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将领,那都是白异的绝对心腹,他是绝对信得过,但是此事当真是事关重大。
    作为一名老练的军人,白异自然知道此事的厉害,更明白一旦行动会产生的严重后果。
    如今十万燕军深入魏境,正兵临京都城下,这种时候,若是在燕京发起军事行动,必定会造成燕军的后方不稳。
    按照密旨所令,一旦行动,就必须将世家官员全都捉拿,甚至要封锁京城,而世家官员操持着朝廷的事务,特别是韩玄道,更是如今燕国朝堂的主事人,前方的后勤供应,都是由韩玄道主持,毫不夸张地说,世家官员如果在此时被关押囚禁,燕国的国家机器便将立刻停转,而韩玄道如果在此时被杀,那么前方十多万燕军的后勤供给便会断绝,后勤一旦供给不上,对前线将士造成的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除此之外,一旦京中有变,前方西北军受挫,不但要面临国外的压力,本国之内的变故那也是显而易见。
    燕国六郡,此前都是由各大世家坐镇一方,这些世家大族都是土生土长的地方豪强,在各郡关系盘根错节,影响力极深,各郡的大小豪族依附其下,各镇一地。
    但是两年来,世家纷纷落马,各郡豪族群龙无首,都出现过骚动迹象,只是朝廷在内阁的应急处理下,安抚与震慑两手齐出,恩威并用,倒是稳住了国内的局面,但是这并不代表燕国已经太平无事,只要朝廷有变,京城不稳,国家头脑停止运行,那么各地豪强势必会见机起事,如果朝廷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震慑各地豪强,那么燕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动荡之中。
    白异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手中虽然握有足以控制燕京的兵权,却从不敢意气用事轻举妄动。
    这一道密旨,在白异看来,总有那么一丝鱼死网破的味道。
    ……
    "洪宗明,林琅,徐断!"白异沉声道:"本将令你三人持我令符,秘密点集三营兵马,两个时辰之内,必须兵甲齐全,刀枪在手,随时可以行动!"
    三名将领齐齐躬身:"末将遵命!"
    "本将没有下令之前,谁也不得轻举妄动。"想到今夜一旦行动会造成的后果,白异还是极其谨慎:"本将现在便再入宫一趟,十万火急求见圣上,如果宫中再有阻挡,那么宫中必定有变,本将会从宫内放出火箭讯号,得到讯号,你们立刻行动!"
    白异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沉声道:"洪宗明率领我龙骧营,封锁皇城,入宫控制宫中的忠义营守卫,迅速控制皇城以内,务必要保证圣上的安危。"看向另一人:"林琅前往狼甲营,会同齐山率领狼甲营将士直奔世家官员府邸,林琅你抽调五百精兵,亲自率兵前往户部尚书府,务要将韩玄道擒拿,若是反抗,就地斩杀,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徐断,你会同单立文率领豹突营将士出营,单立文率领两千人控制京都府、刑部以及大理寺,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你亲自率队前往九门提督府,取出本将令符,告知陆英季,立刻清楚韩玄道安插在九门之中的钉子,尔后即刻封锁燕京九门,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杀无赦。"白异语速甚快,声音果决:"单立文控制住三司之后,调动三司兵力,维持京中秩序,沿京城各街道快马传号,全城戒严!"
    "末将遵命!"诸将齐声道。
    洪宗明上前一步,皱眉道:"大人,忠义营那边怎么办?"
    白异脸上显出冷笑,沉声道:"忠义营也是御林军,难道他们还要反了不成?那里由本将亲自前往……林琅,火箭讯号一旦发出,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动手,尽领狼甲营骑兵直扑户部尚书府,拿下韩玄道之后,无论死活,都给本将带到忠义营大营之前!"
    洪宗明吃惊道:"大人,忠义营如今又韩玄道诸多心腹,大人前往,实在是凶险……万万不可如此行事!"
    白异摇头道:"你们不必多言,本将自有计较。"他握拳冷笑道:"韩玄道在忠义营安插了心腹,难道本将会坐视不顾?本将在里面早已经安排后招,本将倒要看看,忠义营的将士是要忠君报国,还是要与他韩家一同反叛?"
    ……
    ……
    沐浴在夜色之下的燕宫一片宁静,自从皇帝在乾心宫静养之后,后宫的一切娱乐活动都被禁止,每一个人说话时的声音都是异常的低微,甚至没有一个人再敢露出笑脸来。
    前几日有一名小太监与一名宫女私下调笑,被巡宫的太监瞧见,将此事禀告给了太监总管陈鸿道,陈鸿道便称皇帝养病其间,小太监与宫女调笑,乃是大逆不道,硬是让人将这两人用乱棍活活打死,此事传开,后宫一片森然,人人噤若寒蝉,便是那些嫔妃们在这个时候亦是小心谨慎。
    陈鸿道此时坐镇乾心宫内,品着茶,脸上却是显着阴霾之色,那一双毒蛇般的小眼睛时不时地向乾心殿外望去,似乎是在等候什么消息。
    丑时刚至,殿外一名小太监匆匆奔进来,跪倒在陈鸿道的脚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陈公公……白……白异来了!"
    陈鸿道拿着杯盖的手顿时一停,眼睛眯起来,嘴角泛起冷笑,轻轻将茶杯放下,抬头望着殿外,眼中寒光爆显,喃喃自语:"白异啊白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当年那笔债,今日咱家便要向你讨回来了……!"他一咬牙,长身而起,那起桌上的拂尘,用力一摆,搭在另一条手臂上,左右看了看,这才快步出殿。
    乾心殿外,白异一身甲胄,身躯挺拔,威风凛凛,在他身后,则是十多名带甲猛士,而守卫在乾心殿外的忠义营卫士,已经战成一列,挡住了白异入殿的脚步。
    陈鸿道远远瞧见,嘴角泛起冷笑,但是这冷笑一闪而过,很快就换做谄媚的笑容,躬着身子上前去,叫道:"白将军,你……你怎地又来了?咱家说过,圣上龙体正在恢复,再有几日便可上朝,你便连这几日也等不得了吗?"
    白异沉声道:"陈公公,本将几次三番入宫求见圣上,都是在这里被你们挡了回去,你们职责所在,本将也不与你们计较。但是今日本将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向圣上奏陈,再不让本将入宫面见圣上,可莫怪本将失礼!"
    陈鸿道赔笑道:"白将军,你能体谅我们这些奴才,感你大恩了。"顿了顿,终于道:"咱家再进去通禀一声,若是圣上要见,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圣上……嘿嘿,到时白将军也莫与我们这些奴才为难才是!"也不多说,转身便回了乾心殿。
    白异领着手下猛士在殿外等候多时,陈鸿道迟迟未出,白异的脸色顿时便难看起来,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突,便想闯殿,却见到陈鸿道已经从殿内出来,一脸笑容道:"白将军,久候了。圣上小憩,不敢打扰,刚刚醒转过来,咱家将白将军求见的事情禀明,圣上却是应允白将军入殿觐见了。"
    白异闻言,微松口气,抬步便往前行,那些护殿卫士放白异通过,却将白异身后的一干猛士挡住,白异皱起眉头,陈鸿道已经笑道:"白将军,快些进去吧,莫让圣上等久了。"
    白异沉声道:"尔等在此等候!"抬步上了台阶,到得殿门前,一名守殿卫士上前来,面无表情道:"请将军解下佩刀!"
    白异沉声道:"大胆,圣上两年前便开恩,允本将带刀入殿,你怎敢阻我?"
    陈鸿道已经跟在身边道:"白将军,圣上龙体欠安,将军宝刀含有杀气,此时带刀入殿,恐怕不妥?皇后吩咐下来,任何人入殿内,不可带刀兵之气,还请白将军体谅!"
    白异闻言,微一沉吟,终是解下佩刀,交给了守殿卫士,尔后抬步进了乾心殿内,陈鸿道紧随其后,也紧跟入殿,等到他们进去之后,两名守殿卫士上前去,将大殿之门缓缓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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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零三章  喋血豹突营
    林琅率领十三骑,持着白异发下的令符,在夜色之中,出了皇城,直往狼甲营驻营飞驰而去,驰马行进之中,一行人却是时刻注意皇宫那边的动静,按照白异的嘱咐,只要皇宫之内火箭升空,那么御林各营便要同时出手。
    他现在必须迅速赶到狼甲营,集结起狼甲营的御林军,从中抽调八百御林精兵,只要火箭讯号发出,他便要率领八百铁骑,直扑向户部尚书府,擒拿韩玄道。
    出皇城,往左侧穿过两条街道,转入一条小胡同,十几骑飞马如电,林琅一骑当先,忽听得骏马嘶叫,随即感觉身体一沉,座下骏马竟然往前栽倒。
    林琅知道大事不妙,又听得身后传来阵阵马嘶声,厉声高叫:“有绊马索,大家小心!”
    他从马上飞身而起,身在空中,却听得“咻咻咻”的箭矢之声破空而鸣,从正前方密密麻麻射来十多支又快又急的箭矢。
    林琅半空之中挥刀,身体急速下落,挥刀打开几支箭矢,眼见便要落在地上,猛觉得脑门子一阵剧痛,却是有一支利箭冷不丁地从昏暗处射出来,正中他的太阳穴,他整个人便从半空中软软地摔落下去,人落地之后,只是挣扎抽搐两下,便即不动。
    紧随其后的十三骑在一阵如雨般的箭矢袭击下,死伤大半,不等这些骑士反应过来,两侧的屋顶早已经跳下十多名黑衣人,动作灵敏,刀法了得,先杀伤兵,尔后合力攻杀活下来的骑士。
    这群刺客动作娴熟,配合默契,而且一个个功夫不弱,那些御林骑兵虽然也都是能战之士,但是这群黑衣人陡然来袭,而且出手太过迅速,发起进攻之后,根本没有给予众骑士任何反应的时间,林琅即死,余人一时根本无力反抗,只是片刻间,连林琅在内的十四名骑士,俱都在这小胡同之内被杀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活口。
    这群人黑衣人杀死林琅等人,也不理会现场,全都收刀而退,只瞬间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胡同里十几具慢慢变凉的尸首。
    ……
    白异派出的另一名心腹将领徐断却是率领了近百骑赶往豹突营。
    三大御林营,相比较而言,豹突营比狼甲营更难控制,毕竟豹突营之前乃是韩漠部下,其中有不少韩漠提拔起来的将领,白异考虑到这一点,派遣了百名精骑随同徐断赶往豹突营,就是要协助单立文一起共同调动豹突营将士。
    疾风如电,徐断一行人赶到豹突营之时,如同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整个豹突营内一片宁静,大营辕门紧闭,十多名御林军士分列营门之内两列,佩刀在腰,肃然而立。
    徐断取出白异签发的令符,沉声道:“打开营门,本将龙骧营徐断,奉白指挥使军令,前来传令!”
    徐断心中明白,豹突营各门守卫,那都是从龙骧营调派而来,是自家人,只要自己报出自家名号,守卫自然会立刻打开营门。
    正如他所料,他名号报出,便有几名御林守卫上前去,将营辕大门缓缓拉开。
    徐断领着百骑进入营内,夜色之下,豹突营营房密密麻麻连绵起伏,徐断催马往大营深处而驰,他知道单立文所处营帐,所以径自前去寻他。
    穿过重重叠叠的营帐,到得步兵营大营,却见得步兵营大帐之外,竟然列阵而待一支庞大队伍,阵列竖行,握刀持枪,不下千人,在夜色之中,这近千人却是如同一尊尊石像站定,虎视眈眈徐断一行,不发一言,而阵列前方,一名大胡子武将却穿上了步兵营护军参领的甲胄,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之上,手中握一大刀,威风凛凛。
    徐断心如电转,见此形势,已知事情发生了变故,握刀的手青筋暴突,他身后百骑也都是紧握腰中佩刀刀柄,如临大敌。
    徐断稳住心神,沉声道:“单参领何在?”
    大胡子武将自然是刚刚上任的步兵营护军参领薛绍,他抬起粗壮的胳膊,大手一挥,身后阵列散开,从后面涌出一堆人来,数十名豹突营兵士押着二十多名将官从阵列中缓缓出来。
    徐断扫了一眼,瞧见被押众将官之中,豁然有单立文在内,神色大变,厉声喝道:“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单立文等一众被押将领俱都被堵上了嘴,捆绑的结结实实,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大刀,瞧那模样,只要单立文等人稍有异动,架在脖子上的大刀必定会毫不留情地砍断他们的头颅。
    “究竟谁要造反,本将倒真想知道。”从徐断身后想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徐断和手下众人回头,只见在身后不远处,一骑缓缓而来,马上乘者一身甲胄,并没有带头盔,年轻俊朗,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寒冷的煞气。
    很快,徐断等人就瞧见,从各处营房之后,一名又一名豹突营兵士显露出来,只片刻间,韩漠身边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兵将,这些兵将俱都是甲胄在身,全副武装。
    徐断便是再愚蠢,此时也明白那年轻人是谁,惊道:“你……你是韩漠?”
    韩漠淡淡笑道:“阁下深夜至我豹突营,不知有何贵干啊?”
    徐断握紧刀柄,厉声道:“韩漠,你这是要做什么?豹突营的兵权不在你手,你怎敢抗旨调兵?”他回手一指单立文:“为何要绑住他们?”
    韩漠淡然道:“白异在我豹突营行使兵权不到一个月,却撤换了二十多名将领,他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图谋作乱吗?”抬起手,一指徐断:“你今夜来此,又是想要做什么?”
    徐断怒极反笑,高声道:“图谋作乱?韩漠啊韩漠,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不在魏国杀敌,却在这个时候回京,打得什么算盘,当我们不知道吗?”
    韩漠摇头道:“本将没有时间与你多费唇舌。”顿了顿,道:“白异图谋作乱,你们若是要和他一同作乱,本将说不得就要将你们留在这里了。”
    徐断一干人身陷重围,四面八方皆是豹突营将士,知道无路可退,“呛”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高声叫道:“弟兄们,韩家作乱,圣上有旨,要除奸讨逆,尔等切莫受韩漠蒙蔽……!”他话声未落,从韩漠身后射出数道箭矢,直袭徐断。
    韩漠几乎已在同时喝道:“拿下叛贼徐断!”
    一声令下,大胡子薛绍率先挥刀上前,四周豹突营官兵一拥而上,徐断厉声叫道:“弟兄们,杀出去!”挥刀砍向迎面而来的一名兵士,一刀便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虽然身处重围,但是徐断手下这百名骑兵倒是忠诚骁勇,簇拥在徐断身边,竟是跟着徐断往韩漠这边杀过来。
    只是这百名骑士再是骁勇,面对的却是洪水般的强敌,徐断寸步难进,身边的骑兵一个一个地落马。
    韩漠神情冷然,望着眼前的厮杀,眼眸子深处显出极其怪异的神色,抬头望着天上明月,随即闭上眼睛。
    豹突营官兵也都是大燕一流精兵,双方真刀真枪厮杀不到片刻,徐断手下骑兵大都已落马,或死或擒,到得后来,却只有徐断一人兀自死战,全身上下亦是添了无数道伤口,更有两支箭矢插在他的身上。
    韩漠睁开眼睛,从旁边一名弓兵手中取过弓箭,弯弓搭箭,对准了在人群中苦战的徐断,眼眸子中显出犹豫之色。
    徐断头盔已经被砍落,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大刀也已经砍钝,嘶吼着:“韩漠,你……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韩漠眼中犹豫之色坚定起来,两指一松,箭矢如电,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噗”的一声,穿透了徐断的额头。
    徐断身体顿时停住,两手张开,手中大刀落地,眼眸子里满是怨憎之色,身体缓缓后倒,终是重重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面上。
    月光之下,尸首遍地,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韩漠缓缓收弓,将弓递还给身边的弓兵,眼眸子深处显出几分钦佩几分惋惜,四周变得死一般寂静,他沉吟片刻,终于道:“薛绍!”
    薛大胡子飞马过来,拱手道:“末将在!”
    “令人寻些冰块,将这些尸首全都暂存起来,莫要轻待。这些俘虏,全都严加看管……不要为难他们!”韩漠吩咐道。
    薛绍道:“末将遵令!”当下过去安排处理。
    就在此时,窦善骑马缓缓来到韩漠身边,看着韩漠,欲言又止。
    韩漠转视窦善,平静道:“窦参领想说什么?”
    窦善翻身下马,在韩漠马前单膝跪下,恭敬道:“大人,末将……末将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恩准!”
    韩漠道:“你说!”
    “末将虽然正当壮年,但是……身体每况愈下,自知已无法胜任弓兵队护军参领一职。”窦善平静道:“末将前一阵子便想辞官还乡,只是大人一直不在营中,所以事情耽搁下来。如今大人归营,末将求大人恩准,允末将辞官还乡养病!”
    韩漠皱起眉头来,盯着窦善面孔,只见窦善眼中竟是显出乞求之色,轻叹一声,道:“窦参领真要就此离去?”
    “请大人恩准!”窦善拱手道。
    “你若离去,弓兵营该怎么办?”
    “大人,骑兵营校尉韦离入营时日虽不长,但是末将仔细观察过,却有统兵之能,若是大人恩准末将辞官,末将临行前,愿举荐韦离接任末将之职!”窦善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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