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直觉反应,他体内的魂力开始奔腾起来,将蓄积在他体内数条血脉之中的药力,急速的在他体内流淌开来。
    他的肌肤上,血管开始凸显出来。
    他身旁所有的红袍神官,体内的魂力也开始奔行。
    这条熔岩河畔的天地元气,因为这些修行者准备迎战的自然反应,而变得汹涌起来。
    有气息震荡到了卧在河畔的那具铠甲上。
    然后有一股气息,便也从那具铠甲上的符文中沁出。
    张平在这一瞬间霍然转身。
    他看到,那具铠甲身上深且粗大的符文,如通电般发光!
    原本青红色的铠甲,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铁灰色,内里发出赤红色的光焰,散发出比岩浆更为恐怖的热力。
    轰!
    铠甲直立了起来。
    火红的岩浆和气浪四射。
    所有的红袍神官都发出了骇然的大叫。
    这具铠甲的下半部分,在岩浆流里旋转,不是双腿,而是一个实心的金属轮!
    只是依靠这一个金属轮的急速旋转,这具铠甲就直立了起来,冲上岸来!
    铠甲的双臂前端,不是双手,而是两个狰狞的奇形兽头!
    只在这一瞬间,两个兽头口中一片通红,两条火柱冲出,冲在了两名因为震骇而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红袍神官身上。
    两名红袍神官的身形在火焰中瞬间变得扭曲,整个人好像一张纸一样脆弱,后背顷刻出现许多孔洞,冲出一股股火焰。
    “当!”
    一名红袍神官手中的一条链子枪狠狠的刺中了这尊铠甲,然而一点印记都根本没有留下,强大的冲击力都似乎被这具铠甲身下旋转的金属轮抵消,这具铠甲的身体甚至没有丝毫明显的晃动。
    张平体内的血液已然变得无比的炙热。
    他体内的血肉和血管都开始膨胀起来,然而他的心中却是异常的寒冷。
    他终于明白方才的恐惧来源于何处。
    这具铠甲有些过厚,有些过于沉重……除非是唯有身体瘦小且力量极其强大的修行者,才有可能穿着。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一具铠甲,而是一具金属傀儡!一种类似于守卫机括傀儡,但显然更为强大……强大到他即便完成魔变,都未必能够对付的金属傀儡!
    一股惨然的神色浮现在他的脸上。
    这一瞬间没有人知道他脑海之中想的是什么。
    所有已经彻底堕于恐惧之中,等待他命令的红袍神官没有等到他的命令。
    张平只是疯狂的飞掠了出去。
    他朝着这片山谷的中心,那一张被岩浆流围绕着的巨大人脸狂奔而去。
    数名红袍神官大脑一片空白的跟着他狂奔。
    在继续那张巨大人脸还有数十步之时,两条火红的镰刃横扫而至,这几名红袍神官同时发出惨叫,身体同时被截成两段。
    挥舞着镰刃的人形妖兽吼叫着,镰刃破空,扫向张平的后背。
    此时,张平已然完成了魔变。
    他也狂吼了一声,用尽了浑身的力量,跳了起来,朝着那张巨大的人脸跳去。
    他并不知道这张岩浆包裹着的巨大人脸有什么玄奥,他的身体只是充满无比的愤恨和暴戾,即便要死,也死在这从未见记载的地方。
    在落向这张人脸时,他看到这张充满着魔性的脸,像是在嘲笑着他。
    人脸的嘴巴是张开着的,幽深黑暗,似乎通向地狱。
    张平的脸孔再次扭曲,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投入了人脸张开的嘴巴。
    呼!
    在他的身影落入幽深黑暗的瞬间,两条火红的镰刃在他身影消失之处,交叉斩过。
    一股气浪,从人脸的嘴巴里喷出,如同魔王打了一个饱嗝。
    第十五卷 将神
    第七百章 那最早聚集的山峰
    张平堕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下坠了多久,他的身体陡然停顿,就像撞到了一座大山。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陡然的静止之后,继续往下,身体在黑暗之中,好像被撕裂开来,然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在半昏半醒之中,感觉到似乎有许多黏湿的舌头卷在自己的身上。
    他十分的恐惧,拼命的挣扎、哭喊、抓咬。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慢慢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漂浮在有些温热的水里。
    在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之后,他看到自己漂浮在一个深潭底部。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起了自己是从那张人脸的嘴里跳了下来。
    然后他恐惧得开始发出“荷荷”的声音。
    因为他看一眼可以看到这个深潭的四周,然而这个深潭往上,就像是一个笔直的烟囱内里,内壁光滑到连一块凸起的地方都没有,更让他恐惧的是,往上看去,根本连一丝天光都看不到,根本不知道距离那张人脸的嘴有多高。
    他就像是掉入了真正的地底地狱里。
    在他难听的呼吸声里,水面骤然又涌起了层层水花。
    有许多宽厚的,就像是黑色海带一样的东西,朝着他游了过来,卷在他的身上。
    他拼命的挣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多少力气,手脚根本拨不开这些黑色海带一般的东西,于是他恐惧的哭喊,用自己的牙齿像野兽一样撕咬。
    黑色海带一样的东西很嫩很脆,被他的牙齿轻易的撕开,嚼破,也似乎知道畏惧,开始退散。
    然而从那些被自己咬开的裂口里,张平又看到很多长虫一般的内脏。
    他开始不停的呕吐,发疯般游到一侧的潭壁,拼命的往上爬。
    然而他的手指根本无法抠入平滑坚硬的石头里,一次次的往上爬,都根本爬不上去,重重的摔在水里。
    他哭喊着,想要往下潜水,想要从水下找出路,然后下潜到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他也根本看不到下面有多深。
    他发疯般的嚎叫起来,再次不停的往上攀爬,然后一次次的跌入水中。
    ……
    “青鸾学院和小林大人绝对不可能为私愤不顾律法,他那么做,绝对有他的理由。”
    “亲王犯法,与庶民同罪。父亲,这不是有没有理由的事情……我们云秦,以武立国,以法治国,我们所有云秦人要维护的,便是这法。现在是小林大人连法都不顾了。不管有没有理由,法就是法……这是我们云秦的根本。若是所有有能力,认为对的,便可以像他那样,那我们云秦会成什么样子?”
    “你这逆子,你知道青鸾学院为我们云秦做出了多少事情?他们为了云秦连命都不要,会做对不起云秦的事情?而且不是有消息说,本身便是圣上逼迫青鸾学院,才会如此。”
    “现在是青鸾学院要逆反,圣上是天命所归,且圣上从未颁布过旨意对付青鸾学院,我更愿意相信是青鸾学院对圣上不利,而不是圣上对青鸾学院不利。因为即便是在中州城里,圣上也根本没有限制小林大人的行动,反倒是小林大人肆意大开杀戒!”
    “你……你……你……”
    一处寻常的私塾里,一对父子正在激烈的争执着。头发已经全白的老者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的儿子,一时气怒攻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也已经五十余岁的儿子发出了一声惊呼,往前搀扶往后倒下的老父。
    这样的争执,在云秦的每个地方都上演着。
    随着时光的流逝,所有的云秦人都知道了发生在中州城里的事情,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判断。
    一名身穿素色厚棉袄的颀长中年男子低着头走过这处私塾。
    他是皇普南,是这个陵的陵督,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很多年前某一年青鸾学院的学生。
    因为心情十分沉重,所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私塾里的激烈争吵声和惊呼声。
    他沿着熟悉的街巷走入了陵督府。
    在陵督府里,他完成了手上所有的应该完成的公务,然后他写了一封辞信,压在了自己的官印下。
    在这个深冬的傍晚,他离开了陵督府,离开了云秦朝堂,骑着一匹马,就像普通的市井人物一般,远离了朝堂纷争,浪迹于云秦的山水之间。
    在李开云战死,到林夕进入中州城,到林夕在中州城里当街刺杀狄愁飞,青鸾学院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讯息传到他的手里。
    他没有感到被忽略或者遗弃,他很清楚这是夏副院长和学院不想给他什么压力,只想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在这个帝国的很多处地方,各阶督府里,军队里,很多人想要找上阶汇报事情时,却发现自己的上司已经整齐的叠好了官服,放上了官印和辞信离开。
    ……
    有些人选择了两不相帮,有些人选择了和皇帝战斗,有些人选择了效忠皇帝。
    在许多云秦人还在感到迷惘和绝望,不知没有青鸾学院的云秦还能否和以往一样走下去,还在争论自己到底要信任谁的时候,一支总数超过十万的云秦军队,已然接到了命令,穿过了四季平原,到了登天山脉的脚下,开始朝着青鸾学院逼近!
    统帅这支军队的,是云秦最为年轻的省督,柳子羽的父亲。
    先前所有的人,包括林夕,也没有想明白在当日文玄枢秋祭发动告天伐罪,所有的形势都有利于文玄枢,看上去文玄枢已然必胜,许多手握重兵的地方大员都在犹豫不决之时,柳家为什么会如此决然的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诚。
    其实林夕只是忽略了其中的某个关联。
    他在碧落陵为了解决柳家对陈妃蓉的逼迫,动用过一次金色雷霆之力,这便对柳家产生了一个严重的误导……让这名柳省督确信皇帝比所有人想象中的心机更加深沉,更加可怕。
    此刻这名误打正着的省督正紧张的看着面前的登天山脉。
    今天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无云,登天山脉更显壮阔和美丽。
    他知道青鸾学院绝对没有一百名圣师,然而他也知道,即便是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占得了青鸾学院。
    他心中也很清楚皇帝的想法。
    云秦有很多个十万大军,但青鸾学院只有一个。
    皇帝只是想尽可能的给青鸾学院造成破坏,消磨青鸾学院的一些实力。
    所以他始终处于军队的最后列,他的身周,全部都是重铠军士和重铠骑军,不管前方的九万大军能否最终进入青鸾学院,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登上登天山脉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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