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咳嗽了声,道:“宝嫃娘子托左茗带话:说她这几日晚间总做噩梦,睡得不好,因此让岳凌睡在她隔壁间了,还说……让老奴伺候着王爷早些安歇呢。”
    凤玄眉挑了挑,心中翻波涌浪,面上偏做无事人似的:“哦……”
    黄公公心中雪亮,可自然也不能说,就只道:“宝嫃娘子可真真关怀王爷的身子,生怕天寒地冻……王爷病体初愈会不妥当。”
    凤玄这数晚上的动静,哪能尽数瞒得过他的眼去,只不过这些儿事就算是亲近如黄公公也是不好就掺和的,何况凤玄身子的确还差一些,这般折腾……更怕亏了难就补回来,正好儿趁着宝嫃这么一处,就也赶紧拐弯抹角地暗示。
    凤玄自也明白,便叹了口气,想到白日里同宝嫃相对,想到她一颦一笑,着实欢喜,可惜相见不相亲,实在又可恨,无奈便道:“知道了……唉。”
    黄公公听凤玄无可奈何,便忍着笑道:“老奴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看见王爷您这样无奈的样儿,真真没想到,似宝嫃娘子那样的人,居然能把王爷……”那“降服”二字,到底是不敢说出来,便自停下。
    凤玄听说起宝嫃,心情自然便好,笑道:“她没什么心眼儿,但倘若是她认定了的事,等闲是改变不了的,何况她性子良善待人至诚,就算是有心要骗她欺她,我都也不忍,更怕就算能骗她欺她一时,后面便无法收拾……”
    就像是前头那个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拐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儿才总算让他的倔娘子回心转意开了窍。
    现在想想,兀自心有余悸。
    黄公公道:“宝嫃娘子那性子,着实难得,老奴自来也没见过这样一个人……想来她同王爷这番缘分,便该是天注定的,注定着这世间还是有这样一个人,是要跟王爷遇上的。”
    凤玄听得又欢喜,又感慨,黄公公见他欢喜,便斗胆又问道:“王爷,恕老奴多嘴,等这些事儿完了,您是不是还能留在王府里?”
    凤玄闻言,便道:“只要她能在我身边,我哪里都能留。只是我知道,她是不会习惯留在这里的。”
    黄公公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继而又转作忧虑难过,眼睛竟忍不住红了:“老奴……老奴多言了。”
    凤玄见他如此,略觉不忍,正要开口,却听外头有人声响,黄公公也察觉了,急忙太袖子将眼角一抹。
    原来来者竟是王妃苏千瑶,两下见了,苏千瑶直接便道:“王爷可听说臣妾有身孕的消息了?”凤玄道:“不错。”苏千瑶道:“王爷怎地不觉得高兴似的?”凤玄缓缓道:“王妃是因此来兴师问罪的吗?”苏千瑶笑道:“当然不是……再怎么说,臣妾也是有了跟王爷的骨血,该是一件值得庆祝之事,何况后日就是王爷的寿辰了,正是双喜临门,王爷说是吗?”
    凤玄道:“嗯。”
    苏千瑶道:“先前王爷寿辰之日,多半都不在京中,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留在京内跟臣妾在一块儿呢,更加上臣妾有了身孕,因此臣妾想大大地操办一番。”
    凤玄道:“你有了身孕,不必操劳,就交给黄公处理吧。”
    苏千瑶道:“有些事儿自然是少不了麻烦黄公公的,但臣妾身为王妃,当然要为王爷尽一尽心的。”
    凤玄默默道:“那你想如何?”
    苏千瑶道:“王爷先前公务繁忙,镇日不在京中,如今好歹是安闲下来,便该把昔日落下的一些事儿做一做才是,譬如一些同朝为官的大臣们,看他们做寿,哪个不是迎来送往宾客满堂,咱们堂堂王府,怎么总是镇日里门可罗雀,臣妾觉得要加倍地热闹不输给他们才是,王爷,这一番我们便也宴请群臣如何?”
    凤玄一时沉默,苏千瑶凝眸看向他,心中有些许忐忑。
    凤玄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既然王妃有意如此,那么一切就听王妃的罢了。”
    苏千瑶心头一跳,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当下喜形于色,便道:“臣妾多谢王爷!”
    苏千瑶心花怒放,灯下望向凤玄,正要趁机再说其他,却见凤玄又道:“王妃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就早些安歇吧,天色也不早了,你要好好地为你腹中孩儿着想。”
    苏千瑶听了,一则欢喜,一则也不能再提其他要求,于是便道:“多谢王爷关怀,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她来便是为了请示凤玄的意思,如今凤玄准了,便是喜出望外,当下便满意离去。
    苏千瑶去后,黄公公道:“王爷,此番真要大办?”
    凤玄望着面前灯影下的本本卷宗,淡淡道:“明里暗里总有些人盯着王府,既然他们想看,那么就给他们看个明白,他们看明白了,才会放心行事。”
    这晚上,凤玄果真乖乖地独自安枕,只不过他心里记挂着宝嫃,怀中没有她,一夜便睡得极为不安稳。
    如此熬了两日,凤玄寿辰前天,人又被唤进宫去,中午头便不在家中。
    宝嫃这几日没见他,心里却也是想着他的,但知道他好端端地在身侧,却也放心。
    今日听说他不在,便安心留在朝阳阁内,把那件衣裳缝制整齐,偷闲又做了个小老虎,见那老虎憨头憨脑,拿在手中,越看越觉得喜欢。
    岳凌见她自己拿着个老虎玩的高兴,他记得刘拓也有一个,便道:“宝嫃姐,这个给我吧?”宝嫃道:“你这么大了,怎么也稀罕这个?”岳凌道:“那你也比我大,难不成你要自己玩儿?”宝嫃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说道:“我也不是自己玩,我留着。”岳凌锲而不舍地:“就给我吧,你留着做什么?”
    两人正拌嘴,外间左茗进来,道:“好热闹,你们不出去看?明儿是王爷寿辰,今儿王妃请了几个人来,都是些官宦小姐夫人的,等会儿要游园呢。”
    岳凌道:“看什么?不过今儿天色倒是好些,看样子明天王爷寿辰也是个好天儿。”
    宝嫃听着欢喜,便暗自里笑。
    左茗道:“可不是,我们王爷好不容易要留在家里过个寿辰了,老天爷也格外赏脸,且这一番也格外的热闹,听闻京城中大半儿的朝臣要来赴宴……光说今日来的这些什么小姐夫人的,就有几十号人,一个个打扮的那真是……啧啧。”
    原来苏千瑶立志要风风光光大张旗鼓地做这个寿,且神武王爷淡漠了这么多年,忽然之间要张罗过寿,那些素日想接近神武王爷都没机会的一班人,自然是前赴后继而来,今日的小宴会,乃是些官宦王侯中一些内眷们的聚会。
    三人正说着,便听到外间隐隐然一阵莺声燕语,左茗探头在窗口往外一看,便招呼两人,道:“快来看。”
    岳凌少年心性,赶紧跑去看,果真见远处廊台间有许多女子,个个打扮的华丽出色,正中一人却是王妃苏千瑶,被簇拥正中,如群星拱月,得意非凡。
    这一堆人在一块儿,形形□,果真热闹非凡,又好看,岳凌看一眼,瞧见宝嫃还在摆弄她的布老虎,便将她拉过来:“宝嫃姐,你也来看啊。”
    宝嫃被他拉了一把,便也跑到窗户边上,顺着两人视线看去,果真看到前方高处的一群丽人,宝嫃头一次看这么多人做一堆出现,只觉得个个都美的很,个个打扮的都华贵精致非常,真如一群仙人似的,喃喃道:“好像年画啊……”一时目不暇给。
    三人光顾着看热闹去了,却没想到在那高台之上,苏千瑶身后那众达官贵人的内眷之中,有一人正满面带笑地应酬周遭,游刃有余,无意之中往朝阳阁这边扫了一眼,那双眼瞬间便望见窗边儿上的三人。
    正巧一个贵妇自她面前而过,眼前光景一灭一明,便又显出被挡的风景来,此人目光直直地落在宝嫃面上,双脚顿时如钉在地上般一动不能动。
    “廖小姐,走啊?”身边儿一个官家小姐见她面露惊愕之色,便小声提醒,“王妃往前去了。”
    廖涟泽回神:“啊……好。”再看一眼那处,却见方才所见到的三人均已经离了窗户边,那窗户也随之关上了。
    廖涟泽望着那连绵起伏的阁楼,轻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旁边数人听了,便也张望,前面苏千瑶听见了,顺着目光看去,便一笑,轻描淡写说道:“那个啊……是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人见人爱的那谁谁终于来了~上章改一个称呼小虫~
    看到已经有同学入手书宝嫃宝嫃了,借图晒一下,居然还没开封呢~
    咸蛋帝同敬安互相对视,温哥顾哥强势围观,据说昭哥在书柜里度假,哈^_^
    128荣华:能饮一杯无
    苏千瑶望着朝阳阁冷冷一笑,转身带着众人往前而去,一干贵女贵妇紧随其后,不停地奉承阿谀,说一些动听之极的话。
    苏千瑶含笑听着,只觉得浑身皆欢畅之极。众人在院中观赏许久,有人道:“能跟王妃一起在王府之中畅游美景,真真是我等几世修来的福分。”
    另一人也道:“此言甚是,我们家老爷常说,在大舜,见王爷比见皇上更难,王爷身为国之重臣,却向来深居简出行事低调,让朝臣们心中是又敬重又仰慕,只可惜王爷昔日在京时间短,真是想见都没有法子的,幸好有这一番机缘,明儿王爷寿辰,我家老爷定要头一个来给王爷祝寿道喜。”
    “王爷劳苦功高,满朝文武谁不敬服?我们家老爷也常念叨着王爷功绩,明儿也定然不甘人后,恐怕天不亮就要起来沐浴熏香,来祝贺王爷千秋。”
    “瞧你们说,天不亮起身,那是要去早朝,摸黑来王府的话,恐怕府门还关着呢。”
    “关着也无妨,横竖是个心意,就等在府门外不就成了?”
    “这样话,岂不是好一处‘程门立雪’了?”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这些女人多都是出身高门,不是达官贵人之后就是书香门第淑媛,一个个都是至为玲珑,又各有手腕,虽然是一些奉承话,却说的带三分趣味并不一味恶俗,让人听来极为舒服。
    说话间,便自外头踱步入了厅内,当下热茶送了上来,苏千瑶坐了,众家女眷才敢落座。
    喝了茶,更有人赞王府气象万千,令人大开眼界,说的仿佛如天上一般。
    实际上因凤玄久不在府中,府内一直不曾修缮,看来不过是一座极气派宅邸罢了,比许多修理的富丽堂皇的豪门宅邸甚至要差得多,只不过因沾上“神武王爷”四个字,便陡然也“神武”非常了。
    苏千瑶看众人争先恐后的表达美意,极为自得,便笑道:“我们王爷素来是个不爱张扬之人,这一番还不想兴师动众呢,只不过,念着王府多少年没热闹过了,何况最近王爷身体欠佳,又……”说到这里,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肚子,却道,“就想好歹地热闹热闹,在王爷寿辰这一日喜庆喜庆,也算是为了他祈福,也希望以后事事都顺顺利利……”
    这在座的众人都不是省油灯,听到苏千瑶中间欲言又止,却笑吟吟地扫了一眼自个儿肚子,便有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人便道:“方才王妃说的‘又’……不知是何意?”
    苏千瑶方才那般明显的动作,便是要让众人留心,此刻见有人问,正中她意,然而偏生笑而不语。
    旁边丫鬟自知道用意,便道:“这是王府中大喜事,我们王妃有喜了!”
    苏千瑶听了,眉眼一瞟,装模作样的道:“大胆,用你多嘴?”
    那丫鬟垂头退下,而众人一听,顿时如炸锅一般,齐齐的起身来向着苏千瑶恭贺双喜临门,又是好一番喜气洋洋的闹腾。
    这一群人说着,便到了正午,在偌大暖厅里用了饭,吃得差不多了时候,其中廖涟泽便告罪离席,出了门后,便往朝阳阁的方向而去。
    宝嫃正也吃了中饭,中午头有些胃口不好,只吃了点儿便停了,左茗见吃得比往常少很多,便有些紧张,左茗正在东问西问,却听到外头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左茗好奇,便出外相看,宝嫃怏怏地在里头,握着那只小老虎,耳旁听到一个熟悉声音,说道:“我们是王妃所请的客人,在冬雪楼吃饭,方才出来……有些迷路了。”
    “冬雪楼是往那里,你们走反了方向。”左茗的声音说道。
    宝嫃听说王妃所请的人,就知道是那些方才所见的好像“年画”里的那些人,便又坐下,岳凌在对面,便道:“宝嫃姐,你说太子什么时候来?”
    宝嫃笑道:“怎么啦,想念他了吗?”
    岳凌道:“虽然他……”还没说完,宝嫃忽地“嘘”了一声,原来耳畔听到一个熟悉声音,正说道:“多谢了,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宝嫃总觉得这声音是哪里听过,便坐直了身子。
    岳凌不明白何事,便只瞪大眼看宝嫃,耳听外头左茗道:“哦,这是朝阳阁。”
    “方才王妃并未带我们来此处……是哪个内眷住在这里吗?”那个声音更熟悉了。
    宝嫃皱着眉苦苦思索,听着这个声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却想不起是哪里听过的。
    “并非是内眷。”左茗回答。
    “哦?方才好像看到里头有位夫人……”
    “哦……”左茗刚要说,忽然之间又打住,不知为何并未往下说。
    而就在这时候,宝嫃忽地惊了一惊,原来已想起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这声音赫然就是在乐阳县里见过那位廖知府的小姐。
    岳凌在对面见宝嫃忽然坐直,又变了脸色,一副侧耳倾听微微皱眉的样子,便有些明白,当下小声道:“宝嫃姐,是不是不喜欢外头那人?”
    宝嫃皱着眉,小声说道:“以前见过。”
    岳凌虽然少年,却是聪明性子:“难道方才我们张望的时候被看见了?不然的话,无缘无故怎么跑来这里纠缠?”他眼珠一骨碌,“看左茗也知道了,他那么鬼精灵。”
    宝嫃似信非信间,果真听得外头左茗道:“小姐是迷路了吗,也该是时候回去了,这回冬雪楼的路是……”
    岳凌听,冲宝嫃小声道:“说吧。”
    宝嫃记得这知府小姐容貌,总觉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正在担心,果然就听得廖涟泽的声音说道:“说起来有些口渴,不知道能否进去讨口茶喝?”
    宝嫃听到这里,心底隐隐约约地明白:这廖涟泽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宝嫃虽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仿佛,但此刻出现在朝阳阁,却好像正是为了自己。
    宝嫃捏着那老虎,岳凌已经有些烦了,便道:“这人好生难缠,看我出去把赶走……”正要起身,却听得外间另有个声音道:“这位贵客,王妃宴席已经要撤了,再不回去恐怕就要失礼于王妃了,到时候王妃责怪下来,怕是不美呢。”
    这声音有几分冷清,宝嫃心里“啊”了一声,想道:“是三夫人!”
    岳凌听又多一人,便奇道:“看看他们可是走了不曾。”宝嫃一时没拉住他,便让他跑了出去。
    岳凌跑到外头,便正见有个贵小姐带着一名侍女离开,而朝阳阁前站着个美人,身旁也有一个丫鬟,见他出来,便道:“你就是岳小弟吧?”
    岳凌挠挠头:“你认得我?”
    这美人自是三夫人,此刻望着岳凌道:“略有耳闻……那来打扰清净的人已经去了,不过也劳烦你回去告诉宝嫃娘子一声,这两日最好不要出来走动。”
    岳凌瞪大眼睛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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