候,许斐已经上床准备歇息了。
    她躺到他身边,丫鬟们进来吹灭了灯,二人靠在一起,怜儿叹道:“月婵总算回来了。”
    许斐对此事不感兴趣,只道了一句:“怜儿以后不必为她担忧了。”
    “明日我再去找她,”怜儿主动抱住他的腰身,“咱们睡吧。”
    许斐沉吟片刻:“我与你一道出门,明日顺路去书院送几本书。”
    他很是体贴,又替她拉了拉薄被,“李姑娘刚回来,你多陪陪她,不必管我。”
    “怎么会不管你?”怜儿否认,“我们也刚成亲。这样吧,明日申时我从她那儿回来,咱们去清楼听曲儿?”
    夜色里,许斐好像低声笑了,他说了句好。
    怜儿在他身边总是睡得很快,姣好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许斐静静望着她,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许斐与李月婵都比庄怜儿大两岁,李月婵十九岁离京,她所记得的,自然是十九岁之前的许斐。
    人们总爱说世事难料,可其实每一件事情都早有预兆。
    比如,许斐十五岁生病后,第一次回书院,庄怜儿竟然主动来找他说话,他起初心想,这实在匪夷所思。
    十五岁的少年人血气方刚,许斐与马球场的同伴们结伴而行的时候,曾经听他们议论过庄怜儿,那个才十叁岁,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不可方物的富商长女。
    自从女子入朝为官,风气开化之后,大多男子都会被母亲教导不可随意议论别人家的姑娘,但也不乏一些家教差的,语气猥琐道:“若是再过两年,不知道身段好成什么样?”
    许斐当时只觉得恶心,十叁岁的姑娘还不曾及笄,有什么可议论的?
    他知道自己一个叫做李月婵的同窗与庄怜儿关系甚好,因此也见过庄怜儿几次,心想她的模样确实生的极好,但也止步于此。
    许斐往日在书院里,总有少女投来爱慕眼神,他出身书香门第,年纪轻轻就过了初仕,又极擅马球,每日下学去球场,周遭都围满了少女。
    但庄怜儿从不曾去看过马球。若是细细回想从前的事情,会发现京中不论男女老少,贵族平民,都追捧体格健壮的男子,除此之外,习武打球之风也非常盛行,就连李月婵都是马场的常客,女子们也会上马赛几场。
    庄怜儿从来没去过,甚至不曾靠近过。
    她见了谁都是冷脸,尤其是男子——许斐曾经见过有男人与她搭话。
    那些男子并非都是不怀好意,有些也是出身显贵,身强力健,可庄怜儿只是冷眼看他们。
    那日他重病后初次回书院,许斐被昔日好友讥嘲的眼神看得难受,才找了个在绿荫下的长廊避一避,庄怜儿带着丫鬟经过,她瞧见此处有人,面露惊讶,但看清楚之后,面色竟然比以往柔软许多,甚至眼中有些心疼。
    “许公子,你……身子无碍了吧?”
    当时的许斐眼眸微眯,心道这丫头在同情他。
    想到这里,许斐喟叹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一同入睡。
    翌日一早,庄怜儿与许斐去陪许母用饭,用完回来才不紧不慢地去房中梳妆,怜儿想到昨夜月婵喝多了酒,今日恐怕不会起的太早。
    夫妻二人临近午时才出了门,庄怜儿先到李府,被将将睡醒的李月婵打趣道是不是来蹭饭的。
    而许斐则去了书院,来来往往的人个个向他道喜,又在背后窃窃私议,他只当没听见。
    只是不凑巧,出门准备往清楼去的时候,遇到了秦筝。
    秦筝穿了身蓝色的锦绣花团衣,不情不愿道:“喂,许斐,我听说李月婵回来了?”
    许斐没看她:“你不会问你哥哥?”
    “你——”秦筝没好气,“就是阿兄要我问的,你以为谁要关心她。”
    秦筝对庄怜儿是恨铁不成钢,对李月婵则是发自心底的厌恶,她总觉得李月婵自作清高,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论地位,她一个丞相之女要比她有份量吧?
    可她还不得不与李月婵保持表面上的友好。
    秦筝原本想过很多坑害李月婵的手段,或者直接骂她,可是李月婵实在太有钱了,谁会跟钱过不去?
    许斐懒得搭理她这些小心思,回身入了马车。
    清楼不是专门的戏园,但经常请一些名角儿来唱戏,这楼是李家开的,庄怜儿早早差人来订了二楼雅间,老板不敢怠慢。
    许斐倚在二楼边上,戏台上还在热场,两个小童在上头翻筋斗,翻到第四圈的时候,庄怜儿姗姗来迟。
    她心虚地望了一眼台下:“还没开始吧?”
    “没有,”许斐替她擦汗,“不用着急,都出汗了。”
    庄怜儿在外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与他这样亲昵,正想挣开他的怀抱,又听许斐道:“我今日遇到秦家的小姐了。”
    “哦,秦筝?”她知道此人与自己不对盘,紧张道,“她为难你了?”
    “没有,她问我李姑娘是否真的回京了。”许斐放下帕子,“我没告诉她。”
    “她这人刁蛮任性,不用理她,你脾气这么好,我怕你被欺负。”怜儿被他握住了手。
    许斐专注地听她说话,听到最后,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唇,耐心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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