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骑已叫鄂东的溃败吓得崩溃,这样的人不能留。恐惧就像瘟疫,稍不注意就会迅速蔓延出去——叶济罗荣在战场厮杀了三十多年,知道这一刻稍不注意,就会诱发全军的崩溃。
    一旦全军将卒心中给恐惧填满,那北逃的道路注定将铺满尸骸。
    “传周繁、田常来见我,”叶济罗荣脸色铁青,用嘶哑而坚定如铁的声音下令道,“派扈卫军都派出去,封锁荆门、长林、石城过来的一切道路,军中妄议者,立斩不赦,不需另行请示……”
    燕东诸部以战立族、以战立国,叶济罗荣身边的扈从,不晓得随叶济罗荣经历过多少凶险环生的血战,即使泰山崩于眼前,都难叫他们眼睛眨一眨。
    只是真正能泰山于眼前而不色变的铁血勇卒,毕竟太少了,绝大部分兵卒是无法坦然面对东线溃败的消息的,在高级将领都还没有消化这一噩耗之前,叶济罗荣要尽一切的可能,阻止恐惧向全军蔓延。
    相比较鄂东,叶济罗荣在汉水西岸有一个好处就是东岸的消息要传来荆州,只有几条有限的通道;要控制消息的传播,要比鄂东要容易得多。
    再一个,淮东军主力还都在鄂东地区,即使要深入到石城,从石城渡汉水来拦截他们或直接要深入襄阳、南阳,都不是两三天能做到的——这意味着叶济罗荣他们在西岸的处境再凶险,也不是立时就要去面临灭顶之灾,还有一些宝贵的缓冲时间去应对当前的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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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繁、田常在扈骑的簇拥下,打马到江岸来与叶济罗荣相会。
    江岸之上,除了胡宗国站在叶济罗荣身边之外,再无旁人,扈卫都散在百步之外。
    此议事关生死,周繁、田常也将扈骑撤在一旁,徒步往江岸这边走来。
    夕阳铺于江水之上,在荆州城南,有十数艘战船,是荆湖水军试图接近荆州城,虽说荆州在夕阳下摇摇欲坠,却终究没有坠落。
    叶济罗荣按刀而立,缓肝转回身来,看着周繁、田常二人走过来,说道:“黄陂、汉津、铁门山都失陷了……”
    从陈芝虎密信以及白河滩惨败消息传来,周繁、田常都能猜到这个结局,真正要去面对这个局面,虽说有透骨的寒意直窜椎骨,但也不至于立时惊慌得不知所措。
    “苏庭瞻从石城先逃,带走水军,鄂东兵马怕是已没有过来与我们汇合或北逃的可能了,”叶济罗荣说道,“虽说汝州王应能赶在今日率部进入南阳,但留给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想必你们二人对此也有了解……”
    陈芝虎与屠岸,手里有六万兵马,此时能占住新野、南阳、淅川一线,还能威胁进入樊城的淮东军不敢展开,还能庇护武关河、丹江的侧翼不直接受淮东军的威胁,还能替他们留下一条北撤的通道。
    一旦叫淮东军主力北上,在新野南面聚集超过十万的精锐,陈芝虎要不想给淮东军分割包围,就只能被迫放弃南阳,往淅川、武关收缩兵力。
    届时在樊城的淮东军在解除侧翼威胁之后,再配合从下游北上的水营战船,就有能力直接从襄阳渡汉水,切断他们北撤的通道。
    “此战过后,誓杀苏庭瞻!”田常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叶济罗荣看了田常,感觉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撇清与苏庭瞻的关系。
    要是苏庭瞻不先逃,那从鄂东败下来的溃兵,还能往石城聚拢,就能将淮东军主力吸引在石城一段时间。想鄂东溃兵赶在淮东军主力围过来之前都从石城渡河逃到西岸,那无疑是痴人做梦,但至少还能叫最先撤到石城的孟安蝉所部多逃出几千骑兵来。
    要是石城以及汉津的水军都还能听从命令,那就能极大拖延淮东水营进入汉水的时机,为西岸兵马的北撤赢得更多的时间……
    很可惜,谁都不傻子,谁都不想留在东岸殿后给淮东军主力包围歼灭……
    苏庭瞻果断奸滑,他逃得这么彻底,甚至连石城内的家小、亲族都带上,可见他应该早一些时间就察觉到东线溃败的征兆,却能忍住不说。
    周繁奇怪苏庭瞻都先逃了,断了鄂东兵马逃来西岸的最后一条通道,此罪死不足赦;而奢文庄其孙奢渊能先一步从黄陂撤下来,还率在石城的八姓族人随苏庭瞻一起北逃,可见奢文庄应该在调其孙北撤之时就对淮东的阴谋也有所警觉,穆亲王为何还留浙闽一系的重要人物胡宗国在身边?
    叶济罗荣也是有苦说不出,事实上在南下之时,奢文庄就多次对淮东有所警惕,只是他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此时奢文庄在鄂东生死不知,鄂东诸军都溃逃,叶济罗荣又岂能过于苛刻的追究苏庭瞻、奢渊逃跑的责任?
    再一个,他们要渡汉水从武关河、丹江口北撤,也离不开水军战船的配合,而此时水军战船主要掌握在苏庭瞻、杨雄的手里,叶济罗荣这时候只能安抚苏庭瞻、杨雄,而不是去刺激他们不顾一切的往西逃。
    再者田常嘴里说要誓杀苏庭瞻,但是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叶济罗荣这时候也没有把握就揣测透。
    叶济罗荣轻吐一口气,说道:“苏庭瞻留在石城,并不能逆转东线的局势,他先一步北撤,恰可以赶去加强丹江口,也合我意,”又对胡宗国说道,“宗国你替我拟一道令函,着苏庭瞻先行北上接替白阳关守将一职,加强丹江口到武关河一线的防务,以接我军主力北撤……”
    “是。”胡宗国不动声色的应道,叶济罗荣轻轻揭过苏庭瞻北逃之罪不追究,表明西线形势还要挽救的余地,要是叶济罗荣失去理智,那他与田常主要为自己考虑退路了。
    一阵寒风吹来,叶济罗荣只觉寒意透体,他这时候才越发的体会到淮东计谋的厉害之处,事实上他决定率部从南阳南下打荆州的那一刻就彻底的败了。
    除了南下打荆州过于仓促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三十万兵马南下后,实际给汉水切割成东西两块,石城浮桥连了半个月都没有建成,仅靠一两百艘船,每天最后来回渡几千人。
    就算提前警觉到柴山伏兵的存在,汉水东岸杂凑出来的十六七万兵马,仓促之间如何去应付去总数很可能达到二十万之巨的淮东军精锐还要额外加上三万池州军?
    淮东军主力从黄陂追击到石城,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就算苏庭瞻不逃,又能从东岸接出多少兵马来?
    从南阳开始,一切都是淮东旅他们深入荆襄的大阴谋,荆州仅仅是淮东放出来的香饵,偏偏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叶济罗荣心里叫悔恨冲击直痛——只是心里再痛,也要忍住,也要克制住,他还没有彻底输掉:西线兵马的主力并没有散掉,包括他本部骑兵以及周繁、陈芝虎、田常三部新附汉军,才是西线兵马的精华。只要能保住这部兵马北撤,来日自有翻本的机会。
    也正因为陈芝虎率部果断进入南阳,虽然不能夺回樊城,但在襄樊以西保住武关河、丹江口一带的北撤通道,这才使周繁、田常不那么惊慌。
    “文庄公在时,曾言董原非雌伏之辈,此时他将信阳境内的兵马抽空,放汝州王率部进南阳,更可见他的心志不甘屈于林缚,”胡宗国说道,“当务之急,当立即派人潜入厉山,密令罗献成降董原……”
    “一山不容两虎,董原岂能留下罗献成?”叶济罗荣问道。
    罗献成降董原,手下还有五六万嫡系兵马——即使林缚暂时不能追究董原纵敌之罪,但董原又能傻到容罗献成率五六万兵马在卧榻之旁休养生息?
    “既然一山不能容两虎,那就派使刺杀罗献成,使钟嵘等将降董原……”胡宗国一字一顿的说道。
    周繁心头一跳,暗道胡宗国此策好毒!没想到在此情形之下,胡宗国还能想到这样的毒计,果断不愧是奢文庄身边最重要的谋臣。
    罗献成根本不会防备叶济罗荣派去的特使会刺杀他,刺杀成功的可能性极高。
    此时罗献成在淮山北麓给董原缠住,对荆襄腹地的淮东军主力完全没有威胁,反而此时最叫淮东忌讳的是淮西董原——事实上,形势到这一步,罗献成所部给淮河拦住,淮河以北又没有接应的兵马,已经没有逃出来的可能了。
    便宜谁不如便宜下决心跟淮东对着干的董原。
    董原自然不会稀罕罗献成降他,他稀罕的是罗献成手下那五六万兵马。
    叶济罗荣此时派人杀掉罗献成,派董原解除收编随州军的主要障碍,使钟嵘等将立即降董原,就能将董原在淮西的兵力骤然间剧增。
    随州军降董原,还将使董原控制淮山北麓进入荆襄的通道,林缚真就敢率淮东军北上之时,完全将后路暴露在淮西军的兵锋之下?
    只要林缚在随州留在部分兵马防备董原,哪怕只留下三五万兵马,都将极大减轻他们北撤的压力。
    此计叫叶济罗荣听了也砰然心动,说道:“好计。”
    “文庄公昨天派人送来一封私函给下官,”胡宗国见叶济罗荣赞同除去罗献成,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只是文庄公信里所言过于骇人耸听,下官也未以为意,此时想来,或有可取之处……”
    叶济罗荣眉头一挑,看向胡宗国,暗道:要是自己追究苏庭瞻逃跑的罪责,胡宗国大概不会提起这封信吧?
    “闽王在信里说什么?”叶济罗荣问道。奢文庄此时在鄂东生死不明,叶济罗荣也想知道奢文庄还有何遗计叫胡宗国转告自己,心想派人刺杀罗献成也应该是奢文庄的遗计吧……
    “文庄公在信里言荆襄此战过后,淮东将占据上风,”胡宗国似乎看不出叶济罗荣眼里的猜疑,“文庄公以为朝廷应该调整对南越的策略,应立即改战为和,立即派人向南朝请和,哪怕将河南之地割还给南朝也在所不惜,以换取休养生息的机会。同时也需要立即秘密拉拢曹家、董原以及南朝帝党一系的官员,使曹家与董原以及南朝帝堂消耗淮东的力量才是上策……刺杀罗献成,使随州军降董原,只是第一步,不然淮东将无人能制。”
    周繁听了暗暗心惊,心里同时又疑惑:奢文庄既然先一步看到征兆,为什么不逃出来?
    田常说道:“不管怎么,眼下都要攻下荆州城。末将请穆亲王放开荆州残军南逃入江的通道,末将率部从北侧强攻之,誓在明天之前拿下荆州城……”
    叶济罗荣看向残破的荆州城,没想到胡文穆据此城硬是将他们拦了大半个月。
    眼下胡文穆还率残军守住荆州内城不降,然而他们不把荆州城彻底的打下来,淮东军三五天之间就能派出一部精锐战力从荆州快速登陆。待淮东军一部精锐与荆湖军在荆州汇合之后,他们该派率部殿后?谁又愿意留下来殿后?
    只有拿下荆州城,才能使北撤变得更从容不迫;就算北撤的通道给淮东军完全封锁,他们也能据荆州全境跟淮东军对抗。
    当然,荆州守军想来已知道淮东的通盘计划,他们给困在荆州内城里守志非常的坚定,搏杀得十分顽强,谁都不想在最后一刻放弃。
    北燕大溃在即,对荆州守军来说,即使投降也不过多活几天,战后不可能逃不过淮东的清洗,反而会背上战败投敌的罪名连累家人,不如英勇的战死荆州城里。
    但放开荆州城南入江的通道,叫胡文穆有机会率残部撤到扬子江上去,胡文穆及荆州守军就未必会再有决定拼光最后一兵一卒——
    胡文穆坚守荆州到现在,对方方面面也交待得过去,到最后一刻他战死在荆州,将最后一点嫡系精锐在荆州拼光掉,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反正北燕兵马北撤之后,他又可以迅速收复荆州。
    第136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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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畔议定应对之策,叶济罗荣与周繁、田常心思大定,策马驰回大帐,十数道令函由快驰往荆襄各地,也将下面的将领召集起来,通报当前的形势。
    虽说汉水东岸的形势已难挽回,但陈芝虎率部进入南阳,以及淮西董原对淮东存有异心,使汉水西岸的形势看上去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至少淮东军主力离进入汉水西岸还有一段时间,并没有立即覆顶之虞,而从荆州撤入襄阳、从襄阳撤入武关的通道还是畅通的——叶济罗荣、周繁、田常等主将镇定若素,也叫下面的将领心安一些。
    这也是汉水西岸比东岸强的地方:在东岸,奢文庄只是名义上的总指挥,便是杨雄所部都未必会尽数听他的命令,更不用说孙季常、钟嵘、马德魁、孙季常、孟安蝉等外系将领了;而西岸的兵马要么是叶济罗荣本部精锐,要么是周繁、田常嫡系,又有叶济罗荣亲自在荆州坐镇,指挥体系井然有序,只要周繁、田常与叶济罗荣心在一起,短时间内稳定军心还是能做到的。
    周繁、田常即使这时候不愿从听叶济罗荣的军令,也没有可能逃得比叶济罗荣更快,包括荆门、襄阳以及南阳(武关)等退路,实际都还在叶济罗荣嫡系兵马的直接掌握之中,周繁、田常心里也都明白,要想逃脱升天,就绝不能自乱阵脚;他们二人又没有投降淮东的可能。
    对叶济罗荣说,即使随奢家新投附的田常不那么可靠,周繁还是可以信任的,毕竟周繁及其麾下诸将的家小、亲族,大多在燕京城里,不可能惘顾他的军令。
    再一个,东岸的兵马崩溃之后,包括罗献成所部在内以及奢家留在东线的兵马,大部分都是新投附的杂兵;叶济罗荣统率南下的西路军,真正的精锐都集中西线以及北线。
    叶济罗荣本部有四万精锐骑兵、周繁所部还有近四万新附军精兵未受大创,田常与韩立两部在攻打荆州之前合起来有两万六千人,此时还有近两万兵马未损,北线陈芝虎、屠岸还有超过六万的精兵——要不是粮道从樊城给截断,将西线与北线的兵马集中起来,还有十六万精兵,未必没有与淮东军主力决一胜负的实力。
    北撤成为压到燕胡西线兵马一切的目标,但北撤的前提就是将荆州拿下。
    樊城失陷,从襄阳西走丹江北撤的通道又十分的狭窄,汉水西岸的十万兵马要都撤到关中去,不是三五天能做成的事情,首先确保不能叫淮东军大规模从荆州登岸掩杀他们的退路。
    这时候军心动摇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将一切都摊开来,叫下面的将领看到北撤的希望,叫下面的将领认识到拿下荆州是北撤的前提,反而就不会引起太多的恐慌,反而激起中层将领的余勇来。
    这本身也是一支精锐兵马所面临危局跟困境时所应有的素质,便像一头凶恶的猛兽,即使落入陷阱,也会猛烈的挣扎,产生极强的破坏力。
    田常知道奢家已经彻底完了,没有可能再崛起:奢文庄在黄陂犹献遗计,一方面是不希望北燕输得太惨,这样才能迫使林缚采取更多的怀柔手段,使奢家留在闽北的残族有可能逃过血醒清洗;一方面奢文庄要消解叶济罗荣对奢渊、苏庭瞻携石城族人先逃的恨意,使奢渊及八姓族人在逃到北方后能逃过北燕的血腥清洗——田常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不说之前与淮东所积累的仇恨,他所部参与南阳屠杀,双手满是血腥,也没有办法再走回头路。
    田常要想消除叶济罗荣的疑心,彻底的融入新附汉军体系,这时候就只能拼尽全力去打荆州;哪怕将麾下的兵马都拼光,叶济罗荣也会看他劳苦功高,携他北逃。
    叶济罗荣也无意将田常、周繁的兵马都牺牲使他们离心离德,将麾下一万精锐骑兵沿江北岸部署,一方面是防备城南通道让开,胡文穆非但不逃,反而从江上调援兵进城;一方面是在胡文穆退出荆州后,用这一万精锐骑兵殿后……
    叶济罗荣这辈子也经历过很多大风大雨,当然知道想独逃反而逃不出去的道理,殿后一定要留能信任的兵马,也要消减周繁、田常等将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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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文穆站在荆州内城的残墙之上,看着燕胡将城南的兵马撤走;虽说燕胡让出城南逃入扬子江的通道,但内城北侧集结的兵马更密集,胡文穆满心苦涩:是坚守到最后一兵一卒,还是趁势撤出?
    这两个选择,对胡文穆来说都是极难,他都不愿意去做,但是还能有第三个选择吗?
    在黄昏时,燕胡将城南封锁的兵马撤出之后,胡学长在数十扈兵的掩护下,冲入荆州残城,与其父胡文穆汇合。很显然,燕胡不会理会小股兵马登陆进城,但更多的兵马想登岸,从江岸码头到南城那近十里纵深,将是充满血腥的死亡地带,燕胡部署在两翼的精锐骑兵绝不是摆饰。
    看着老脸枯瘦、胡须凌乱、满眼血丝,仿佛精力已经给榨空的父亲,胡学长没有大胜将至的兴奋。
    “胡虏斗志看上去没有消退的迹象啊!”胡学长登上残墙,看着完全控制北面残城的燕胡兵马,阵列依旧整饬,此时还不断有兵马从残破的外城北门涌进来,能预感到即将而来的攻势将如暴风骤雨。
    “困兽犹斗啊!”胡文穆轻吁道,看着长子走过来,这时候完全没有胜利会师的喜悦,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一道生死考验。
    为了攻下荆州城,虏帅叶济罗荣将手里的精锐兵马几乎都集中到荆州的外围,要是能轻易击溃,叶济罗荣以及他麾下的燕胡精锐这些年闯出来的凶名倒是徒有虚名了。
    三万守兵,守城战死或受伤以及在外城给突破时被击溃、被分割包围被迫降敌的,已经远远超过半数,眼下还有不到八千人随胡文穆退到内城,能站起来拿兵器与敌搏杀的,不足六千——即使在这时放弃荆州城撤到江上去,胡文穆也无亏于心,但事情永远都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淮东援军几时能至?”胡文穆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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