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孟赉实话实说,“听大伯的意思,来之前他们是打算留在京中。”
    孟赉脸色有些凝重,“其实爹也想让你大伯留在京中,只是如今这形势,实难设法。”
    这还真是兄弟,想法真一致。
    悠然建议“政绩不好怎么升迁啊,咱家根基尚浅,又不是可以一手遮天的人家。不如大伯再做三年县令,爹给寻个有能为的师爷,帮着把山县治理好是正经。”山县这穷缺,倒是不会有人来抢,这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实缺,谁抽着谁倒霉。
    孟赉点头,“我儿说的甚是有理。爹正给寻着,好师爷却是难请,有能为的人谁愿去那么偏远穷困之地?慢慢寻吧,横竖这个难不倒爹。倒是山县匪患不只一日,山县只有一个百户所,卫所剿匪不力,才是让人为难。”
    悠然也觉犯难,文官武官泾渭分明,卫所这帮武官,平日没有交往啊。吉安侯府倒是军中高官要职,可是吉安侯府铁定不会管。
    孟赉看着悠然皱起一张小脸,觉得好笑,“放心吧,有办法,要说张大人这侄子倒真是古道热肠,爹不过是帮他寻了个师爷,他不只送了两个会功夫的丫头酬谢,还答应疏通卫所,以后卫所定会和你大伯伯同进退。张并此人,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爹信他,应能办妥此事。”
    “他怎么知道的呀?”悠然有些惊喜,却又有些奇怪,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你许伯伯,就是爹荐过去的师爷,跟爹喝过茶,爹随口提了一句,之后就传来这个消息。”孟赉颇有些得意的说。
    “原来如此,真是好巧,西洋传教士说帮别人的人最终会帮到自己,真是这样啊。”悠然感叹。
    “帮别人的人最终会帮到自己?这话有些意思。”孟赉若有所思。
    孟赉父女一心为孟大伯安排布置,此时孟大伯处,却是一片混乱。
    孟大伯和孟大伯母,两人破天荒的吵起了架。要知道,孟大伯母平日十分温顺,从不和自己丈夫红脸,孟大伯性情宽厚,从不苛求妻子,两人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一直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宽哥儿要留下读书,这还好说,没的再回山县,倒把孩子学业耽搁了,把蔚姐儿留下做甚?二弟家已是有这几个女儿,再多养个侄女,你当二弟有三头六臂?”妻子突然固执起来,孟大伯实在不适应,也想发脾气。
    “二爷虽没有三头六臂,却已是从三品大员,提携侄子侄女有什么?”顾氏十分冷静,“他再怎么得意,也不能忘本,不能忘了父母恩情,不能忘了同胞兄长。亲大哥在个偏远小县受苦他不管,侄子侄女还能不管吗?”
    孟大伯像不认识妻子似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怎么了?你只看到咱们有难处,怎么不想想二弟难道就没有难处?这些年来三房全靠二弟,说起来把我愧的要不得。我做大哥的不能照顾弟弟遗孀遗孤,全推给二弟了!这是我做大哥的没出息也就罢了,连老太太也是长住二房,虽然咱们把老太太的养老田收的租送过来了,那才有多少?哪里够的?二弟不知贴了多少!”
    既然已经撕开脸皮,顾氏索性也豁出去了,“老太太养老田收的租,从未送来过,都是我收着呢。”
    孟大伯傻了,“从未送来过?那这些年来,老太太全是二弟在……”
    顾氏静静道“那有什么?二爷可比咱们强了不知多少。跟咱们比,他可是位高权重。”
    孟大伯眼中全是浓浓的失望,“我一直当你是个通情达礼的。你怎么不想想,二弟做到高位是不错,他是容易就做到高位的?还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一举考了功名,兢兢业业做官,勤勤恳恳做人,才到今天这个地步。这还少不了岳家提携!你怎么就不替他想想?”
    44潜虽伏矣
    悠然坐在悦然身边,听得目瞪口呆.悦然大姐姐下手好快,不过一天功夫就在孟大伯院子里安插下人手,孟大伯和顾氏的争吵是背着孟正宽和孟蔚然的,居然让贝儿这小丫头听得真真的,这小丫头不只耳朵好,口齿也伶俐,复述的很是清楚,悠然用崇拜的目光目送碧芸带着贝儿出门而去,心中感概大姐姐手下有人才呀,情报工作做得真到位。
    孟正宣颇觉欣慰,“这就是了,大伯父本是厚道的,又和父亲兄弟情深。”他和孟正宪、悦然、悠然刚从孟赉那儿问过安出来回到蕤园,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心中大慰,顾氏再怎么样都好,只要不是自家人起了歹意就行。
    孟正宪点头同意,确实如此,只要不是孟大伯在贪图什么,一切都好办。
    四人至此都放下心来,孟大伯只是老实,并不是痴傻,顾氏的狐狸尾巴既然已经露出来了,不用其他人插手,孟大伯自然会收拾她。只是,顾氏人前人后都是一副贤惠样子,怎么今日突然跟孟大伯犯起倔来,定要蔚然留下?
    孟正宣等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入悠然,悠然忙把白天的事情原原本本汇报一遍,一字未增,一字未减,孟正宣狐疑道“原来是五妹妹说了这么多,让大伯母不淡定了。只一件,爹都打算回泰安种地了?我怎么不知道。”
    悦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着悠然的小脑袋,又爱又恨,“大哥你信她呢,她这定是编出来的。”
    悠然红了小脸儿,期期艾艾道“那个,那个,我不就是想告诉大伯母,爹宁可回泰安种地,也不会如了她的愿。”降低她的期望值嘛,好讨价还价。
    孟正宪饶有兴趣的问道“听大姐姐这话说的,五妹妹常撒谎?”
    悠然脸更红了,吭吭哧哧的说道“不算是,不算是吧,不经常,不经常。”撒谎也要看心情的好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个谎都撒不出来。*.关于撒谎,悠然觉得最经典的是列宁在红场说过的话,“撒谎是可以的,先生们,但是要有限度。”
    孟正宣皱起眉头看着悠然,悠然被看得心里发毛,孟大哥人是很好的,就是有点方正,眼看挨训的命运就要降临了,悠然想起孟正宣训人时老夫子一般滔滔不绝的样子,心里犯怵,不认命的辩解道“我这是策略啊,用兵之道本就是虚虚实实……”
    孟正宪一个爆栗敲在悠然脑门上,笑骂道“还用兵之道呢,小丫头真胡闹。”
    悠然下意识的捂了头,躲到悦然身边,心中哀叹,这要是孟赉,顶多是把自己拖到怀里打屁股,一点儿也不疼;要是孟正宣,他只会板着脸训人;怎么到了孟正宪,直接就动手了呢。
    孟正宪出手之后才想起自己和五妹妹到底不是同母所生,又从小不在一处长大,自己此举似乎不太稳妥,抬头又看见孟正宣不赞成的眼光,心中颇有此后悔,“要是阿炜调皮,我就是这么整治她。”却是还嘴硬着。
    “也就是阿炜脾气好,由着你欺负。”悦然横了孟正宪一眼。
    悠然看孟正宪脸上有些讪讪的,忙打岔道“爹跟大伯真是兄弟,两人想的一样呢。”把方才和孟赉商议的话也说了。
    “咱们是白操心了。”孟正宪觉得孟大伯和孟赉都这么清楚,自己四人做的就是无用功了。
    悦然反对,“这怎么是白操心,这是做子女应尽的本份。”孟正宣也道“大妹妹说的是。”
    悠然见已经没事,打起哈欠来,听孟正宣问她“困了?早点回去睡吧。”悠然迷迷糊糊的点头,告别三人,由莫利护着回含芳轩去了,黄馨早已倚着门望眼欲穿,看到悠然回来紧忙迎上来,悠然东倒西歪的,由着黄馨给洗了手脸脚,自己跑到小床睡了。
    孟正宪看着悠然出了门,回头对孟正宣和悦然纳闷“爹也太宠五妹妹了,怎么什么都跟她说?”自己兄妹三人是嫡出的,又比悠然大不少,父亲有事应和自己兄妹商量才是。
    孟正宣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五妹妹跟爹在广州时,常在爹书房出没,爹还常抱着她看公文,看邸报,父女二人边看边说话,爹都快把五妹妹当儿子教了。”该女孩儿会的技艺,悠然有好多不会,该男孩有的学识,悠然倒都有。
    没办法,嫡母不在身边,姨娘教不了,只有做父亲的亲自教养,结果就是这样。
    孟正宪笑了出来“在书房出没?出没这两个字用的好。”
    孟正宣也觉好笑“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五妹妹说的。这小丫头,常说些好玩的话,真还是个孩子。”
    悦然有些惆怅,悠然小时候,就像安然跟随欣然一样,悠然是跟随自己的,两个婢生女跟随两个嫡女,自己和欣然一人一个跟班儿的,倒是很和谐,不过悠然从小就玉雪可爱,很听话,自己也并没有为难过她,姐妹间感情甚笃。自从悠然落水大难不死,父亲就对她格外宠爱起来,外放回来后悠然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爱处还是极可爱,却是极有主意极有见解,再不是跟在自己身后惟命是从的小妹妹。
    自己这嫡长女,在悠然面前摆不起长姐的架子,悦然为此有些气闷。
    “既然没事,我这两天就先不回来了。”孟正宪跟兄姐通报。
    悦然同意“对,先别回来,横竖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钟氏带着刘妈妈都已忙的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等正日子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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