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美人,真是我见犹怜。悦然在旁冷眼看着,只觉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
    都鹏心里怦怦直跳。水之湄是侯夫人娘家旁支庶女,小时候原是见过几次,很为她少见的美丽惊叹过,只是水之湄身份卑微,不可能聘娶过来,也就死了心。娶了悦然他是千满意万满意的,却是听说要给他纳了水之湄做侧室,心又活了起来。
    若是既有悦然,又有之湄,三个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该有多好。
    “世子,少夫人,亲家老爷来了,张老元帅也来了,侯爷和侯夫人陪着在前厅待茶。”小丫头曲膝回禀道。
    都鹏心中一凛,张老元帅是他和悦然成亲时请的大媒,德高望重的前辈,岳父和张老元帅一起到了长兴侯府,是什么事?转头望望妻子,只见妻子面色平静无波。
    都鹏带着一腔狐疑,和悦然一起到了前厅,拜见了,都鹏侍立在长兴侯身边,悦然却侍立在孟赉身边。
    都鹏愣了,悦然是出嫁女,她是都家的媳妇,不是应该服侍婆婆吗?
    侯夫人脸色已是铁青。本想着孟赉不过是个从三品官员,攀上侯府这样的亲家,该巴结着才是。却不想,自己只不过想给儿子聘个良妾,孟家居然闹个不休。前日钟氏已是上门来吵骂一回,这回孟赉竟带着大媒一起,是要兴师问罪么?
    “……小女过门不过半年,侯爷和侯夫人就说小女无所出,要为世子纳良妾,显是小女资质粗陋,不合夫家心意了。既如此,也不必勉强。”孟赉温和说道。
    长兴侯急忙道“哪里,哪里……”侯夫人怒不可遏,“亲家老爷可要想好了!”
    孟赉淡然道“悦儿,你这就收拾收拾,跟为父回家。”
    悦然恭谨答道“是,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之屏之翰,百辟为宪”《诗经.小雅.桑扈》,之,是。翰,”?”的假借,支柱。百辟,当时指诸侯,后来也指百官。宪,法度。“作为国家的屏障和支柱,诸侯百官都把他们当成言行的法度。”
    曹操曾令人制过一种兵器给自己的儿子们,叫做百辟刀。看到“百辟”这两个字,总会联想到隐忍和坚强。
    60、二人从行
    都平眉毛都竖了起来,指着自己不争气的哥嫂厉声道“你们就这么轻易让孟家把人给带走了?!”
    长兴侯讪讪道“我拦了,拦了,拦不住呀。”亲家老爷看着一团和气,做事却做得这么绝。亲家太太不过是上门吵闹,他却直接带了大媒过来,连句质问的话都没有,只那么客客气气的,就把悦然带走了,剩下张老元帅笑呵呵拿出嫁妆单子要清点嫁妆。偏侯夫人这没出息的,居然挪用了那么多,三成都不止,想起张老元帅当时那鄙夷的目光,长兴侯怒气上涌,指着侯夫人骂道“你这眼皮子浅的!没见过银钱不成!一声儿不响的挪用儿媳妇嫁妆,都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张老元帅当时只客气的拱手,“两家都是通情达礼的人家,贵府把孟家的嫁妆理清楚,两家写了和离文书,大家好离好散的,也就是了。”语气虽温和,话意却明白:别想赖孟家的嫁妆,一点不少的还了!
    “想是贵府一时间料理不清楚,老夫就三日后再来,可使得?”这是给期限了。长兴侯还想再挽回,他没想着让儿子儿媳分开呀,这是从何说起。侯夫人却是都快气昏了,冲口说道“那就劳烦您老人家三日后再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现在更是悔的不行。悦然刚嫁过来时她借口说悦然年轻不懂事,把嫁妆全给收过来了,“娘给你们收着,省得你们小孩子家胡乱花用”,都鹏自然是赞同的,悦然虽是不情不愿的,到底也交上来了。这半年,不只自己肆意花用,还贴补了娘家不知多少,连之湄这样的庶女,都跟着穿金戴银的。这些年侯府已是外强中干,铺子经营不力大多不赚钱,靠着永业田、福禄田度日,如今要补回嫁妆,哪里弄银子去。
    长兴侯见侯夫人低着头不做声,胆子越发大了,越骂越难听,侯夫人霍的抬头,仇恨的看着长兴侯,“骂够了没有?你还有脸骂我?你每日只顾在后院跟狐媚子玩闹,如今家计艰难你只是不管不问!你那些狐媚子今日要打首饰,明日要制新衣,银钱从哪里来?我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长兴侯气的直哆嗦,“你还倒打一耙!她们能用多少?能把儿媳妇嫁妆都用上了?”
    都平本是怒气冲冲的,这会儿愕然看着哥嫂你来我往吵得热闹,看了一会儿,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从小就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只安安心心做他的世子、侯爷就行了,在外冲锋打拼、支撑门户的都是自己。现在新皇即位,征调大军要远征鞑靼,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自己本来可能被任命为左路军元帅,却被这两日雪片般弹劾长兴侯的折子给带累的成了泡影。
    “做哥哥的这般荒唐糊涂,弟弟又能好到哪去。不能齐家,如何治军。”这次远征至关重要,皇帝只觉将帅人选必须要慎重,但凡有些不妥的,皆不录用。
    辛辛苦苦营营役役为了什么?就为了眼前这酒囊饭袋?都平真为自己不值。心中自嘲一番后,笑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才两天的功夫,有多少人弹劾你?”
    长兴侯面红耳赤,大为狼狈。这些言官太可恶了,连多少年前他调戏民女的事都翻出来了,“强占民田”、“欺凌弱女”、“纵情声色”、“留连青楼”、“宠妾灭妻”、“私德不修”,这些事勋贵人家常有,遇上厚道点的皇帝,比如先帝,可能申斥两句也就过去了,甚至可能一笑作罢,可现在新皇即位,看这帮只拿俸禄不干活的闲散勋贵不顺眼,不只严辞申斥,还收回了福禄田。
    幸亏永业田还在,要不一家人怎么过日子啊,长兴侯直冒冷汗。
    都平看着软趴趴的长兴侯,气纠纠的侯夫人,笑道“大哥大嫂好心胸,福禄田被褫夺还这般悠闲自在。敢问大哥,这件事你到底打算如何了结?”
    都平回长兴侯府前,曾拜会过孟赉。孟赉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温和儒雅的说道“些须小事,不过是申斥而已;像贵府这样开国勋贵,除非造反,定是无甚大事。”
    本朝一向重文轻武,这些文官是好惹的?孟赉一甲第三人出身,文名满天下,同僚同窗很是不少,座师葛印如今是内阁首辅,他还曾在都察院任职多年,能不精通于言论杀人?恐怕这只是个开始,若长兴侯府不晓事,将来还不知会如何。若论凶残,文官比武将更凶残,一支笔能要人命啊。
    “还能怎样?人都接回去了。”侯夫人倔强说道。
    “孟家对外只说,孟老太太思念孙女,召悦然回府相陪,没说别的。可见还有挽回余地。”都平提醒道。
    侯夫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哼,就知道孟家舍不得!侯府这样富贵,鹏儿年少英武,她哪里舍得?”一时又得意洋洋起来,侯府虽已是个空架子,但是个有富贵外表的空架子呢。她心中暗暗发誓将来定要好好整治悦然,摆摆做婆婆的威风,让孟悦然从此以后服服帖帖再不敢说个“不”字。
    不过是纳个良妾而已,孟家居然敢不同意,善妒!这对女人可是个大罪名,看她敢!侯夫人头昂得高高的。
    长兴侯歉意的看着弟弟,“也是大哥没想清楚,成亲才半年,纳的什么良妾,这事是我们做差了,良妾的事以后不再提,孟家也就没话可说了吧。”
    侯夫人已是尖声叫起来“使不得!本来纳不纳妾的也无关紧要,可若孟家这么一闹咱们就改口,岂不是涨了孟家的威风?”
    都平真有种想骂人的冲动,人孟家把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全部动用,这么大规模的开足火力杀将过来,难道你一句不纳妾就万事皆休了?做梦呢。
    至于侯夫人这脑子不清楚看不清形势的,都平连理都不想理。
    都平实在不耐烦和侯夫人纠缠,拉上长兴侯去了书房。长兴侯听弟弟前前后后说完,直惊得目瞪口呆,“孟家这么狠!”
    都平皱眉道“换过来想,若是我闺女出阁不过半年,婆家就想弄个美貌远房表妹做二房,我也不能答应。这往后闺女哪有好日子过?还不如一拍两散。”
    都家全靠这能干的弟弟撑着,长兴侯等闲也不敢得罪他。听弟弟说得郑重,长兴侯也打起精神,和弟弟密密商议起来。
    侯夫人却是非常得意,等都鹏回来后高高兴兴的说道,“我就说了,孟家自许为书香门弟,好面子,就算孟家姑娘在婆家真受了委屈,也只有忍的,更何况他家姑娘在咱家日子过得这么舒坦。你放心吧,孟家撑不了几天了,必会回过头来求咱们。”
    两家真闹翻了,对都家固然不好,对孟家更不好,传出去就是孟家姑娘不能容人,不贤良。谁家过日子没个磕磕绊绊了,为纳个妾就要离婚,这家姑娘以后谁敢问津?
    都鹏苦笑连连,那天孟赉要带走悦然,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哪有做岳父的盼着女儿离婚的?不想片刻间悦然已真的随着孟赉离去,等都鹏慌慌张张追出来,悦然冷冰冰的看着他,不肯跟他回去。
    “你不忍心违背你娘,我又怎么忍心违背我爹呢?”悦然静静的说道。
    那一刻,都鹏真是狼狈万分。他没错是想两美兼得,还打着侯夫人的旗号“虽不好,却是娘吩咐的,不过是个妾,纳了便是。”不想一向温顺的悦然,这次却不愿再贤惠下去了,一点不犹豫的跟着孟赉回了娘家。这两日自己去过孟家好些回,全被挡架了,根本连悦然的面也见不着。
    “儿啊,你只管放心。”侯夫人苦口婆心劝着都鹏,“咱们是夫家,夫家就是天呢。你那个不懂事的媳妇,如今在娘家还不知过得是什么日子,有她后悔的。”
    侯夫人这次真的没有料错,悦然回府后日子真的不好过。孟家二房不管亲生父母,还是兄弟姐妹,同母的她好,隔母的也好,全都安慰抚慰她,可孟老太太和怡然、蔚然,没少说难听话,没少给冷脸子。
    “传将出去,说孟家姑娘不能容人,善妒,很好听么?”怡然一头做着针线,一头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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