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回内,万俟彻虽早已与其他通同门熟络,师兄师姐也都对他照顾有加,但与他感情最好的也莫过于岁音了,于是他连夜挑灯,耗费了一月的时日,在婚事来临前赶制了一支金头凤钗出来。
    成婚那日,他亲手将凤钗插在了岁音的发髻上,虽然做工不如其他的精细,岁音却是独爱此钗。
    望着铜镜中粉黛娇羞的岁音,万俟彻会心一笑,十年陪伴中,他早已是将岁音视作了亲人,这个像姐姐又像妹妹的姑娘,余生无论什么样都有可依靠的归宿,何其幸也?
    他亲手将红盖头盖了上去,在她耳畔低语道,“倘若师兄哪日欺负了你,你就回来此处,我护你。”
    铜镜中披盖着红绸的小脑袋轻点了点,却殊不知盖头之下已是哭成了泪人。那一天,玉回上下喜庆,同门弟子处处为此二人张罗,岁音是被万俟彻护送到姜一文手中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虽不见岁音的面容,姜一文眼中却全然盛盈着华蜜。
    他们让各自师尊作为高堂,拜过了,又拜过了玉回,拜过了彼此,三拜之后,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然而就在众人都沉浸在此二人的喜悦之中时,只听得天外传来巨响,雷电击落了一棵木兰树,随即顷刻间狂风骤雨接踵而至,如海浪席卷而来,一时间惊了众人,堂屋内嘈杂不已,岁音将盖头掀开,看着窗外突如其来的风雨,神情略有一丝忧虑,姜一文拉过她的手轻摇摇头。
    婚宴是在玉回临山的正堂室里办的,本以为不过是平日里的风雨猛烈了一些罢了,然而刚才被劈断的那棵木兰树正是生长于山壁之上,树木栽倒以后,下方的山石变得松动,加之暴雨接力冲刷,一块块岩石开始脱落,顺着山壁滚落下来,其声势浩荡,碎石落下砸中了好一些石柱屋宇,天一真君察觉不对,于是赶紧起身欲查看,却就在刚起身之际,一巨石从天而降砸穿了正堂室的屋顶,而岁音就站在其下方,姜一文见之迅速反应过来,立即将岁音给扑开,才得以侥幸躲过。
    “去将落石抵挡下来!”
    这风雨来得凶猛又奇怪,玉回门主也顾不得这场婚事,赶紧号令众弟子,弟子们听令后随即动身冒雨而行,正堂室里因为破了洞,骤雨从中飘洒打湿了二人的喜衣,姜一文坐在地上一时没能起身,脚踝处有血液顺着雨水淌出,岁音瞧见了连忙握紧他的手。
    “你受伤了?!”
    姜一文将衣摆牵扯过盖住伤口,咬咬牙站了起来,随即咧嘴一笑,“没事儿,只是擦伤而已,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说着,二人也夺门而出,而迈出堂屋所见的场景让他们震惊不已,不过短短时间,玉回靠山的房屋已是被砸烂了七八,狼藉不堪,由于雨水太大造成了滑坡,泥石汹涌而下,似乎要将玉回淹没在泥沼之中。
    怎么会这样?!岁音有算过,今日分明是良辰吉日,为何会突生变故?
    然而不待她再细看清楚状况,山上的巨石源源不断地坠下,弟子们抵抗在前,却根本敌不过其力量,长剑被尽砸断,好几人已是被岩石砸中,岩石或从其身上滚碾过去,或将人压盖在底,万俟彻与岁音赶紧上前帮忙将人给扶起,奈何其肋骨被压断,忽尔天空又一轰然巨响传来,雷电劈中了一棵斜栽的千年木兰。
    那偌大的木兰树摇摇欲坠,下方是几十名正在抗守山石的弟子,眼看着山势欲来,抗衡不住,门主当机立断下令让他们择路而逃。
    但那些被砸伤的,被压在岩石底下的几乎无力逃脱,岁音向来心善,不忍眼睁睁看他们送死,于是扶起最近的同门弟子,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起,但奈何对方太重,岁音根本抬不动。
    “小师妹你不用管我了,你快走。”
    “不,师兄你再撑一会儿,站起来,我们一起走!”
    “我断了的可不止一条腿啊。”
    师兄语气中尽透凄凉,岁音其实也是知道的,却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不愿看见师兄动弹不得的样子,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却终是不得已被迫面对这残酷事实。
    山风山雨似乎要灭人去路一般更加狂妄了起来,吹得四处的树木东倒西歪,再加之天雷袭击,将山崖上的山石一块块推下,眼看着岁音头顶正上方又飞来一石块,姜一文立即出手将其给劈碎,他拉住了岁音的手,想要带她逃离此处,但岁音却不愿,她舍不得倒下的同门,她看不得活生生地生命在她眼前死去,她是玉回的弟子,更是一个医者,医者仁心,怎可弃他人于不顾。
    然而姜一文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他用尽了全力,顾不得将岁音的手握得生疼也拼尽了全力将她拉扯走。
    “一文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师兄师姐!”
    “你救不了他们的,去也只是送死。”
    “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舍不得!”
    姜一文回头凝望于岁音,夹杂在雨水之中,眉目间被暴雨洗涤地那般清澈,竟是一眼可见其中真心,岁音自是懂得,低头看见自己与姜一文身上匹称的红衣,这意味着相濡以沫,意味着同生共死。
    她握紧了拳头,咬牙不再往回看,随着姜一文一同跑了起来,玉回上下已是一片混乱,竞相奔走逃命,一路上的碎石风沙被两人给一一挡下,雨水浸湿了全身,衣衫变得愈发沉重,姜一文忽然跌倒在地,岁音回头看见他脚边有血水流出,那正是刚才为救她而负的伤。
    岁音深知伤情并不如姜一文所说的那般简单,于是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挽起了他的裤角,只见左腿上有碗大个伤口,依稀可见其中白骨,骨头似乎也被砸裂了个细小的缝口,岁音心惊不已,背后一阵发凉,他就是带着这样的伤口护了自己一路?
    “没事的,我只是不小心绊倒了而已,伤口不疼。”
    “都这样了,你还想骗我?!”
    “好吧,确实有一点点疼,但真的没事,别哭了。”
    看着岁音如珠泪水下落,姜一文抚上她的脸颊柔声安慰,岁音哭红了鼻子,她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可怎知自己是如何的心疼。
    山上的落石还在陆续滚落,停留在原地太过危险,于是岁音抹了把泪水将姜一文给搀扶起来走进了最近的一所屋宇之中暂且躲避。
    她给姜一文上了药,包扎了一圈又在房间里搜索来一根长条戒尺,用纱布将其固定在姜一文的脚踝处,或许是血液流失了太多,亦或是伤口太过疼痛,又加之淋了冷雨,姜一文的体温开始下降,视线也渐渐模糊了一些。
    岁音连忙将床上的被褥给抱过来裹在了姜一文的身上,姜一文对她招了招手,趁着岁音走近的时候,一把将人拉过,把她抱在了怀里,偌大的被褥将两人给包裹在一起,仿佛隔绝了外界是非灾祸,独剩二人相依偎。
    “说起来,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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