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二郎被击飞,却是守在白夜郎身边的艳雪姬出手,她一掌击出,威力极大,却并未出全力,否则墨十二郎此时必死无疑。
    艳雪姬冷冷地看着被猴子用匕首顶住太阳穴的墨十二郎,淡淡道:“若非看在玄机和尚的面子上,你今日休想活命!”
    云沧澜早已经起身来,双拳紧握,冷峻地看着猴子,冷声道:“将匕首拿开,你若敢伤他分毫,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必与你同归于尽!”他虽然筋疲力尽,更是面对艳雪姬这等绝顶高手,却无丝毫惧色,神情坚毅,眼眸子里更是寒光闪闪,而他身边那名随从早已经拔刀在手,只待云沧澜一声令下,便要上前拼杀,而二虎和瘦麻杆早已经摆好架势,随时准备上前制住云沧澜和那名随从。
    韩漠也已经站起来,脸色很是难看,瞥了云沧澜一样,又看向趴在地上的墨十二郎,冷声道:“总需要拿出一个理由的!”
    墨十二郎只是死死地盯着白夜郎,厉声道:“白夜郎,你还记得我吗?”
    白夜郎自始至终,眼睛都是闭上,哪怕是墨十二郎大刀砍向他,他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但是此时听得墨十二郎厉声嘶叫,嘴角忽地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望着趴在地上的墨十二郎,随即盯着面具下那一对眼睛凝视片刻,脸上竟是显出吃惊之色,要挣扎起来,可是显然体虚,一时间却难以起身,艳雪姬颇为疑惑,却急忙蹲下,扶着白夜郎坐起来,轻声道:“白大哥,你……怎么了?”
    白夜郎在艳雪姬帮助下坐起来,看着墨十二郎,勉强抬了抬手,声音竟有些发颤,道:“放……放开他!”
    猴子看向艳雪姬,见艳雪姬点头,这才将匕首撤开,闪到旁边,不过却并未收起匕首,死死盯着墨十二郎,防止他再发难。
    韩漠和云沧澜顿时都满脸疑惑,互相看了看,不知所然。
    白夜郎轻声道:“雪姬,扶……扶我起来!”
    艳雪姬蹙眉道:“白大哥,你……你不能活动,否则……否则体内伤势更重……!”
    白夜郎轻叹一声,道:“扶我起来!”
    艳雪姬只能扶他起身来。
    白夜郎站起来,抬步往墨十二郎靠近,墨十二郎嘴角满是鲜血,面具下的眼眸子怨毒地看着白夜郎,挣扎着,云沧澜终是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白夜郎距离墨十二郎尚有三步之遥,停下来,颤声道:“你……你是显太子?”
    墨十二郎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他被艳雪姬一掌击中,虽不至于死去,但是体内却已受伤,已是无力进攻,冷冷看着白夜郎,冷笑道:“原来先生还记得我这个太子啊!”
    ……
    在场众人,此时最为吃惊的,当数韩漠。
    白夜郎一声“显太子”,让韩漠心中一震,而墨十二郎自承是太子,更让韩漠豁然变色,禁不住盯着墨十二郎,震惊无比。
    墨十二郎自承是太子,当然不可能是燕国的太子,而且云沧澜跟着墨十二郎在一起,墨十二郎就算是太子,也只能是庆国的太子。、
    可是庆国太子,韩漠是见过的,当日庆太子与假扮成燕公主的紫儿大婚,韩漠参加,庆太子的样貌,韩漠记得清楚,就是身形,也远没有墨十二郎这般魁梧。
    但是瞧云沧澜对墨十二郎十分关心,以云沧澜的身份,让他这般紧张的,墨十二郎肯定不是普通人。
    韩漠眯起眼睛,猛地想到什么,眼中划过一道光。
    他出使庆国时,昌德候曾经和他有过私谈,聊起过庆宫的一些隐秘之事,其中便说道当初玉寒宫内一场大火,庆太子与庆国前皇后都葬身于一场大火之中。
    难道墨十二郎便是那位早已经葬身火海的庆太子?只是既然被烧死,怎地还活生生地在这里,难道那一场火,并没有烧死庆太子?
    韩漠只觉得其中大有隐情,而且此刻见到白夜郎与墨十二郎似乎早就认识,墨十二郎既要杀白夜郎,。却又称了一声“先生”,这一切都是让韩漠疑窦重重,不解其中缘故。
    白夜郎温和地看着墨十二郎,轻叹道:“你要杀我?”
    “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墨十二郎厉声道。
    白夜郎轻轻推开艳雪姬,轻轻走到墨十二郎面前,柔声道:“你能活着,我很高兴,如果你真想杀死我,现在便可以动手!”
    墨十二郎拼尽全力,探手出去,一把掐住了白夜郎的脖子。
    艳雪姬俏脸一寒,便要出手,白夜郎已经沉声道:“雪姬,你们……不要动!”
    墨十二郎掐着白夜郎的脖子,眼中显出怨恨的神色,他想用力气,可是被艳雪姬所伤,身体绵软,一时间却难以使上力气。
    韩漠越瞧越觉得诡异,这白夜郎怎地甘愿死在墨十二郎的手中,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瓜葛?
    艳雪姬终是冷声道:“他已经中了寒毒,你又何必如此对他?”
    “与你何干?”墨十二郎厉声道。
    艳雪姬冷笑道:“你若真是显太子,就不该忘记他对你的恩情。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对你有十年教诲之恩,你怎地不记在心上?只记得仇恨,不记得恩惠,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男人。”艳雪姬看了白夜郎一眼,缓缓道:“这些年来,你以为他过得比你好?你可知道,六年来,他忘记了一切,当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入宫行刺,要报当年之仇,也正因如此,他才被庆宫高手围攻,身中寒毒……!”
    墨十二郎浑身颤抖,猛地有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便要往后仰倒,幸亏云沧澜扶着他,缓缓坐了下去。
    白夜郎苦笑一声,轻轻摇头,猛地身体一软,整个人便后仰倒,面朝屋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溅出来,竟如同墨十二郎一样。
    只是墨十二郎喷出的是殷红鲜血,而白夜郎则是紫黑的血液,那血腥味之中,甚至带着一股腥臭。
    他身边艳雪姬和瘦麻杆同时抢上,扶住了他,白夜郎脸上煞白,艳雪姬从怀中迅速取出一枚药丸,便要塞进白夜郎的口中,却被白夜郎抬起手挡住,摇头道:“不……不要再浪费……再浪费,我……我是不成了……这药……救不了我性命……!”
    艳雪姬并不多说,强自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让他吞食下去。
    韩漠上前去,也扶住白夜郎,瘦麻杆轻轻推开,他和艳雪姬二人一起,将白夜郎扶回篝火边,小心翼翼帮他重新躺在了干草上。
    “他中了寒毒?”韩漠皱眉道。
    艳雪姬轻轻点头,叹道:“他独闯庆宫,杀了近百名庆宫护卫,最后被箭弩射中,那弩箭上带有寒毒,若是一般人,早便死了,他是以劲气护住心脉,这才不至于让寒毒侵入心脏,但是……他体内劲气消耗太大,一天天虚弱,寒毒已经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回天无术了!”
    韩漠从怀里取出手帕,擦去白夜郎嘴角的紫黑血迹,问道:“入庆宫刺杀,杀谁?”
    艳雪姬抬头望向墨十二郎,淡淡道:“白大哥要杀谁,他应该知道。”
    墨十二郎眼中依然是恨意浓郁,抬手擦去嘴边的血迹,冷笑道:“你既然入宫行刺,要么杀死她,要么就死在那里,又为何还活下来?”
    艳雪姬亦是冷笑道:“你若是显太子,既然活着,为何却要鬼鬼祟祟苟且偷生?你又为何没有勇气像白大哥这样,独身一人,直闯庆宫?”
    墨十二郎闭上眼睛,握起拳头。
    云沧澜扶着墨十二郎,他眉头紧皱,英俊的脸庞极是凝重,盯着躺在干草上的白夜郎,终是缓缓道:“这位难道是……静河师兄?”
    艳雪姬看了云沧澜一眼,淡淡道:“这个名字,原来你也知道。”
    “当真是静河师兄?”云沧澜吃惊道,他松开扶住墨十二郎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向白夜郎靠近两步,神色古怪,“静河师兄,还……活着?”
    白夜郎气息急促,嘴角去泛起一丝笑,轻轻自语:“原来……师傅还收了弟子,这……这便好,他老人家一身本事,总要……总要传下去的……!”他艰难转过头,脸色已经如同白纸般惨白,气息也越来越弱,平静道:“白夜郎就……就是柳静河,柳静河就是……就是白夜郎,你……你还认我这个……这个师兄?”
    云沧澜神情肃然,整了整破败不堪的衣裳,恭恭敬敬屈身一礼,道:“云沧澜见过静河师兄。圣将对沧澜说过,如果我真的有一天能见到您,必要行敬拜之礼,因为圣将亲口对我说,无论你是生是死,他没有逐你出门,更没有与你断绝师徒关系,你这一生,都是他的弟子!”
    白夜郎闻言,闭上眼睛,喉头蠕动,片刻间,竟是从这个男人的两边眼角,划出两道泪水来。
    第八七零章  乘风去
    墨十二郎抬起手,叫过那名随从,吩咐道:“扶我……出去……!”那随从一犹豫,但终是扶起墨十二郎,往门外走去。
    白夜郎艰难道:“显……显太子,你……你等一下!”
    墨十二郎也不回头,冷笑道:“难道非要我动手杀你,你才满意?”
    白夜郎轻叹道:“我只想……只想告诉你,我……我从无冒犯过她……!”
    墨十二郎身子晃了晃,也不多说,只是冷哼一声,在那名护卫的搀扶下,出了门去,云沧澜又向韩漠拱了拱手,道:“韩大人,我先去照顾殿下。”墨十二郎的身份已被揭破,他也就不再隐瞒,直接称呼“殿下”。
    云沧澜又看了白夜郎一眼,道:“静河师兄多保重。”便要离开,白夜郎已经道:“且慢……!”向艳雪姬道:“雪姬,给……给他一颗药丸,显……受伤了……!”他命在旦夕,可是却对墨十二郎很是关心。
    艳雪姬幽幽叹了口气,取出一颗药丸,手一抖,扔给云沧澜,云沧澜知道这药丸肯定是极其珍贵,探手接过,拱手谢道:“多谢嫂夫人!”就此出去。
    “嫂夫人……!”白夜郎泛起温和的笑容,瞥了韩漠一眼,轻声道:“你嫁于他,倒也算是有了归宿!”
    艳雪姬俏脸一红,瞪了韩漠一眼,道:“白大哥,你……你莫听他们胡说。”
    韩漠摸了摸鼻子揉揉,不置可否。
    白夜郎轻轻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既然有缘,又有何……又有何不可?”他看向韩漠,温和笑道:“你日后能否好好待她?莫看她……疯疯癫癫,她……她是个好姑娘……!”
    韩漠点头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白夜郎欣慰一笑,道:“你……你打不过她,日后……日后受她委屈,也莫放在心上……!”
    “不要紧,过了门,我会好好教她规矩……!”韩漠大言不惭,“一定让她给我生几个胖小子,回头让师兄你来教孩子们功夫。”
    艳雪姬咬着红唇,美艳的脸儿绯红,狠狠瞪了韩漠一眼,随即看着白夜郎轻声道:“白大哥,你别理他。”
    白夜郎轻轻摇头,和声道:“有些事情,我无法办到,那……那也没有法子了。”他艰难抬起手,艳雪姬急忙伸手握住,白夜郎又伸出另一只手,韩漠也伸手握住,白夜郎这才将两只手拉到一起,艳雪姬和韩漠互相看了一眼,知道白夜郎意思,韩漠已经将艳雪姬的嫩手儿紧紧握住,而白夜郎的大手则是包着两人的手,很有些冰冷。
    白夜郎含笑道:“这就是了,雪姬……交给你了……!”说到此处,他已显得很是疲惫,看着艳雪姬道:“小丫头,我知道你的性子改不了,但是……真要嫁人后,就不能再疯癫了……!”
    艳雪姬美丽的眼圈儿通红,哽咽着点点头。
    “师傅老人家既然还认我是他的徒弟,便是死后,我也……我也该当伺候他老人家才是。”他轻声叮嘱道:“我死后,将我……葬在师傅旁边……也好能在阴曹地府陪伴伺候他老人家。师傅神威无比,便是在九泉,也……也无人敢亵渎他……!”轻轻闭上眼睛,嘴里轻声唱道:“雨夜晓风……怎堪得落花娇,似流水,腾湖泛舟……乘风去……!”说到此处,他的两手轻轻落下,再无声息。
    韩漠和艳雪姬同时看向他的脸,只见他煞白的脸上,表情很是平静,便这样极其安定地离开了人世。
    艳雪姬咬着红唇,她虽然知道白夜郎活不多久,但是此时见到白夜郎离去,她还是难以接受,娇躯轻颤,闭上眼睛,珍珠般的泪水从眼囧滑落。
    猴子等三人此时自然看出白夜郎已经离开,齐齐跪下,对着白夜郎叩首,或许是因为艳雪姬的关系,三人对白夜郎极是尊敬。
    韩漠起身,走到艳雪姬身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艳雪姬苦笑道:“告诉你些事,出了这扇门,你就将它忘记,好不好?”
    韩漠知道艳雪姬是要将白夜郎的故事告诉自己,那显然是一段不能公开于众的隐秘之事,郑重点头,道:“出了门,我就会忘记!”
    ……
    艳雪姬靠在韩漠怀中,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六年前,在庆宫的玉寒宫发生过一场大火灾?”
    韩漠已经猜知此事既然有墨十二郎在其中,就必定与当年那场玉寒宫大火有关,轻轻点头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整个玉寒宫被付之一炬,死了近百人,当时的庆国皇后和庆太子传说也葬身火海之中……不过现在看来,这是误传,至少当年那位庆太子,还好端端活在世上!”
    艳雪姬轻叹道:“他能活下来,并非别人所救,正是白大哥所救!”
    “是……白师兄?”韩漠颇为诧异:“白师兄和墨十二郎究竟是什么关系?”
    艳雪姬沉吟片刻,终于道:“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顿了顿,淡淡道:“那一年,商钟离击退了魏国人,其声望在庆国如日中天,也是在那一年,庆帝钦此‘圣将’封号,统领庆国天下兵马,手握兵权,风光无比!”
    韩漠点头叹道:“圣将以弱胜强,威震天下,确实是世之名将,也是庆国幸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固然威名远扬,可是沙场之上,有多少男儿血溅沙场,添了多少孤儿寡母,那些将士成为沙场枯骨,而功臣之名,则是被他所得,用那么多性命换来的名声,也没什么值得炫耀!”艳雪姬声音冷淡,显然对商钟离的怨恨并没有消散。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韩漠轻叹道:“天下分裂,群雄并起,总是有无数人要流血牺牲的!”
    艳雪姬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一年,李显十岁,庆帝当时便要李显拜商钟离为师,想要商钟离传授太子武功!”
    韩漠知道,艳雪姬口中的“李显”,便是墨十二郎了。
    “不过当时商钟离正要重整庆国大军,难以抽出时间教导,所以向庆帝举荐,由白大哥去担任太子之师,传授武艺。”艳雪姬平静道:“商钟离年轻之时,在沙场征战,有一次差点被一箭射死,但是有一名小校挺身而出,为他挡了那一箭,替他死去。事后,商钟离派人找到小校的家眷,将那小校的九岁遗孤带在身边,收为徒弟,从那时候起,这个孩子便跟在商钟离身边学艺,而商钟离或许是感念那小校的救命之恩,对这个孩子倾囊相授!”
    “那个孩子,就是白师兄了!”韩漠这才知道白夜郎的身世,原来是遗孤。
    “他真名叫林静河。”艳雪姬道:“静河之名,是商钟离为他所取,因为白师兄的父亲,当年便是在静河一战中为救商钟离而死去。”
    “原来如此。”韩漠点头道,心中暗想:“却不知为何后来又唤作白夜郎!”
    “商钟离被封为圣将那一年,白大哥已经二十四岁,虽然年轻,但是他勤学苦练,武技极高,放眼庆国,那时候已是名列前茅的顶尖高手。”艳雪姬缓缓道:“商钟离举荐白大哥教授李显武艺,庆帝倒也应允,所以从那开始,李显拜了白大哥为师,白大哥进入东宫,被封为太子傅,传授李显武技。”
    韩漠知道,太子傅这个官职,却也份量十足,那是未来皇帝的老师,是比较显赫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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