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别的原因?”林夕看了一眼身旁的张二爷,又看着地上黑色蓑衣男子的尸体,冷笑道:“难道也是别人想栽赃嫁祸给你?”
    锦衣年轻人温婉的一笑,面色却是一肃,寒声道:“至始至终,你们闯入我这船中,还根本未告诉你们到底是谁,即便有别的原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林夕没有动怒,他发现自己从鹿林镇出来,将自己看成是一个旅人之后,很多人在他的眼中,便是如同演戏的戏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提捕腰牌取了出来,让这名锦衣年轻人看得清楚。
    “原来是提捕查案。”锦衣年轻人笑了起来,点了点地上身穿黑色蓑衣男子的尸身,道:“这么说这是你们追缉的犯人?”
    林夕没有回话,只是看着这名锦衣年轻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锦衣年轻人看着林夕摇了摇头,露出一些嘲讽的神色,“这燕来镇的提捕是赵大人,不管你是哪里的提捕,是不是真的提捕,恐怕无权在这燕来镇盘问我的来历吧?”
    “那就请随我们回东港镇。”林夕走上前去,单手提起了黑色蓑衣男子的尸身,看着这名锦衣年轻人,认真道:“既然你和我将云秦律,你便应该知道,提捕在缉凶时,可以将涉案人员带回当地提捕房询问。
    锦衣年轻人哈哈一笑:“这么说你认定我和此案有关了?”
    林夕平静的看着锦衣年轻人,道:“若你再有废话抗律,我会马上将你捆缚起来,带回去。”
    “你要捆缚我?好,很好,我便随你回东港镇。”锦衣年轻人怒极反笑,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昂首自行从林夕和张二爷身旁走出,走向船头。
    “我们的船在后面。”
    看着趾高气扬走向船头的这名锦衣年轻人,林夕说道。
    这名锦衣年轻人一呆,面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
    “即便你是个修行者又如何?”
    转身走回船尾,在林夕的注视下跳到画舫下张二爷用竹篙定住的小舟上后,锦衣年轻人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看着林夕冷笑了起来,笑容里蕴含着很复杂的情绪,有些怜悯也有些感慨,还有些毫不掩饰的惋惜:“再厉害也只是个提捕,提捕必须要有证据才能断案,我先前听说,东港镇来了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人任了提捕,而且他的运气很差,来了就遇到命案,被限期七日破案…七日之后,我还在这江上,但这名提捕恐怕却是难以做得下去了。”
    林夕没有理会这名锦衣年轻人,只是拔出了黑色蓑衣男子身上的晶钢箭,开始仔细的查看着这名男子的尸身。
    这名男子的身上空无一物,在检查完毕,站起来之时,看着这名修行者如同白纸一般的面目,他摇了摇头,道:“你本为英豪,奈何为小人所用。”
    “你不需用什么言语故意激我。”锦衣年轻人听到林夕此言,眼睛微眯道:“你越是想看到我的怒意,我便越不会如你的愿。至于为何,你到了东港镇自然就可以知道。”
    张二爷在入那画舫到现在开始持篙御船之间,一直都没有说话。
    此刻却是对着林夕点了点头,道:“他气血不凝,应该还不是修行者。”
    林夕也点了点头,道:“表面平静,连从船上跳下都双脚发颤,当然不是修行者。”
    听到林夕的这句,这名锦衣年轻人的面孔一僵,想要发火,但是又硬生生忍住。
    也就在此时,张二爷却是微微转过身,看着这名锦衣年轻人认真的说道:“我不是提捕…所以我不需要什么证据,今日你要栽赃在我们头上,我以性命担保,即使林大人七日之后无法担任这提捕,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张龙王,我知道你也是修行者。”锦衣年轻人微微一滞,却是又冷笑了起来,看着张二爷道:“但这鹿东陵,能伤得了你的人还是有不少,你该不会忘记了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张二爷看了这名锦衣年轻人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竹篙搅动江水,将一叶扁舟划得如同离弦之箭。
    林夕在船头坐了下来,掬起一盆江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一些,蹙着眉头,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他对着张二爷道:“我要先去衡荣昌的大船,到时劳烦先生先带着这人在水中停留片刻,等我出来。”
    “好,我送你过去。”
    张二爷也沉吟了一下,道:“不过你要快一些,我也要先处理一些事情。”
    ……
    ……
    一叶扁舟沿着一股水流,掠进了东港港口。
    看着灯火未熄的两条衡荣昌大船,林夕转过了身来,对着身后持篙的张二爷躬身行了一礼,道:“稍晚一些再和先生饮酒。”
    张二爷颔首回礼,面色却是有些凝重。
    林夕的目光停留在前方衡荣昌大船上垂下的粗大缆绳上,看着这高大楼宇一般的船身,他没有什么停留,将手中的晨光长剑也放在了小舟之中,一手提着黑色蓑衣男子的尸身,跃了起来。
    空着的左手在那根缆绳上连抓,他的整个身体不停跳跃般往上,瞬间咚的一声,故意重重落于船头。
    “我是林夕,我要见宋成鹏宋管带。”
    在十数名船员快步飞奔而来之时,他的声音已经在这两艘大船上响了起来,瞬间亮起了更多的灯火。
    此时新任提捕在临江小楼遇刺的消息早已传开,那临江小楼的平台上还躺着数具尸身,所以提捕房的捕快和一些官员已经聚集在那片江边,谁也不知道林夕此刻去了何处….因为这夜已然发生的事,林夕此刻的声音便自然带上了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而且他的手中,还提着一名黑色蓑衣男子的尸身。
    宋成鹏明显还是未睡,随着一阵急如雨点的脚步声,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另一条船现身,又通过舢板飞快的到了林夕的身前。
    “林提捕,你深夜来我衡荣昌船上,是要做什么!”生意人最怕遇到些晦气之物,此刻看到林夕提着一具尸首上了船,这名衡荣昌两船的总管顿时圆脸微绿,压着心中的火气,沉声道。
    林夕淡淡的看了脸色极难看的宋成鹏一眼,道:“我刚刚扣了你们衡荣昌的船,今晚就马上遇刺,你说会不会太过巧合了一些?而且这些刺杀我的人应该全是在军中呆过许久的军人,恐怕这条息子江上,也只有衡荣昌才有这能力雇佣到这些军人,现在我到了你们这里,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个交待?”
    对于衡荣昌而言,这本身就是无妄之灾,现在又陡然遭遇对方提尸上船,再加上这样蛮横的指责,平时脾气甚好的宋成鹏顿时也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按捺不住,伸出略圆的手指,点着林夕,愤怒的颤声道:“你…你简直是放屁!”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两船上衡荣昌的人都是一呆,就连宋成鹏自己都是一僵,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骂出一句这样的话来,但是衡荣昌什么时候被这样一名官员欺负到这种程度,想着已然骂出口,这名管带便也索性豁出去,不再留口,道:“你这一个初来乍到的乳臭小子,你知道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竟然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满口放屁之言…”
    “正是因为知道的不多,所以倒是要请宋管带说个清楚,除了你们,还有谁能雇佣到这些军人。”但是林夕却并不恼怒,只是平静的看着宋成鹏,“否则我不仅扣船,今日我只要略微怀疑,觉得身形像刺客的,便全部要带回提捕房。”
    “你…”宋成鹏也是骂不出口了,看着林夕半响,终于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咬了咬牙,厉声道:“你如此冒犯我们衡荣昌,无非就是为了逼我们替你一起查这案子…好,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一点,那具浮尸,有人见过他去清河镇提捕房报过案,至于你还想要用什么手段逼迫我等的话…那就只有鱼死网破了。”
    第三十二章 一夜而明
    “去清河镇提捕房报过案?”
    林夕的眉头皱了起来,衡荣昌的能力的确比他猜测的还要大些,然而宋成鹏被他逼到此种程度才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这里面的水,恐怕也比他料想的要深些。
    “他叫什么名字,报的是什么案子?”他看着声色俱厉的宋成鹏,看着宋成鹏的眼睛,问道。
    “你要明白,我们只是生意人,不是捕快。”宋成鹏看着水火不侵般的林夕,冷声道:“我们也只是查到有人正好看到这人去清河镇提捕房报过案,至于报的是什么案,你难道不能自己查?”
    林夕微微仰起了头,道:“宋管带似乎语中有深意,还是隐瞒了许多本该说的事情。”
    宋成鹏沉下了脸,没有再说其他话,而是再次重复道:“我们只是生意人,不能惹和不该惹的东西,我们绝对不能碰。”
    林夕看了一眼宋成鹏,看了一眼他身周的所有人,平静的问道:“云秦律上以什么最重?”
    不等宋成鹏说话,他自己答道:“人命最重。”
    “生意钱财,比不上人命。”林夕认真而平静的说道:“所以云秦律皇亲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本身在这命案之下,一般的商号,配合调查本身就是分内的事,停留数天也会觉得很应该,但就因为你们是衡荣昌,是这息子江上最大的商行,正是因为你们的大,上下都有打点,才会骄横,遇到我如此,你们才会觉得愤怒。”
    宋成鹏看着林夕,冰冷的道:“好一句皇亲犯法,与庶民同罪,希望大人真能说到做到。”
    林夕点了点头,道:“我会做到的。”
    他这句话虽然声音依旧不高,但是因为语气中的平静和坚定,却是让这两条船上的许多人都面色不由得一肃,原本都是隐怒的心中陡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出来。
    ……
    林夕跃回了张二爷持篙的小舟之中。
    小舟无声无息的滑了出去,消隐在黑夜之中。
    衡荣昌船上的人看到了林夕的身手,看到了他身上背着的两个大木箱,却是并未看到,在黑夜中为他执舟的是这江上龙王。
    ……
    ……
    已是深夜,三里巷的一间小院厅堂之中依旧是灯火通明,数人沉默的坐着,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张二爷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这里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着张二爷躬身行礼。
    “二哥,那位林大人呢?四哥还在那临江小楼被拘着。”
    行过礼后,这数人之中一名身穿黄布衣,踏着草鞋的粗壮汉子首先出声说道。
    这是张二爷、朱四爷、甄五爷和刘七爷之中的甄五爷,原本在外面有些别的生意,但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却是也马上赶了回来。
    “他已经和我一起回来去办事了。”
    张二爷平和的点了点头,目光平静的扫过这在场的数人,缓声问道:“这些年我们息子江上的风浪大不大?我们是如何过来的?”
    这在场几人都在等着张二爷回来主持大局,此时却是听到他突然说了这一句,顿时觉得心中愕然,这沉闷的厅堂内,却似乎有一股冷气在泛出来。
    “这些年息子江上的风浪一直都很大,我们是靠兄弟齐心,才渡过来的。”
    张二爷却是接着说了下去,他上前一步,走到一人的面前,道:“郑三路,我们虽然只是这江中的虾蟹,上不得台面,但至少也是我们吃什么,兄弟们就吃什么,而且你今日能坐在这里,便说明我们是将你真正的当成手足,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如别人好?”
    这人正是当日那名和朴峰接头的账房模样的青衫中年人,此刻朴峰便在他的身旁。听到张二爷的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朴峰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铁青,目光死死的钉在了这名青衫中年人的身上。
    账房模样的青衫中年人沉默了片刻,微垂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张二爷看着这名青衫中年人道:“这两年我不能再外走动,便有更多的时间想些事情,查些事情倒是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这几日你去那个小酒肆的次数有些过多,只是我不愿无故怀疑你而已。”
    青衫中年人又沉默了片刻,对着张二爷躬身行了一礼,道:“二哥你虽有龙王的名号,但对方是真正的过江龙,我已看到我们这些虾蟹的下场,便不能坐着等死。”
    其余人都没有出声,整个厅堂更加的沉冷。
    张二爷点了点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
    青衫中年人脸色微白,道:“请二哥留我一条性命。”
    张二爷微微沉吟,道:“可以。”
    青衫中年人再次行礼,道:“今日主事这刺杀的,是银钩坊的人。”这一句话出口,他的神情镇定了些,问道:“今日听闻二哥持篙追击,不知后事如何?有没有见到那名徐公子?”
    “我和林提捕在燕来镇带回来一名锦衣年轻人,眼角有些狭长,面色倨傲。”张二爷看着青衫中年人道:“这人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徐公子?”
    青衫中年人点了点头,道:“那便正是他了。他便是银钩坊的幕后东家。银钩坊…应该有军方来历。”
    “军方?”
    一听到这两个字,张二爷和周围的其余几人的脸色便立即又冰寒了数分。
    ……
    临江小楼灯火通明。
    林夕的上司连战山和东港镇董镇督下属的几名军部官员都在这间小楼前的临江平台上。
    平台上躺着三具身穿黑水靠的冰冷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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