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骇然的往前看去,只看到一名上衣完全炸裂的魁梧络腮胡子汉子手持一根赤铜色魂兵长棍,冷冷的笑着。
    这名身上肌肉如岩石一般高高鼓起的络腮胡子汉子身旁,站着一名手持着黑色长枪的妇人。
    “是皇帝的人,洪鲜花,没错。”
    只是看了他一眼,面色如铁的妇人便冷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嗤”的一声裂响,直接一枪如电,刺向车厢中的洪鲜花。
    在这一瞬间,洪鲜花想到了这两人是常继和祁红,都是属于钟家的军中高手,之前都是在中州卫中当教习,分授棍技和枪术……很显然这只是一次钟家的人对于皇帝的报复性刺杀。
    洪鲜花明面上是皇帝的心腹之一,但实际上,却早已是文玄枢的人,所以这是一次阴差阳错的刺杀……而在这一瞬,洪鲜花却无法辩解,也来不及辩解。
    霸烈的军枪狠狠的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身体钉在了车厢尾,他的身体撞裂了整个车厢尾部的木板,枪尖洞穿了车厢尾部夹层的钢板,在剧烈的旋转中,收缩回去,整柄长枪在面目如铁的妇人手中瞬间安静,唯有手掌和枪杆剧烈摩擦处有些热意还在散发。
    鲜血如柱,从洪鲜花身后那个车厢孔洞中喷出。
    洪鲜花眼神空洞的贴着车厢滑落,死在车厢最后的角落。
    第六百零一章 视死如归的人们
    月明。
    一只木鹤飞翔在淡淡的白云间,对于木鹤上的林夕等人而言,头顶上方的一轮明月就显得分外的圆,分外的雪白,让人不由得产生就像飞翔在明月中的奇妙错觉。
    当然在夜色和云雾的掩映之中,这种奇妙之旅在地面上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发现的。
    下方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城。
    这是湘水行省最繁华的大城之一,昌运城,距离南陵行省之间,还隔着三个行省。
    再快的军情传递都总须要时间,前线的一些城池和军队之间的联络,都有时间上的延迟,更何况在民间。
    昌运城的民众还依旧安静祥和的生活着。
    ……
    就在这同一时间。
    南陵行省九安陵的南城门楼上,陵督卓贺之站在猎猎作响的军旗下,看着黑暗中密密麻麻的大莽军队,眼睛缓缓的眯起。
    在白天的时候,九安陵这一带也依旧十分平静,然而到夜幕降临之时,密密麻麻的大莽大军便出现在了侦察军的视线之中,揭开了一场大战的帷幕。
    总数绝对超过六万的大莽军队,已经对南城进行了三次强攻。
    城外纵深超过五百米的一些沟壑和防御工事已经在战斗之中全部推平……这数日之间,九安陵周遭并没有下雨,但这五百米区域之内的地面,已经全部被战士和马匹的鲜血浸湿,变得泥泞不堪。
    城中云秦军方的最高将领陈墨青都在防御一段被敌方云梯强袭的城墙时战死。
    卓贺之自认统兵能力比不上来自龙蛇方面的陈墨青,但此刻,看着远处密密麻麻又一次开始推进的大莽军队,他的心情却反而出奇的平静。
    在前一次攻城之中,对方的一些大型云梯和移动投石车大多都已经被城中西门冲出的一支云秦军冲毁,现在敌军这样的动向,便表明了对方想要在天明之前,便彻底分出胜负。加上云秦这方这侧城墙上守城军械也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的情形下,接下来的战斗,便已经和谋略无关,便只是赤裸裸的血肉厮杀。他所需要做的事情便也变得极其单纯,便是战在这城墙上,和城中所有云秦军人一起战斗,拼命死守。
    战死或者守住,最终就是这样的结果。
    “为了云秦!”
    山崩地裂般的吼声很快再次响起。
    在前面只有短暂停歇的三次连续激战之中,已经疲惫不堪甚至带伤的云秦军人开始拉动弓弦,更加决烈,但更加珍惜的射出已然为数不多的箭矢,已经损毁的弩车等重物,直接掀翻当擂石一般砸了下去。
    大莽军中的箭手在盾牌兵的掩护下,也拼命朝着城楼上方激射,箭矢凄厉的破空声在平时令人足以头皮发麻,然而在此刻,所有城楼上的云秦军人似乎耳膜已经自动将这些恐怖的声音排除在外。所有这些军人只是毫无停顿的执行着校官厉声呼喝下的军令。
    城墙上,城墙下,血浪都在尽情的泼洒。
    血浪之中,大莽军队由数十名魂兵重铠扛起的撞木开始撞击城门,在南伐失利之后,才开始急促开挖的护城河被堆砌出了数十个冲城点,上万名的大莽军士通过这些区域,依靠少数的大型云梯,大量的长梯等物,在箭军和一些抛射类军械的重点掩护之下,像一群群蚂蚁拼命往城墙上涌。
    一批批的云秦军士在厉喝声中,不顾箭矢的杀伤,配合着同伴强力掀倒架上来的长梯,拼命砍杀着已然攀爬上来的大莽军士,倒下一批,又填上去一批。
    ……
    攻击的重点在城门附近。
    上面的重物已经全部砸下,被大莽军以抛下许多具尸体的代价,清出通道。
    箭矢根本射不穿聚集在此处的魂兵重铠和重铠骑军身上的铠甲,大批的军士已经聚集在城门的后侧。
    撞木前方包着的厚钢皮头和极厚城门的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至极的轰鸣声和木条的爆裂声。
    在一次接着一次不停的冲撞下,极厚的城门彻底开裂,后方堆着堵住大门的土方和石块彻底松动,崩塌,出现了缺口。
    内里手持着战斧的数十名云秦重铠军士同时发出了一声吼声,决然的填向那个缺口。
    在这些云秦重铠军士的下意识中,对方第一时间,强行拱穿更多的泥土和石方,撞入进来的,必定也是不惧寻常箭矢和长枪捅刺的魂兵重铠,然而就在这一息之间,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眼瞳中的,却是四条如梦魇般的锁链。
    黑色的锁链上带着一些熔岩般的赤红色符文,在穿过孔洞游蛇般挥舞在空中的刹那间,通体便燃起了真实的火焰,锁链便直接变得通红。
    锁链横扫,缠绕在一名又一名云秦重铠军士的双腿上,锁链上蕴含的力量,不足以将这些云秦军士全部掀倒,但惊人的热量,却是迅速通过传热极佳的金属,透入了重铠内里。
    这些云秦军人的意志都是极其坚韧的,在魂兵重铠的缝隙之中都甚至冒出皮肉烧焦的烟气时,都只是发出一些极其沉闷的厉喝声。
    两名身穿红袍的炼狱山神官在十余尊大莽魂兵重铠的护卫下,穿过了破开的门洞,烈焰和火星从两名炼狱山神官的双袖中喷涌而出,分别从他们双袖之中飞舞而出的这四条锁链缠绕住了更多的云秦重铠,以极高的温度,迅速的瓦解这一尊尊云秦重铠的战力,将这些云秦军人杀死。
    以重铠配合掌握如此修行之法的炼狱山神官,简直是云秦重铠的克星,眼看这里的大莽军队突入即将势如破竹,完全不可阻挡,就在城门楼旁堆砌的泥土之中,陡然冲出了一条身影。
    在一名炼狱山神官做得出反应之前,这条身影手中的一道寒光,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咽喉。
    鲜血从这名炼狱山断裂的喉管从狂涌而出,他身上的火光瞬间急速熄灭。
    另外一名炼狱山神官发出凄厉的大吼,双袖横扫在这条身影上,这条身影的上半身完全燃烧了起来,但是在一声惨呼声中,这条身影的一只脚已然踢在了这另外一名炼狱山神官的身上,脚尖弹出的利刃,狠狠的刺入了这名炼狱山神官的腹部。
    这名炼狱山神官惨叫,坐倒在地。
    因为这名云秦修行者最后的刺杀魂力没有能够来得及彻底发出,他腹部的伤口不至于让他死亡,然而这样的一击,已经让这名炼狱山神官失去战力且彻底胆寒。
    ……
    就在不远处,一名凝立在阴暗处的老年文士模样的云秦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而肃然的朝着那名上身燃烧着死去的云秦修行者行礼。
    那名云秦将领的修为甚至比不上任何一名炼狱山神官,但是他却是比这些炼狱山神官更会战斗,更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在躬身行礼之间,这名年迈的云秦修行者拔出了背上的长剑,也抱着必死的意志,开始朝前奔行。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这名年迈的云秦修行者急剧加速的身影陡然停住。
    他仰头望向一侧的城墙。
    在那处地方,此刻正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吼声和惊呼声。
    一架云梯,正凌空架向那段城墙。
    云梯上面,有一条身穿着将铠的魁梧身影,背后披风如血,长长的飘扬在空中。
    第六百零二章 胜负之关键
    此时的九安陵,完全是铁与血的世界,无比的纷乱,然而这一刻,看着那云梯最前端如铁铸般的身影,所有云秦军人的目光都有些凝滞,他们的神情都非常复杂,有些鄙夷和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惘然和恐惧。
    即便是心怀必死信念的陵督卓贺之,此时也是同样的心情。闻人苍月这名大莽七军的最高统帅,就这样亲临前线,亲自攻城……城中没有任何一名可以阻止他的修行者,那九安陵怎么办?
    “死便死吧。”
    云梯在无数的流矢之中架向城头,在还有十余米才能相接时,一名手持长枪,始终战斗在城楼上的私塾先生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奔跑,身体像一片羽毛般飞了起来,飞向云梯上的闻人苍月。
    这是一名九安陵民间的修行者,军中绝大多数人都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先前战事紧张,九安陵中的百姓大多撤离时,他却和一些青壮年留在了城中。
    此时他朝着云梯之上,落向城楼的闻人苍月飘飞,刺出手中长枪,闻人苍月的身体未动,只是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简单的看了他一眼,一道剑光便已经越过了长枪,切过了这名私塾先生的头颅。
    这名私塾先生的头颅和身体分离,掉落在下方城楼上。
    鲜血喷洒。
    这一名私塾先生先前的一声叹息并不响亮,一招之间便被闻人苍月斩下头颅,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却是没有带给所有的云秦军人更多的绝望,而是让所有的云秦军人心中和眼中燃烧起了火。
    “叛国贼!”
    一名黑甲校官握紧了手中的长刀,鄙夷的笑了声,然后朝着闻人苍月冲了上去。
    ……
    一名名云秦军人倒下。
    闻人苍月行走在城墙上。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不知道有多少军士和修行者,倒在了他的魔剑之下。
    但朝着他冲来的云秦军人却越来越多,如潮水一般,他虽然能够依旧前行,但身后左右,却全部和潮水切断,淹没。
    他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黑色的潮水和血雨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潮水渐渐消失。
    闻人苍月的身体缓缓显现出来,他双手各持着一柄卷口了的黑色边军长剑,站在其间。
    他的身周全部都是重重叠叠的尸体。
    整个九安陵开始逐渐变得宁静。
    一名大莽将领突然觉得莫名的疲惫,恐慌。
    先前他们也已经参加过数次攻城战役,但是这次和前面几次都不一样,不知道是否只是因为那一名被斩了头颅的私塾先生……九安陵已经被彻底攻破,但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巷战,所有陵中能战斗的人,全部冲上了城楼或是冲到了城墙附近。
    这样完全是不合战法的,根本不能杀死更多的大莽军人……然而比起杀死更多的大莽军人,此刻的这座城,却是更让这名大莽将领感到疲惫和恐慌。
    他的身体晃了晃,视线之中,有数十名已经被团团围住的云秦军人,在大莽军人各种长兵刃的攒刺之下,还在试图朝着闻人苍月此处逼近,反倒是那些围着这些云秦军人的大莽军人,在恐惧的后退。
    这名大莽将领还看到,即便是强大到足以将这座城里任何人一个呼吸之间便杀死的闻人苍月,他身上的将铠也是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痕迹,就连脸面上,都留下了一些兵刃斩杀的白痕。在战斗的最后,为了节省魂力,闻人苍月也甚至不再动用飞剑,只是用肉体和战斗的技巧来杀死近身的敌人。
    闻人苍月身上的这些痕迹,骤然让这名大莽将领的心中有些莫名的绝望。
    闻人苍月没有管那些零散被围的云秦军人。
    他缓缓的走下城楼,走到一列已然集结,在等待着他的轻骑军之前。
    即便他身上的铠甲在走动之间都不停的掉落着一些金属尘屑,即便他的魂力都已经几近耗竭,但他的神容却依旧强大平静坚毅。
    他上了马,直接闭上了眼睛,很快的进入了冥想修行状态。
    他身旁的一名副将帮他牵引着马匹,这一列轻骑军,急速的穿过九安陵,继续不停的突进。
    这一夜,闻人苍月骤然亲临战场,坠星陵西侧屏障之一的九安陵破,四万云秦将士战死,闻人苍月毫不休憩,率骑军再突三百里,焚了天平遥粮仓。
    ……
    在天平遥这个足以支持南陵行省三处要塞十余日军粮的粮仓被焚毁之前的一个时辰,一支从衡安陵收到消息出发,赶往九安陵的云秦大军,在一片平原上遭遇了一支大莽军队。
    这支大莽军队按理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区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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