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应该下令马上突围。”安可依也转头看着林夕,直接出声道。
    她知道今日自己已经绝对不可能找出公孙泉,自己绝对会迎来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惨败,她只是有些不明白,林夕明明应该已经想清楚了接下来肯定会有数量更多的毒攻,为什么还不发令,在这里这么多人注定会死,而且他统领的这支队伍那些不是修行者的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的情形下,林夕的表情为什么还会如此的轻松和冷静。
    “我是统领,老师您也要相信我。”
    林夕明知道安可依是绝对遵从夏副院长的指令,将任何发令的权利都忠实的交予到他手上,然而他还是认真的看着安可依的双目,先说了这一句。
    然后他依旧未发令,反而抬头看了一眼那些碧落色长明灯飞来的方位,接着认真的问道:“老师,那些鸽子难以判断从哪里绕着飞来,有许多种可能,但这些长明灯里面的火光都是要人点的……按照我对风和时间的判断,对方应该是在城东方位距离这里五里处放飞,老师您的修为要高出我极多,您看我的判断有没有偏差?”
    安可依的秀眉深深的皱了起来,然而她却是选择了配合,点了点头,“五里略多一点,没有大的偏差。”
    松柏居的后方酒肆街中,惊呼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而且远处的深巷之中,响起了连绵不断的诡异犬吠声,高亚楠的身影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然而让她的身体马上骤然一僵的是,林夕在此刻竟是牵住了她的手!
    林夕竟是当着安可依的面,当着边凌涵和姜笑依、蒙白的面,牵住了她的手!
    此刻她的双手十分的冰冷,她心中潜意识当然也希望被林夕的手温暖,然而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林夕竟然会在此时这么做这么大胆的事情。
    感到林夕手心的温热,这名高挑的美丽少女顿时脑袋嗡的一响,完全不知所措。
    “好软好舒服的小手……终于能够再牵着你的手,现在是我想了许久,也最开心的时刻……本来没有公孙泉在这里,应该会更加舒服,更加开心……”但更让她不可置信的是,林夕竟然是又说出了一句如此“无耻”的话出来。
    姜笑依和边凌涵、蒙白也都是完全目瞪口呆。
    在这种时候,在安可依的面前还能说得出这样的一句肉麻话来,这要多么厚的脸皮,多么大的勇气?
    在他们的目瞪口呆之中,林夕的面容却是严肃了起来,在心中轻说了声回去,然后推动了他脑海中那个发光的“青色轮盘”。
    时间回到林夕才刚刚走进这个院落,看到廊檐下等着他们的安可依之时。
    因为都是自己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人,所以林夕不想也懒得找些理由掩饰,在安可依出声之前,他便对着安可依躬身行了一礼,轻声道:“老师,要请您和我出去办些事情。”
    安可依奇怪的抬起头,拢了拢头发,平平的问道:“什么事情?”
    “事关许多人生死的事情,请老师相信我,到时候便知道了。”说了这一句之后,林夕便转身,对着高亚楠和姜笑依等人点了点头,轻声道:“相信我的直觉。”
    只是在林夕莫名奇妙直接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高亚楠和姜笑依等人便已经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此刻林夕的这句相信他的直觉一出口,高亚楠顿时想起了十指岭中的事。
    边凌涵和姜笑依想到了林夕很多次无法解释的“直觉”。
    蒙白想到了这么多天,林夕无法理喻的疯狂修行。
    “又怎么了?”蒙白忍不住就浑身一个哆嗦,哭丧着脸说出了这一句话。这些天的修行下来,他都瘦了。
    安可依没有深究,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林夕的请求。
    “我不能确定有没有人盯着我们,所以我们出去不能轻易被人发现行踪。你们也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出去。”林夕从边凌涵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普通的箭矢,轻声道:“数停的时间之后,以箭声为号,你们听到我的箭声,便马上下令,让我们的所有人全速朝着城东方位突围,我和安老师会在那处方位。”
    又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后,林夕看着高亚楠和姜笑依等人:“如果有可能……在听到我的箭声后,做些事情,尽力逼着客栈里所有人离开客栈……因为留在客栈,恐怕会有危险。”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姜笑依和边凌涵忍不住互望了一眼,不能理解林夕此刻的言语,但对于林夕的绝对信任,却使得他们面色凛然的同时,都是不说任何的废话,点了点头。
    ……
    侯雀城的繁华令夜色微醺。
    摘星楼上,白色的丝绸手帕掉落下来,飘舞在风中。
    “祝这一夜!”
    第九层楼阁的窗口前,中年清瘦文士将一杯美酒淋洒于空中。
    “我们必胜!”
    他对着西侧的天空,对着他效忠和尊敬的闻人苍月所在的方位,微躬身行礼。
    他以有备攻不备,而且根本不在意这城中人的生死,为了这一战的获胜,他可以让无数人为这支想要进入碧落陵的队伍殉葬,他和他效忠的闻人大将军,正在和这整个天下交战,所以他面上的表情庄严和狂热奇异的交织着。
    ……
    卖竹器的中年木讷摊贩走入了他城东自家的屋子里。
    这是一个位于小河塘边的街巷,一间平房接着一间平房连着,一个门洞走进去便是连着十几间清贫矮屋。
    他的屋子在数进去的第五间。
    他极快的从床底下抽出了一根竹子,用手就轻易捏开,取出了许多青色的小瓷瓶。
    然后他用极快的速度撑开了许多油皮纸架子,一盏盏孔明灯在他手中变戏法一般形成。
    用一根火烛,他轻易的快速点燃了不知道加入了什么易燃物的一盏盏孔明灯,然后将青色小瓷瓶里的碧绿色毒液淋洒在这一盏盏孔明灯上。
    一盏盏碧绿色的孔明灯像被一口气吹散的蒲公英种子一般,从他这间屋子的窗中飞散而出。
    但第一盏碧绿色的孔明灯才刚刚超过他这间平房的高度,他就听到了一声极其剧烈,好像是无数小孩在空中尖叫嘶吼一般的箭鸣声。
    而且这一声呼啸于空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利箭鸣声,是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发出的。
    然后这名刚刚在心中也狂热的喝出“我们必胜!”四个字的中年木讷汉子的瞳孔就剧烈的收缩了,他看到那盏刚刚飞过平房高度的碧绿色孔明灯骤然熄灭。
    接着,后面的一盏盏全部不停的熄灭。
    一名面有书呆气的秀丽女子,出现在了这些孔明灯的前方,站在了正对着他这个窗口的一间瓦房屋顶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她的眼中,不再青涩的学生
    木讷中年汉子并非是真的木讷,看到那一盏盏碧绿色飞灯熄灭时散发出的碧焰对站在瓦房屋顶上的安可依似乎没有任何威胁,他顿时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在极度的难以理解和惊恐之中,他的普通布衫袖充气般鼓胀起来,十数个黑色的瓷球飞射而出,“啪”的一声,在飞射到距离安可依还有十步之遥时,这十数个黑色瓷球就全部裂开,一股股嗤嗤作响的桃红色气流形成了一团浓厚的瘴气,席卷了几个屋面。
    屋面上原本生机勃勃的蒿草在这团桃红色瘴气降临之时,都变得迅速发黑、枯萎。
    木讷中年汉子第一时间想要往后飞退,但让他的呼吸都彻底停顿的是,他看到面有书呆气的秀丽女子直接从桃红色瘴雾中穿出,而他自己身后的门板上,却是突然变成了惨白绿色,像是突然有一层青苔长出,又突然晒干。
    知道自己无论在修为还是在用毒解毒的手段上都根本无法和这名面有书呆气的秀丽女子相比,木讷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厉吼了一声,便直接用魂力激碎了一颗早已吞服在腹中的蜡丸,然后他体内的魂力化成了无数股洪流,瞬间将这颗蜡丸中的药力渗入身体各处深处。
    他的脸顿时变成了黑色,两股鼻血从他的鼻孔之中冲流而出。
    这两股鼻血不是红色,而是五颜六色的斑驳,触目惊心,就像许多种虫子的尸体揉碎了之后那种颜色。
    但这名木讷中年汉子没有看见自己冲涌而出的鼻血的颜色,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的眼睛就已经失明,他就已经丧失了意识,死去。
    安可依没有第一时间逼近这名木讷中年汉子,她落地之后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倒下,死亡。因为即便再比她在药理方面厉害一倍的人物,也不可能阻止这名木讷中年汉子用浑身魂力催动剧毒求死。这种死亡的速度,本身就比直接绞碎心脏还要来得快。
    ……
    林夕站在不远处的河塘边,他没有看到连巷中安可依和这名木讷中年男子的对抗,他对于自己刚才发出的一箭十分的赞叹。
    方才的一箭他是用“小黑”射出的,为了增加箭矢破空时的响声,他利用佟韦在学院中传授的知识,在箭杆上刻出了数条近乎镂空的凹槽。
    云秦普通的黑色箭矢箭杆是坚硬木质,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他雕刻之后凹槽中有些极细的木屑残留,再加上一箭便消耗他小半魂力的“小黑”射出的箭矢速度实在太过恐怖,这支箭矢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竟然在发出了剧烈的啸鸣之后,燃烧了起来,变成了一条火红色的流星。
    林夕赞叹着这普通箭矢就有这样的速度和威力,然后他看到松柏居的方向陡然冒出了一条条冲天的火光,映得那片天空都变成了红色。
    “居然把松柏居都放火烧了……女人真可怕啊……”
    林夕发出了一声低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几个好友性情都十分了解,姜笑依性格柔和,蒙白性情胆小,反倒是外表最柔软的边凌涵性子最烈,高亚楠在昔日半雪苍原教训雷霆学院时,他就看出高亚楠喜欢简单,雷厉风行。
    看着此刻冲天的火光,他就知道高亚楠等人肯定是用直接火烧松柏居的方法逼得松柏居里的所有人离开。这种方法,应该就是出自高亚楠和边凌涵之手。
    ……
    摘星楼上,已经庄严祝酒,准备看着大开杀戒的场面的中年清瘦文士的面色陡然变冷,冷得他的眉梢都似乎结出了一层寒霜。
    他没有看到那一盏盏应该很快飘飞在空中的碧绿色灯盏,却是看到了一条尖啸于空中的火光。
    接着他看到松柏居的许多个院落之中都接而连三的燃起了冲天的火焰。
    这一夜,侯雀城中注定不平静,尤其对于许多像他这样在高楼上看风景的人而言,燃烧着的松柏居也是极具震撼力的风景,诸多精彩。
    然而这却不是他的精彩。
    怎么可能!
    除了他那名居于陋巷中的徒弟之外,所有知道他身份和计划的人已经全部被他杀死。
    为了这一战,他已经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如同将自己和这世间都隔绝了开来。
    只有他和他的徒弟知道他今夜的布置,然而他的徒弟不可能背叛他,从那一箭射出的方位,他知道是对方已经追查到他徒弟的落脚点。
    对方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这名中年清瘦文士看着燃烧着的松柏居,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
    安可依走进了木讷中年男子的低矮平屋之中,看到从一侧屋面跃入外面明堂之中的林夕,她凝重的警告道:“你只能到门前……且不要触碰任何东西,否则即便是我也未必能来得及救你。”
    林夕知道安可依肯定要做些搜查,他也十分清楚这种用毒大家死了和活着恐怕同样的凶险,所以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极小心的缓步走到了好像长满了干燥青苔的木门旁。
    “这就是让青鸾学院都有些忌惮,坐镇这贵云行省的闻人苍月的左臂右膀,公孙泉么?”
    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中年木讷汉子的尸体,在心中如是想。
    拥有六七十万常住人口的侯雀城极大,在城中北角,有一座废弃的钟鼓楼,钟鼓楼的顶部楼阁中,有一口裂掉了半边的残钟,此刻这半边残钟旁聚集着一大群白色的鸽群,这一大群鸽群挤成一处,在夏夜里浑身却是有些秫秫发抖,它们在等待着一次和平日里一样的飞行。
    它们感觉得出来浑身都不舒服,在平日里,它们只有看到那盏灯火燃起,飞过去吃到洒落在地上的谷物,体内的不舒服感觉才会消失。
    然而今日,它们在这里等着,却没有看到那盏召唤它们的灯火亮起。
    蓦的,它们就算想飞也没办法飞起了,在这废弃的钟鼓楼顶的破旧阁楼之中,它们身上的羽毛全部脱落下来,身体全部迅速的变黑腐烂,黑水渗入到下面干燥开裂的松木之中。
    松柏居的一些掌柜和伙计都在哭号,他们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竟然会有许多人同时在松柏居中到处放火,只是顷刻间,松柏居已经变成了火场。
    就连松柏居旁的一些酒肆和民居都已经被波及。
    许多人叫喊着救火,但就在此时,让更多人骇然惊呼的是,无数双眼通红的猫狗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
    这些猫狗竟然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席卷的火焰一般,一头头全部冲进了火场。
    ……
    安可依检查得十分仔细,木讷中年男子的每一个衣角,这间陋室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地面都被她挖了开来。
    “这人可能不是公孙泉,只是帮他动手对付我们的人。这样就算我们发现,冲到这里……最多也只能通过一些痕迹找出这个人,找不出公孙泉。”
    在远处有狂奔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隐隐传来之时,她对着林夕轻声说道。
    “不是公孙泉?”林夕微微一怔:“为什么?”
    “‘流沙’毒极为珍贵,也是他最为引以自傲的东西……之前连学院都没有解药,而且我研制出解药唯有夏副院长知道……所以对于他而言,‘流沙’是遇到我这种对手的时候,最可以仰仗和保命的东西,换了我,我都会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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