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没有多说什么。
    李卓虽然给缚住手脚,还是尽最大的可能稳定住朝天荡北部的局势。
    朝天驿一带的流民就超过二十万人,整个古棠县里的流民怕有三四十万之多,一旦骚乱起来,局势将很难控制。
    正确的处置就是在关卡、要隘派驻重兵戒备,强行割断与外界的联系,然后再加强内卫治安、增加抚慰流民的措施,缓解主客户之间的矛盾,就能将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李卓严禁镇军插手地方事务的原则也是正确的,一方面能保证镇军的单纯性,另一方面就是不至于使镇军为地方事务维稳事务分散了兵力。但是江宁守备军的根子已经腐烂,也不是李卓能力不够或者威望不足,任何人要改变现状绝非一日之功。
    要平定洪泽浦的局势,说起来也简单,使李卓总辖全局,将洪泽浦周边的局势先稳定下来,限制刘安儿所部势力与影响往濠州、东阳、淮安诸府腹地渗透,原东闽军陈芝虎诸部还在淮上、中州等地清匪,调一支数千人规模的精锐战力过来,大局可定。
    事情要能这么简单就好了,顾悟尘直到天蒙蒙亮才从大帐议事完毕回来,林缚也没有多嘴多舌去议论平叛大略的事情。
    楚党要将陈信伯驱出中枢,要千方百计的限制李卓的影响力,哪里会轻易将洪泽浦平叛大功送给李卓?
    骆阳湖水战时,曹子昂、葛存信率领所伪装的四艘渔船混进去,浑水摸鱼劫获得本该属洪泽浦水寨的战利品共计精良兵甲八十余副、一千两重的私筹金球八只,一千两重的私筹银球四十一只。
    除去兵甲,金银折官银近十万两之巨,这笔巨额财富折重也不过三千余斤。若是计算体积,与四百斤水相当。
    四百斤的水能占多大的地方?一个稍大一点的水缸都装不满,这些金银私藏到东阳号上,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洪泽浦水寨所得恐怕在林缚他们浑水摸鱼所得十倍以上,再加上洪泽浦水寨又连续攻克泗州城、石梁城、上林里,所得更丰。
    上林里富户很多,金银财富还是其次,上林里是江宁北面最重要的粮市之一。东阳府境内的诸多大田主,每年丰收季,除了留足自家一年所需米粮,会将余粮运到上林里来待价而沽。虽说夏收季将至,上林里诸多粮商都准备清仓收购小麦,但是市面存粮通常不会低于十万石。
    此时洪泽浦沿岸、特别是石梁县以及泗州境内数计十万亩计的良田小麦收割在即,东阳府、濠州府官府与大田主们失去三四十石的税粮、租子粮,问题不是很严重,但是这批税粮跟租子粮给刘安儿所部征去,问题就严重多了。
    泗州位于洪泽浦形势之中,却以产铁器闻名。石梁县城看似鸡肋,但是有助刘安儿所部控制洪泽浦以南的形势。解决洪泽浦危局,宜速不宜迟,要是给他们时日,周边又有无数可招揽的流民,谁知道他们的势力会扩大到什么地步。
    看到李卓敦促江宁守备军在古棠县境内稳扎营盘,可见他对自己总辖平叛之事不抱希望,只求能稳定江宁府的形势,可见他对朝中党争的形势认识是清醒的。他恐怕也认识到朝廷不可能调他的旧部来江东平叛。
    林缚从上林渡撤回来,看到古棠县北局势糜烂,而诸巨头还在这边安心商议,就知道速战速决洪泽浦已不可能,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声:这该死的党争。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时局糜烂(二)
    顾悟尘看不透林缚心中所想,他进营帐来,让人将营门帘子掀起来,让晞微的光亮照进来帐里,他搓着脸解乏。杨朴泡了两杯浓茶送进来,他打了个呵欠坐到椅子上,要人给他打盆冰凉的井水来洗脸醒神,又问林缚:“你北上时早就发现石梁河两岸的异状,此事可曾与别人说起过?”
    “没有,”林缚说道,“秦城伯过境时,我就想亲自跟去洪泽浦里看一看,好多探一些情报,没想到也差点一起栽里面……”
    “以后要多慎行,此番总算是有惊无险,”顾悟尘对林缚很看重,自然不希望他在洪泽浦里有什么意外,又气恼的说道,“李卓总是轻言冒进,他却不知道保住江宁府安然无恙比什么重要,所幸其他大人都知轻重,没人依他。左尚荣会潜往濠州坐镇指挥平叛之事,我去东阳府,其他事待请示过朝廷中再议。这些事属机密,你不要与旁人说。我本来想带你去东阳,但是想到江宁这边事情也多,没个人也不行,你就留在江宁……”
    “东阳通判林庭立可有消息?”林缚问道,也不知道杨朴有没有跟他说顾盈袖不愿住进城的事情,这件事情顾悟尘不提,他也不能问。
    林缚知道顾悟尘是去东阳府坐镇亲自指挥平叛诸事,林庭立若能代替沈戎掌握东阳局势对形势更有利。毕竟沈戎为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跟地方上豪族矛盾很深,此时反而不如林庭立更迅速纠集乡勇稳定东阳府局面。
    洪泽浦地接四府,分别是东阳府、濠州府、淮安府、维扬府,主要是在濠州府与淮安府境内。
    林缚在军营坐了半夜,从杨朴、马朝那里也知道周边局势发展与官府布置。
    维扬府有董原坐镇,而且在事变后,董原也迅速率府军与宁海镇军所部两营镇军到维扬府西北部的金湖坐镇,钳制住从洪泽浦进入樊良湖的水道;淮安府刚将缉盗营主力陈韩三部调入,就镇守在洪泽浦东北,局势能稳住。唯有濠州府正当洪泽浦乱局,濠州府所辖泗州又最先陷落,江东提督府所辖的长准镇主力在濠州府以北,此时平定洪泽浦乱事只能主要依靠长淮镇兵力,江东提督左尚荣潜去濠州府坐镇也是当然。
    东阳府只有东北角的石梁县嵌入到濠州府、淮安府、维扬府、江宁府四府之间,东阳府境内大部的局势不至于很快糜烂。按察使司对府军是有节制之权的,东阳知府沈戎受伤不醒,顾悟尘代表三司去东阳府坐镇节制军事也是恰当。
    “石梁县陷落时,林庭立受了轻伤,不过没有大碍,此时已经回东阳了。”顾悟尘说道。
    “对了,石梁县因何陷落?”林缚问道,他知道林庭立去石梁县能掌握一千二三百名兵力,特别是东阳府马步兵,给沈戎调教两年多,战力相当不错,不应该一天都坚守不下来。
    “三司收到三封信报,分别来自石梁知县梁左任、东阳通判林庭立与东阳司寇参军陈恩,三封信报对石梁县失陷莫衷一是,”顾悟尘叹息说道,“根据你所补述的情况,很可能是林庭立无法约束东阳府马步兵,敌寇袭来,东阳司寇参军陈恩保存实力率领东阳马步兵自行撤回东阳。梁左任有守土之责,东阳府马步军与东阳府官员撤出后,梁左任与石梁县属员就再没有消息传来……信报我这边有抄件,详细情况你拿去看了就知道。”
    这三封信报都是密件,杨朴亲自去将抄件取来,林缚读后恨不得将抄件撕得粉碎。
    说起来林庭立虽然位高权势,关键时刻却没有掌握大局的能力。
    林庭立先与梁左任等石梁县官员就要不要救援上林里而起了争执,一直拖到昨日午时林庭立才率领东阳府马步兵离开县城赶往上林里,那里林缚已经等不及先行撤出上林里了。
    若是林庭立能在午前赶到上林里,林缚自然会与他兵合一力将刘安儿所部驱逐出上林里。那时水寨势力看上去人多势众,但是精锐却很有限,林庭立能将东阳马步兵带来,林缚与其兵合一处就有一千三四百精锐可用,将刘安儿所部驱逐出上林里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林缚承担巨大的压力,在上林渡河汊子口跟刘安儿所部对峙也只坚持到午时就撤出,如此想来也真叫人惋惜。
    林缚午时撤出后,东阳府步马兵赶到上林里,与刘妙贞部试探性的接触了两次,伤亡极微,但是到午后,千余马步兵突然就给东阳司寇参军掌握折返东阳府而去。林庭立独木难支,给胁裹而走。
    其时,石梁县只剩三百余守军,刘安儿、刘妙贞率部趁势奔袭,没坚持多久就告失陷。
    林缚将三封抄件细读了一遍,觉得甚是疑惑,东阳司寇参军陈恩当真是胆大妄为,林庭立要有魄力,甚至可以将他抓起来就地正法,他皱眉问道:“信报里都说东阳知府沈戎中箭后一直昏迷不醒,但是他的伤势到石梁县后是否有转机,我们毕竟不清楚。”
    “这事不要乱猜测。”顾悟尘说道。
    “呃。”林缚应了一声,看顾悟尘的脸色,看来他也看到这个疑点。
    辅国将军殒命骆阳湖,骆阳湖是在东阳府境内,其时沈戎又在场,失察之罪不少。要是沈戎一直都昏迷不醒,朝廷自然也不能对也太苛求下诏问罪。另外,沈戎一直昏迷不醒,东阳府的形势再糜烂一些,跟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林缚相信擅使阴谋的沈戎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过他也知道顾悟尘此时是有意拉拢沈戎的,沈戎在朝庭历次党争中都是骑墙派。
    林缚没有再多说其他的,他说道:“大人要去东阳府坐镇,身边没人不行,我不能随大人前往,总究是放心不下。此次随我到江宁避难的还有上林里四百名乡勇,其中两百人是沿途收拢的散勇需整顿,另两百人都是整编制。他们经历过骆阳湖水战,可堪用,两名指挥一人是林族子弟、另一人也是上林里本乡子弟,也能信任,他们就在营里休息,大人可将他们一起带去东阳府,我留在江宁也稍放心。这两百余乡勇银饷之事,也不用大人操心,我都有安排。”
    “好,你快将他们两人请过来……”顾悟尘闻之心喜,忙让林缚去将人请来,林缚刚要低头出去,他又喊住林缚,说道,“我陪你一起去,从上林里撤过来,大家也都疲惫,我应该去看望大家的……”
    东阳知府沈戎一直有整顿地方乡勇的心思,只是给地方豪族强烈抵制,成就不大,但手里也有三营马步兵可堪一用。顾悟尘此去东阳府坐镇,能否有效节制地方,调动府县资源用来平定洪泽浦乱事,他手里有可用之人、有用之兵,诸事就能抓住主动。
    按察使司也只有千余缉骑,用处甚多,顾悟尘只能带百多骑当护卫去东阳,林缚此时将两百余训练有加的上林里乡勇交给他,当真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问题。
    顾悟尘当然也不吝啬亲自走一趟去笼络一下上林里乡营的将领。
    “诸乡勇们也休息了好些时候,那就索性让他们出来列阵,请大人检阅,有什么吩咐也可以一起训示。”林缚说道。
    在当朝冗杂的官僚体系里,顾悟尘要算一员能吏,学问、见识都要强过常人,性格也坚毅,做事也能事必亲躬,只是他心中派系斗争的观念太深,一是与当前朝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党争形势有关,二是与顾悟尘的个人经历有关。当年顾悟尘给罢官流军也是西秦党所害,此时又怎么对西秦党官员手软?
    不管怎么说,林缚在江宁的根基很浅,借顾悟尘这棵大树好乘凉,林缚不能吝啬的将乡勇都抓在自己手里,首先还是要助顾悟尘将根基打坚实了,更不能让顾悟尘在东阳府有什么闪失。
    另一方面,林缚身上始终打着林族子弟的标签,林族要是一蹶不振,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林缚与林庭立一直都没有直接的冲突。在诸多事上,特别是林缚在江宁自立门户一事,林庭立都是默许的态度。从骆阳湖逃脱之时,林庭立也颇为信任的将乡勇交给林缚指挥,甚至将林宗海这个绊脚石带走。林缚不能不投桃报李。
    林缚知道顾悟尘有拉拢沈戎的意思,那他去东阳府很可能就会压制林庭立。
    有些话,林缚不能明说,但是他交给顾悟尘带去东阳府的这两百余乡勇,都是林家花心思与重金在上林里整编出来的。这两百余乡勇此时仍是效忠林族的,林缚是要顾悟尘在东阳府办事依重这两百乡勇,从而影响到他对林庭立的态度。
    再一个,林缚将四百多乡勇都留在江宁,万一林庭立使林宗海前来江宁,林缚自然不便跟林宗海争乡勇的指挥权。他在江宁已经自立门户,除了林梦得跟盈袖,林族其他人也不会支持他掌握这支乡勇。
    由林济远、陈寿岩率领两队乡勇跟顾悟尘去东阳府。林庭立不是蠢人,即使猜不到林缚的初衷,也应该知道此事对他在东阳府的处境极为有利,多半不会让林宗海来江宁跟林缚捣乱。另外,留在江宁的近两百乡勇,其中还一队百余人编制未散,由赵青山统领。赵青山与赵虎是远堂兄弟,关系较为亲近,易于掌握。还有百余人是给赵能偷袭溃逃出去、给林缚沿途收拢来的乡勇。这部分乡勇,林缚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整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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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九章  民生谁来计(一)
    按例乡勇禁用强弓、弩器以及陌刀类的兵器,按察使司有一个好处就是监察地方武备,顾悟尘以按察副使身份以两百乡勇为护卫前往东阳府总领其境平叛剿匪之事,许多事都可以从权。
    顾悟尘次日午时从北棠县北境动身前往东阳时,林济远与陈寿岩所率领乡勇从武库支领蹶张弩十件、臂张弩二十件、步弓六十件、陌刀二十件、合甲六十件、骡马车二十辆,顿时使乡勇武备焕然一新、很有模样。此外,林缚给林济远、陈寿岩各带五百两官银去东阳府以备万一。
    东阳只有石梁县陷入敌手,府境大部还算平静,除了两百乡勇外,杨朴与马朝还率两百缉骑护卫顾悟尘,倒不用担心境内小股流寇的袭扰。
    提督左尚荣昨天夜间就出发前往濠州府;顾悟尘用过午餐就从古棠县北的大营出发。林缚也没有在大营滞留,将顾悟尘等人送上西行道路后,他与周普及诸武卫也骑马从石梁河西岸的泥路直接前往朝天驿坐船回河口。
    已经是初夏天气,沿岸古柳垂荫,野草已有没胫高,河水清漾,刚下过一阵雨,道路泥泞,林缚与周普策马缓行。
    “林大人……”
    听着高宗庭的声音在后面相唤,林缚勒住马回头看过,就看见十数名骑卒簇拥着一辆敞壁带柱蓬的马车而来,高宗庭坐在马车里唤他。
    “高先生也回江宁?”林缚勒住马等高宗庭坐马车靠近,他要跟李卓一系保持距离,也没有必要在路上遇到不说话。
    “我去朝天驿,没想到能跟林大人同行。朝天荡北岸掩留流民最多,督帅始终放心不下,怕出乱子,要我再过去看看。”高宗庭说道。
    “哦。”林缚冷淡的应了一声,在李卓与顾悟尘,他只能选择顾悟尘。
    “林大人对洪泽浦平叛一事,有何看法?”高宗庭对林缚的冷淡视而不见。
    “林某位卑言轻,林某有什么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督帅跟诸位大人的看法。”林缚说道。
    “林大人也觉得任局势拖延下去,对社稷有利、对洪泽浦沿岸两百余万民众有利?”高宗庭不肯轻易放过林缚。
    林缚轻轻的一叹,看着远处的清漾河水,说道:“我林族地被水寇侵占,我当真希望能早收复失地,但是当今圣上跟朝中大人自有定计,我等皆微末。说起社稷、民生,我上回经过朝天荡北岸是七八天前,看到多数流民都还滞留在夏季汛期水位线以往的河滩区,春后涨水以来,这些流民自发的在河滩外围筑堤。这是很凶险的一件事,想来督帅与高先生有所觉察,林缚在这里只是多一句嘴……”
    “哦!”高宗庭脊背陡然坐直,下意识的问道,“有何凶险?”
    “那是林缚多虑了……”林缚不肯再说,只拿眼睛看着高宗庭。
    高宗庭不是蠢人,他转念就想到林缚是在提醒什么凶险,陡然间吓了一身冷汗。
    滞留河滩的流民自发筑堤自然是简陋之极的泥堤。
    春季涨水,朝天荡里的水是一寸寸的涨起来,水势平缓,泥堤能将水挡在河堤之外,但是一旦扬子江形成洪峰冲击下来或者水位涨得极限,泥堤便如纸糊似的易碎。
    此时滞留在河滩地里的十数万流民就如坐在火山口上一样凶险。
    高宗庭之前一直替李卓留意观察江宁城里的事势,李卓进江宁后十数日,接管江宁守备军诸多事就足以让他们忙得人仰马翻,遇到洪泽浦乱事,他们马不停蹄约束江宁守备军开拔到古棠县北境驻防,才过去三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河滩地里的凶险。
    “古棠官吏皆该杀!”高宗庭恨恨的骂了一句。
    林缚眼望着薄阴青空,没有说什么,高宗庭一点都不诛心。
    扬子江每年都有汛情,为保南岸的江宁城不受洪水的威胁,立朝以来就严禁在朝天荡北岸筑石堤,便是将朝天荡当成蓄洪区,将朝天荡北岸当成泄洪区。
    两百余年来,朝天荡北岸的民众也摸出一条规律,以朝天荡湖域的蓄洪量,从朝天驿、灵岩山南麓一线筑泥堤,基本能抵挡住夏秋季涌入朝天荡的汛水。官府又沿河堤修筑西去涂州的驿道,这进一步加固了河堤。古涂驿道就成了明显的分界线,古涂驿道北侧是良田、庄园,驿道南侧的大片河滩地虽说冬季枯水期露出有数十万亩多广,但实际上与朝天荡一起,都是蓄洪期。
    寻常人不知道水文,看不出其中的凶险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当世杂学匠术就不受重视,换成书生看到流民在河滩外侧筑泥堤,多半还要盛赞此举能圈出十数万亩养民良田呢,但是地方官吏绝不可能不知道详情。
    从年节前后到现在滞留在河滩地上的流民十数万众,窝棚一座接一座,在月夜下有如森然坟林。然而数月古棠县官员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对此却无只言片语的警讯,其心当然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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