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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更信任陈芝虎、刘庭州,将招安事委给刘庭州的同时,召陈芝虎率部进京协防,仅让淮东军骑兵进津海协防。
    当然,朝廷没有追究林缚擅自北上的责任,还大加封赏。除了封爵崇州伯、加银青光禄大夫衔外,金银制钱、赏功银、斗牛蟒袍、珍珠玉器等,都赏了许多。
    朝庭当前的意见,津海这边还以静制动,以守住津海及河间府为要;津海防务、战守之事,由黄锦年、林续文、林缚协商处置。朝廷对林续文、黄锦年也有嘉赏,林续文同样加授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衔,只是没有军功在身,没有封爵。
    “臣领旨!”
    林缚撑着膝盖,从香案前站起来,从传旨局郎官手里接过玉轴云纹的上谕,心里却十分的愤慨:给他、给林续文、给黄锦年的上谕里,都未提到对李卓的处置——他在给朝廷的折子里,建议李卓来津海主持冀东地区(包知河间、蓟州)的防务,多少有些以淮东军勤王为条件保荐李卓的意味,奈何朝廷对他不惜封赏,对李卓的问题搁置不议——他的建言如石沉大海,不见丝毫的回应。
    内侍省的传旨内臣还要从津海坐船前往山东,从登州登岸再换马前往淮安、河南、江宁等地传旨,顾不得林缚心神恍然,便告辞离去。黄锦年很会做人,局郎官虽说才七品内臣,但常在皇帝身边行走,影响力不小,黄锦年亲自送他去码头坐船。
    林续文手里拿着一封玉轴云纹的上谕,跟林缚说道:“也不晓得蓟镇军能不能顺利从辽西撤回来,哪怕是能撤出一半兵马回来,京畿形势都有挽回的机会……”
    “能撤回才叫有鬼!”林缚愤愤不平的说道。
    黄锦年等人不在场,林缚说话没有那么多顾忌,当即就着香案草拟军令,递给身边的侍卫,要他坐船去青州传令,要周普立即率两千精骑来津海参战。
    林续文心生疑惑,挥手让周边人走开一些,压着声音问道:“既然对蓟镇军完全不抱希望,你为何要让淮东军陷进来?只要后路不给截断,弃守河间、沧州等城,津海军守津海还是有把握的。”
    “蓟镇军覆灭,不等于燕京就守不住,”林缚说道,“东胡人这回是铁下心要吃掉蓟镇军,但只要郝宗成不犯太大的错误,东胡人吃掉蓟镇军的同时,至少也要崩掉几颗大牙,那他们这一次就没有能力打下燕京了……朝廷在郝宗成身上还是寄了一些幻想。我是送上门来的,他们不好意思彻底拒绝,除此之外,朝廷就从南边调陈芝虎率部北上——形势怎么发展,还是要看辽西啊!”
    这时候吴齐走过来,说道:“高先生来津海了!”
    “在哪里?”林缚问道。李卓在京中知道他来津海的消息,派高宗庭过来,倒不让人意外,林缚这几天也一直在等高宗庭过来。
    “刚到对岸,才递消息过来,”吴齐说道,“要不,我立即派船接他过来?”
    “不了,我们坐船过去,”林缚说道,“随便看看津海城的防御……”
    津海协防使的头衔可有可失,最大的好处就是林缚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津海的土地,不用偷偷摸摸的躲在津卫岛上。
    到码头,黄锦年刚好将内侍省的传旨局郎官送走,便一起坐船到津海城去。
    林缚这几日在津卫岛随时都在关注着津海城的状况,但亲眼看过,才能深刻的感受津海此时的混乱。
    林缚由林续文陪同着,登上津海主城墙头,看城防情况。
    津海城由主城与外围寨垒组成,主城由之前的涡口寨改建,范围狭小,民户大多在主城与外围寨垒之间的空地里结庐而居。大量的难民都拥挤在这些区域里。
    这时候也顾不上外面的天寒地冻,正组织人手在外围紧急加筑一道简易城壕,将外围寨垒连为一体。这些工作留到此时才做,多少有些晚了,不过朝廷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容许林续文在津海筑建造一座能容纳三四十万丁口的雄城。
    很快,吴齐直接将高宗庭领上城头来见林缚。
    高宗庭穿着灰旧皮裘卸寒,四十岁不到的他,看上去像半百老头,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耿泉山。
    “李兵部之事,我向朝廷进言,奈何位卑言轻,朝廷置之不理……”林缚说道,“兴许等形势进一步恶化下去,事情或有转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试问世人有几人能做到这一步?”高宗庭苦笑了一下,他不认为在这事情上还有什么转机,他也知道林缚也不应该认为这件事还有什么转机,这么说只是在安慰他们罢了,接下问出他此来津海的目的,“我倒没有想到你会回津海,督帅也没到想到,还特地让我来问一声……”
    “津海不能失守。”林缚说道。
    高宗庭微蹙着眉头,转头看向城下,对林缚的回答是将信将疑,但他没有刨根究底的问下去,林缚也没有必要将淮东的打算说给他听。
    林缚故作未看见高宗庭脸上的将信将疑,说道:“守津海不容易啊——要是郝宗成不能在辽西消耗东胡人的实力,东胡人在三月之后怕有二十万兵马涌进来。届时,大同、宣府都成孤军不说,他们以精锐骑兵窥视燕京,集结步兵来打津海;或以精锐骑兵防备津海,集结步兵去打燕京——都会让我们异常的头疼——宗庭、泉山,你们站在这里,也能看到津海形势不容易乐观,能请你们为守津海出力吗?”
    高宗庭没有想林缚直截了当的就要他们留在津海,他微微一怔。
    林续文知道林缚对高宗庭也甚为看重,听林缚出声邀请,他也朝高宗庭作揖施礼:“还请高先生、耿校尉助我等一臂之力,当不能看河间数十万民生灵涂炭!”
    孙尚望劝道:“高先生与耿校尉守津海有功,对李兵部的处境也有好处!”
    高宗庭微微一叹,说道:“微薄之力,不蒙二位大人嫌弃,宗庭感激不尽……”
    第41章 辽海崩溃
    当那赫雄祁率五千精骑从辽东湾的海冰上趟过,直接穿插到辽西中段的宁津,将从临渝来援辽西的万余兵马打溃,在松山的郝宗成就慌了神。
    大同方向的虏兵果然如李卓所料所般,分出一部精锐骑兵从晋中借道,迂回插入燕南——郝宗成一边大恨李卓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但又能意识到整个都很可能真是东胡人给他们下的一个大套。为了下这个套,甚至不惜将松山城让出来。
    时唯二月,辽西大地白雪皑皑。虽不再下雪,但丝毫没有转暖返春的迹象。狂风吹扬干雪,飘飘扬扬,要不是冷得发白的日头露出头,还以为是大雪天气。
    李卓帅兵时,六万兵力从宁津到松山是呈梯度配制,粮秣传输更是以宁津为中心。
    郝宗成急于成事,不仅将已出辽西的兵力都压到前面来,还从临渝、昌黎抽调兵力往辽西调。此时在松山一线集结的兵力有近七万人,宁津作为辽西的中转地,驻兵不足万余,给打溃的一部不算,在临渝、昌黎的后备兵力已不足两万。
    相较于兵力急速往北调动,粮秣运转却严重滞后。大量的粮秣积压在宁津运不上来,松山一线的营寨米粮加马料不过四万余石,给那赫雄祁率精锐插入到宁津一线,松山就有断粮之忧。
    在李卓帅兵期间,就在松山北面占了一些山头。李卓派兵在山头上伐木立寨,又用骑兵环护山下,共筑了六处营垒,设了营栅,又在外围掘了长壕。李卓打的是步步为营、向北延伸的主意,最终要将松山筑成坚不可摧的堡垒郡。
    郝宗为帅后,嫌李卓步步为营之策的成效太慢,调五万余兵马越过松山,向北延伸,欲寻战机。
    当虏骑插入宁津与松山之间,郝宗成又担心后路有失,仓促间将松山北的两万兵马往回调。郝宗成没有控制好消息的传播,几乎同一时间全军将卒都晓得后路给截断的消息,人心惶惶。
    那些个领兵的将官,本来就战意不坚。起初觉得辽阳空虚、有机可趁,就急于求战,想捞战功好光宗耀祖。郝宗成拿出秘旨,他们便一起应和,将李卓逐走。但到这时,虏骑从晋中迂回再入燕南,辽东又有一部精骑跨海插入宁津断他们的退路,这些将官与郝宗成一样,便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有人建议立即回去援燕南,有人建议坚守松山观望形势,还有人依旧坚持重兵直捣辽阳。诸将争吵不休,郝宗成也没有一个准主意。郝宗成督帅后,张希泯就以兵部职方司员外郎暂代监军使。张希泯读过几本兵书,却远远不足以应付当前的局面。
    张希泯与郝宗成密室商议了两天,最终竟然是拿出一个四不像的方案来:由袁立山率两万兵马奔打辽阳,有程庭桂率两万兵马回援宁津,郝宗成与诸将率三万兵马在松山居中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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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山与辽阳之间的青墙岭、女儿河,有东胡人建造的垒壕。
    谁都不会轻易让敌军迫近到王都城门口,松山失守之后,在辽阳西南再筑外围拦截营垒,拒敌于王都之外,是东胡人在过去两个月一直在做的事情。
    东胡人在青墙岭的主帅是墨尔多穆亲王叶济罗荣。早年在征伐燕西诸胡时,叶济罗荣就显露出智勇兼备的军事才能,上回破关南侵时,他率两万精骑,在京畿周边牵制京营、蓟镇、宣镇数倍于己的兵力,保证叶济尔率主力顺利将燕南、山东北部清扫了一遍。
    这次他在青墙岭统率的兵马,虽说以东胡人为主,但燕西诸胡及高丽人、辽东汉人也差不多占了一半的比例,总数大约不足两万人;倒是上回从燕南捉回来的那批南朝降将很卖力。
    当初就是打算以青墙岭为最终的战场,以叶济罗荣所率的两万人为饵,将蓟镇军主力都吸引上来进行会战。奈何李卓不上当,换了郝宗成,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只能先派那赫雄祁率兵先切入宁津,断松山之蓟镇军的后路。
    即使如此,汗王坚持不同意青墙岭一线的兵马压到松山去……
    他们并不清楚松山的粮草储备,将六七万蓟镇军都逼回松山城里固守,不能算什么好事。要是打草惊蛇,让松山的郝宗成铁心撤师退出辽西,更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数次交锋,虽说有故意放水、诱敌深入的用意在内,也能感觉到蓟镇军比陈塘馆一役及上次侵燕南时战力要强了许多。且不说那郝雄祁率领五六千精骑能不能拖住蓟镇军南撤的步伐,既便是拖住了,他们率大军追上去围住,再彻底的吃掉,也不晓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要让郝宗成心存饶幸与妄想,要让他们迟疑不定,在野战中不断的消耗蓟镇军的兵力跟抵抗意志,才是上佳的战法。
    叶济罗荣、叶济尔却不晓得,郝宗成、张希泯等人已经打出他们最需要的那张牌。
    从松山到青墙岭,叶济罗荣对北进的两万蓟镇兵不断派出小规模的骑兵与步兵进行试探性的攻击,互有死伤,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叔王,你这一战能打什么程度?”
    开口问叶济罗荣的是叶济尔的长子叶济白山,是叶济罗荣的副帅,受封郡王。
    叶济白山长相粗鲁,一点都不像叶济尔清秀的模样,但像他的母亲——叶济尔的大妃容貌丑陋,不受宠爱,但不影响白山的地位,毕竟最受叶济尔宠爱的玉妃没有子嗣。
    叶济尔身体不好,谁也不晓得他的身体还能扛几年,叶济罗荣倒不是很希望白山继承汗位,那样的话,他与多镝就会有危险。
    叶济罗荣藏着这层心思没有表露,望着远山脚下蜿蜒北上的蓟镇兵马,回答白山道:“老老实实的先打好这一战,再考虑其他吧!能将蓟镇军吃掉,便是大捷!”
    北边有千余骑驰来,领头骑士所扛的大旗镶着金边,叶济罗荣望过去,说道:“你父王过来了,我们过去迎接吧!”跨上马,在扈骑的簇拥下,飞快下了山。
    叶济尔穿着厚厚实实,坐在马背上,看着叶济罗荣与长子白山过来,说道:“南朝已派使者要郝宗成从辽西撤师,信使虽给截住,但想来南朝会不断的派出信使——我决定先派兵支援那赫雄祁,将辽西彻底封住,你们这边要咬着牙先坚持几天!”
    “将蓟镇军探出来这两只脑袋斩断,郝宗成必将闻风丧胆,龟缩在松山城里不敢动弹,也就不足为虑。父汗应动员全族大部兵马从临渝入关,与三叔王合兵。只要将燕京周围的城塞、城池攻破,对燕京长期围困,必能轻易破之!”叶济白山说道。
    叶济罗荣心里一笑,这小子跟自己玩这一出!
    叶济尔遥遥的望了远远一眼,说道:“先打好眼前这一战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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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程庭桂率部在丹岭东侧,与那赫雄祁所率虏骑接战,试探性的打了几仗,便退到丹岭东麓驻营对峙。相持不过一日,突然有万余虏骑从东北方向再度插入,与那赫雄祁合兵,将程庭桂所部围困于丹岭。程庭桂虽派人到松山请援,但在二十七日当夜,虏兵就对程庭桂所部发起猛烈的攻击。
    酷寒季节伐木本就艰难、程庭桂退入丹岭的时间又短,丹岭营寨建得极其单薄。虏兵下马执火夜攻,于二十八日凌晨从东北角攻破丹岭营垒。程庭桂所部坚持到二十八日午时,程庭桂身负重伤而亡,余将见等不来援军,终于抵挡不住压力而选择分兵突围,自此程庭桂所部便算是彻底崩溃。
    荒山野岭,地覆冰雪,除西边的深山老林,逃无处逃,溃兵在雪地里奔逃,却给虏骑轻易从后面追杀,给箭射杀或给战刀砍杀——喷溅而出的热血流淌成河,融了一片雪,流不多远,就又冻成红色的坚冰。
    那赫雄祁分出五千骑兵追杀溃兵,封锁松山退路,他率主力北进,在松山城四十里外的药王山,将出松山往援程庭桂的万余蓟镇兵迎头击溃。之后又绕过松山城,夹击此时正攻打青墙岭的袁立山所部。
    唯有将袁立山所部彻底歼灭,辽西蓟镇军也就不足为患了。
    除了那赫雄祁率来的万余精锐、青墙岭的两万守军,三月初一,叶济尔亲率三万兵马赶到青墙岭,将袁立山所部两万兵马彻底的围困在冰天雪地之中。
    面对辽西突然恶化的局面,郝宗成没有敢再派援军将袁立山所部接应出来,也没有敢坚守松山城,怕给东胡人围困在松山城,于三月初二,极不理智的仓促弃城向南突围。
    郝宗成所率突围兵马仅两万余人,准备很不充分,积储粮秣、辎重以及重型军械悉数丢弃,既然开路,也无殿后布置。两万兵马只是乱哄哄的上路,仓惶往南而逃,在宁津、丹山一带,受到滞留此地的五千虏骑顽强的拦截,仅有少数兵马,从空隙里漏过去。
    袁立山在青墙岭东麓坚守到三月六日,见围上来的虏兵越来越多,而松山方向没有一个援兵过,选择投降。
    随后叶济尔即命叶济罗荣、那赫雄祁率两万精骑先行,会派丹山一带拦截兵力,追击南逃的蓟镇军,顺势入关,与前期进入燕南的叶济多镝,合兵再打燕京!
    叶济尔与长山叶济白山率主力还要青墙岭、松山、丹岭一带进行扫尾、接收降兵,待休整之后,才能再率大军入关。
    李卓耗费三年精力重造的蓟镇军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彻底崩溃。
    第42章 再勤王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郝宗成在辽西形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还犹豫不决的兵出两头,津海诸人就晓得蓟镇军已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进入三月,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仿佛一记记重锤打在众人的心头。
    蓟镇军是大越元氏在北方能依重的最后一支重兵集团,蓟镇军的覆灭,意味着北方彻底失去在野战里抵抗虏骑的能力。
    受郝宗成之命,从登州跨海进入辽东半岛扰袭的登州水师,在辽东南角的金州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与此同时,高丽水师配合辽西的战事,大规模从东侧侵袭山东沿海,与登州水师残部在成山角一带海域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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