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争,我无法让我们这支军队全军覆灭,我唯有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可以安然离开。”
    李应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林夕所在的那处方位,深深的躬身行礼。
    “突!”
    在他身后许多云秦军士也和他一样,热血涌到脸面的对着林夕所在的方位行军礼的瞬间,一声极厉和极决烈的军令声从李应星的口中发出,接着,李应星便如同一头猎豹一般,首先朝着林夕方才所指的方向冲出。
    他身后所有的云秦军士,如洪流般跟上。
    ……
    密集的箭矢破空声撕裂了夜空。
    在大半大莽骑军疯狂的朝着林夕追击下去的数个呼吸时间内,军中一些校官也恢复了理智。整支一千五百人的大莽轻骑军分成了两拨,一拨近七百人继续疯狂追击林夕,另外所有骑军开始朝着肯定已经发现他们的云秦巡牧军的方位疯狂猛扑。
    修行者依靠魂力的爆发,在短时间内的速度可以快过这世上最快的奔马,尤其修为越高的修行者,移动的速度就越快,但要想将跑动的速度始终快过军中骏马的奔跑速度,魂力的消耗速度也同样很快,所以在持久的耐力方面,修行者无法和军中骏马相比。
    只要不被修行者彻底拉开距离,在南陵行省这种平原地带,骑军便肯定能追上修行者。
    而分出的那另外近八百骑军,也只要阻住那支云秦巡牧军,便可以等待另外两支大莽军队前来围杀。
    在初始的惊惧和混乱之后,追击林夕的大莽骑军开始施射。
    虽然林夕和大莽骑军之间的距离不是大莽骑军配备的弓箭可以达到的,但是这支大莽骑军射出的箭矢此刻也不是为了要杀伤林夕——他们射出的,是出自大莽军需工坊的火磷箭。
    这种箭矢通体裹着一层银白色的金属粉末和磷粉,在飞射出数十步之后,就会因为和空气的急剧摩擦而通体燃烧,发出耀眼的白光,就像林夕先前那个世界的照明弹一样。
    这些箭矢嗤嗤落下,明亮的白色火光照耀下,所有追在林夕身后的大莽军人终于看清了这名从十余日前便开始给所有大莽将领笼上一层死亡阴影的云秦刺客的身影,他们看到,林夕的身躯和身上背着的巨弓相比显得并不高大和强壮,他的奔跑姿势看上去也并不猛烈,但是在每一步落下之时,所有这些大莽军人却有一种他的浑身肌肉和骨骼配合得极其完美,充满难言的爆发力的感觉。
    任何未知的东西,总是比已知的东西显得更加可怕。
    此时这些大莽军人看着林夕奔跑的身姿,虽然谁都有种因为感觉得出对方的力量而有种心悸的感觉的,但真正看清了对手,看清了对方也只是个人而不是个恶魔,这些大莽军人心中的恐惧便无形之中消散了大半。
    “杀了他!”
    “为将军报仇!”
    在第二轮火磷箭在空中燃烧着,拖出长长的白色焰尾落下之时,便至少有上百名大莽军人厉声的大叫了起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声沉重轰响,朝着云秦巡牧军方向追击的那部分骑军,冲在最前的一匹骏马狠狠的坠倒在地,溅起了无数草屑和尘土。
    紧接着一声声的沉闷冲撞声和坠地声连绵响起,后方接连数十匹战马纷纷倒地,一片战马的惨嘶声和马上军士的惊叫声中,后方的一匹匹战马也收势不及,撞上了前面栽倒的马匹。
    追击着林夕的这部分大莽骑军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惊惧而疑惑的看着那处地方骤然爆发的混乱景象,却看不见任何的敌军。
    突然,他们这支骑军的前方,冲在最前的那匹骏马,突然整个身体重重的往前微倾,好像前面突然矮了些,然后这匹骏马便再也无法继续,惨嘶着像跪倒一般,狠狠的冲撞坠地。
    唯有最靠近这匹战马的大莽军人才在这一瞬间看到,这匹骏马的前蹄都被割断了。
    然后在他们的惊叫声响起的同时,他们身下马匹的前蹄也被极快的割断,他们和马匹一起重重坠地,后方接着冲上的马匹也跟着倒下,冲撞在他们和他们身下的马匹身上。
    “蓬!”“蓬!”“蓬!”的皮肉沉重撞击声,响如战鼓。
    在前方连续冲撞和跌倒了近百骑之后,后方的骑军才止住了冲势,惊怒至极的看出,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草丛之中被对方布置了极细极韧的钢丝。
    此刻十数根这种不知从何处的钢丝有些在冲撞中崩断,有些却依旧完好。
    即便有着火磷箭的火光,隐藏在荒草中的黑色钢丝在黑夜中也是肉眼难见,此刻只是因为这些黑色钢丝上都沾染着血珠,才看得出来。
    前方的林夕依旧以恒定的速度在奔跑,还未脱出这支大莽骑军的视线,然而在前方那些断了双蹄的战马的痛嘶和躺在地上皮摧骨折的军士的惨嚎声中,这支大莽骑军却是不知道前面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钢丝和其他陷阱,一时根本不敢再向前狂奔,只能用看着恶魔般的惊恐目光看着林夕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根本就是……一个人伏击了一支军队。
    ……
    在确定自己的身影已经彻底脱出了后方追兵的视线范围之后,林夕陡然减缓了速度,双脚开始轻柔的踩踏在地上,然后看了一眼方位,直往西南方位而行。
    在第一场针对大莽军队将领的刺杀开始之后,这十几天下来,他已经成功的刺杀了十余名大莽将领,箭技和修为,以及像今日这种风行者撤退的一些小手段,也更加用得纯熟,然而从这些时日接触到的大莽军队的一些行踪上,他也可以感觉得出来,云秦依旧没有遏制住大莽军队的迅猛势头,大莽军队袭扰的军队更加深入南陵行省境内,有些大莽军队甚至已经接近南陵行省坠星湖南侧。
    这便意味着大莽军队在千霞山附近的战斗依旧游刃有余,占据着上风,且大莽军队能够深入南陵行省袭扰,云秦军队的粮草和军械运送、援军集结都有很大的威胁,而且对于林夕而言,最为关键的还在于,大莽军队越是深入,就是有越多的云秦百姓伤亡和流离失所。
    现在整个南陵行省的南部已经空了,林夕可以想象得出在南陵行省的北部,此刻肯定有大批的难民潮,而他现在行走在这南陵行省南部,简直就有些末世的感觉,许多原本和东港、燕来一样热闹的集镇,即便是还没有遭遇到大莽军队,已经都是空无一人。
    而且并非是所有的集镇的百姓在逃亡前没有正面遭遇大莽军队。
    就在两日之前,林夕就在千椿镇见到了被大莽军队劫掠和屠镇的惨像。
    在从碧落陵出来之时,林夕就已经明白自己想从这个世间割裂出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样的景象,更是让林夕知道自己也注定无法将自己个人的恩怨和这场战争分割开来。所以此刻他虽然也已经十分疲倦,但却依旧不想休憩,继续朝着方才李应星所说的有大莽军队活动踪迹的西南方位前进。
    在距离日出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黎明前黑暗之中,林夕已然到了李应星所说的霞落镇。
    这是南陵行省西南,距离千霞边关越三百里的城镇,这里本来是通往千霞边关的真剑关的官道重镇,但真剑关紧挨着被闻人苍月一开始就攻克的三关之一的瞳岸关,所以即便不知道此刻的具体军情,林夕也知道这里应该比南陵行省别的区域要更危险,从李应星的话语,林夕就感觉得出,云秦军队对这里没有多少掌控力,至少大莽军队在这片地区拥有着控制权。
    而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林夕很快看到,就在已经经历过战斗,显得有些千疮百孔的镇区之中,就驻扎着一支大莽军队!
    在寻常的修行者都根本看不清林夕,但林夕却可以清晰的看见镇区中情形的距离之下,林夕就站在一条田埂上的一株杂树旁,微皱着眉头朝着镇区之中看着。
    有至少有一百余名大莽军士在镇区周围巡逻,内里的镇区之中,一顶顶行军营帐就在街道上支着,随军带着这种行军营帐的军队,规模一般都不会小,而且一般都是长途奔袭的军队,才会携带这种可以令人在荒野之中更好休息,以更好的保存体力的行军营帐。
    而此刻,真正让林夕觉得有些异样的地方是,在他还无法看到的镇区中心地带,应该是在这支大莽军队的中军位置,似乎隐隐有撞击钢铁囚车以及异样的呼啸声不停传出。
    第四百八十五章 遭遇战
    黎明前深沉的黑暗笼罩着的镇区对于风行者而言是极好的活动场所。
    且林夕一直懒得去猜测一些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而更喜欢一些简单直接的方式。
    他紧锁起来的眉头很快松开,先前只是为了防止埋伏在草丛中一些虫豸的叮咬而戴着的面具也被他取了下来,在缓缓的调匀了自己的呼吸之后,他将身体蜷缩起来,就沿着这条田埂,朝着镇区缓缓潜近。
    田埂的尽头是一片村落。
    在这片由平房小院组成的村落中,一间临田的平房顶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一名身披着灰色毛毯的大莽军人。
    这名担任岗哨的大莽军人就像这间平房顶上铺着的草垛一样不引人注意,而且他的身体始终有些绷紧,可以极迅速的做出反应,即便是在这种最容易发困的时候,这名大莽军人的眼睛依旧紧盯着前方的空旷田野区域。
    林夕的身影陡然出现在这名大莽军人的身后,在这名大莽军人才刚刚察觉到一些异样的风声时,林夕的左手已经落在了这名大莽军人的肩上,同时右手的两个指节敲击在了这名大莽军人的颈部动脉上。
    这名大莽军人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抗动作便昏死过去,但在林夕左手的扶持下,身体却依旧好好的坐着。
    林夕的身影就像这名大莽军人的影子一样无声的滑落在房屋后面的最为阴暗处,这一片村落和后面镇区的街巷经过大莽军的搜刮,大多门户洞开,院墙破损,给林夕的提供了更好的方面。
    只是不到七停的时间,林夕攀爬上了镇区一间私塾的屋顶,已经可以看见镇中心石板街道上驻扎的所有大莽行军营帐。
    从覆盖整条主街的营帐,不难推断出这支军队的规模至少在两千五百人以上。
    加上先前百里之外的数千大莽军队,云秦境内穿插的大莽军队似乎越来越稠密,这使得林夕实在很想知道,现在闻人苍月除了那十万原先就准备着的大莽军队之外,又已经投入了多少军力。
    不见马匹,只是步军,也不见大型的军械,但是和先前被他击昏,且无人救治就会因血脉结淤而很快死去的那名哨岗一样,所有视线之中能够看到的军士,全部都是身穿着内衬有皮革的金属鳞片甲,所以这支军队给林夕的第一感觉,倒像是有些类似于龙蛇黑蛇军一样的特种军队。
    撞击钢铁囚车的声音是从这条主街中部的一间大客栈厅堂之中发出,看这些行军营帐的布置,以及一些巡逻军的巡逻路线,这间三层的客栈似乎就被当成了这支军队的中军帐。
    就在林夕沉吟之间,一声急剧的哨鸣声就在他经过的那片村落中响起。
    应该是运气不算好,正好是撞到了哨岗更替的时间,那名昏死的哨岗已经被人发现。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有人潜入,林夕眉头微蹙,也不再多考虑什么,在营帐中所有正睡得香甜的大莽军人被惊醒,纷纷冲出的瞬间,他的身体迅速的贴墙滑落下去,像一头扑食猎物的狼一般,连连伏地纵跃,十余个起落便掠入了一间距离主街区只隔两条小巷的两进民宅之中。
    接下来,按照他的计划便是先从这一排民宅的中院不断的翻越过去,快速接近那间发出异声的客栈。
    针对整个镇区的搜索肯定会马上展开,如果不能在这一阵短暂的混乱之中接近这支军队的中心,接下来他的行动便会更加艰难。
    然而再次出乎他预料的是,一股异样的风声就在此时从这间民宅的正门中掠了进来。
    没有丝毫的迟疑,林夕的身体就像一片湿滑的冰一样,贴着院墙急速的掠到了墙角院门侧。
    就在他的身体顿住的一瞬间,一阵细微的噼啪声便瞬间在他腰侧以下响起。
    这是空气爆裂的声音。
    不需眼睛看,林夕就知道已经有一件兵刃以惊人的速度刺向了自己的腰间。
    林夕的身体如同一颗被伐倒的大树一样,猛然向后倒了下去,背部狠狠的撞在墙上。
    尖锐的刃尖刺入了林夕的腰间,刺入了血肉。
    在感觉到手中的短剑已然入肉之后,身穿褐色链锁甲的四十余岁黄面女子心情略微一松。
    她是极懂得战斗的大莽修行者,一些极细微的声音就让已经开始沿着这一片街巷快速搜索的她判断出这个院落中可能有些问题,在突进这个中庭的一瞬间,她也是准确的通过空气的流向判断出了林夕的所在,俯身发动了一刺。
    她俯身俯得身体几乎和地面平行,这种姿势可以躲避对方下意识的反击,且更容易马上飞扑进院,手中的短剑也可以瞬间在对方的腹上拖出一条更长的伤口。
    唯一所要担心的,只是对方身穿着她短剑刺不进的铠甲,这样对方的反击便不会仓促,她便要担心从上至下落向她后背的斩击。
    现在她的剑尖入肉,这个唯一的担心便不存在,而且剑尖刺入对方的血肉,对方已经失了先机,身体的疼痛造成的条件反射后缩,都会让她的本身更为安全。
    在这种明显只有少量敌手潜入大军的情形下,她当然不过分追求一击能够杀死对手,当然会将自身的安全摆放在首位。
    然而让这名极懂得战斗的大莽女修行者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在这一瞬间竟好像对痛苦一无所觉,也不怕她的短剑拖出更长的伤口,整个身体以完全超出她想象的速度,后倒,在背部撞墙的瞬间,林夕的一只脚就已经离地,脚尖狠狠的踢向她的咽喉。
    这名黄面女修行者的瞳孔急剧收缩,在这一瞬间她不想用自己的命换在对方身上拖出一条伤口,她强行拧身,整个身体像麻花一样扭曲,左臂横挡在对方的脚尖前。
    “喀嚓!”
    然而对方脚尖的魂力,陡然以超出修行者常理的速度狂暴喷发,骨裂声中,大莽这名黄面女修行者的胳膊很干脆的折断,林夕的脚尖压着她的断臂,带着一股恐怖的气流,依旧狠狠的压在了她的喉咙上,然后将她的身体都带得压在了门上。
    这是一副极其诡异的景象,一名横躺在空中,只用一只脚支撑的人,将一名身体扭转得扭曲的人一脚踩踏在门上。
    整片墙壁都猛的一颤,一大片瓦片从上方屋面上滑落下来。
    在瓦片坠地的瞬间,林夕的双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就已经急剧的翻腾出去。
    女修行者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她的喉头咕噜作响,想要发出些什么声音,可是嘴里涌出的却是大片血沫,目光里面全部都是绝望和不甘。
    咣啷一阵瓦片碎裂脆响,女修行者的身体也沿着门框滑倒在地。
    第四百八十六章 无踪
    只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三个人已经站在大莽女修行者的尸体旁。
    一个是身穿一件青色长袍的四十余岁中年阴冷男子,身上的宽袖长袍全部是用金属丝制成,青色长袍上的一条条紫色花瓣状的纹理,不像是纹饰,反而像是一条条符文,闪烁着一种介于陶瓷和金属之间的光泽。
    另外的两人,其中一名是身穿暗红色锁子甲,背上插着两柄链子枪的年轻大莽将领,面目如刀削般线条刚硬,充满杀气。
    还有一名身体颀长的男子却是面色雪白,看上去十分阴柔,且穿着大红色厚袍,头顶上还带着一顶圆尖高帽,外貌看上去很像某个长年不见阳光的神庙里的神官。
    只是一眼看到大莽女修行者手臂折断,喉骨碎裂的尸体,这名脸色雪白,神官模样的男子便冷冰冰的出声:“至少国士阶以上的修行者,你们两个一起搜索。”
    这声音一发出来,这名神官模样的男子便已瞬间带出一条红色残影,掠入了院里后厢房,啪的一声爆响,瞬间震碎窗户冲了出去。
    “只是比我们修为略高一些而已,处处摆出统帅的样子,对我们下令……”背上插着两柄链子枪的年轻大莽将领眉头皱起,忍不住说道。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身旁中年阴冷男子非常不悦的打断:“铁大人,外敌当前,就先不要说这种话了,况且你也清楚对方不是因身份才这么骄傲。”
    年轻大莽将领面色一寒,刚刚收声,便听到远处屋面上咔咔咔连续数声。
    这声音,很显然是有人在急掠之间,不小心踩碎了一片瓦面,结果又在急切之间,未能控制住力量和落脚点,连踩裂了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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