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爹一听,也吓了一跳,宝嫃如赶紧躲到宝嫃身后去:“娘!是那两个老的先欺负姐姐的,他们还要打姐姐呢!我气不过才拦住的,也没怎么动手……”
    李大娘见凤玄在旁边脸色一沉似的,便把宝嫃如喝止:“你还敢说!”
    “好好,我认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不去了就是了!”宝嫃如一叠声地求着。
    宝嫃忙劝道:“娘……都过去了,宝嫃如也认错了,你就别再打她了。”
    李大娘见她苦苦哀求,却果真没有再打宝嫃如,只是手一松,就把扫帚掉在地上,她捂着脸哭道:“宝嫃,娘知道你也不容易,才不许她去烦扰的,她自己做主去了倒也罢了,别给你添些麻烦就行……如今倒好,更跟亲家闹得不快,还动了手了!可怎么了得。”
    她拉住宝嫃的手,道:“世珏又送钱银来,她却在那里闹腾,这样不懂事,我跟你爹都没脸见人了……”
    碍于凤玄在场,李大娘并没也说别的,她所担心的另一宗事却是:宝嫃如捅了马蜂窝,惹下个烂摊子,以后受气吃苦的,还是宝嫃。故而李大娘很是气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宝嫃见当着那么些人,就扶着李大娘走了开去,宝嫃如也跳出来扶着娘,李大娘还生她的气,一甩手不睬她,宝嫃如却也不走,仍旧跟在后头。
    大家伙儿都有些瞠目,倒是凤玄难得地出了声道:“过日子哪里没有个不吵吵嚷嚷。”
    众人一听,各都释怀,重又哈哈笑起来。
    于是那些亲戚们帮着把盖新房子的事儿合计了一番,有人主动答应去请相识的泥水匠,有人答应会来帮工,也有人替李大娘李老爹安排暂时的住处,所谓“人多力量大”,何况众亲戚虽然先前碍于颜面来帮手,可是大家的情形都差不多,又能帮到哪里去?如今见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好女婿在,又出了银子,大家谁不愿意锦上添花?
    凤玄又说服了宝嫃,叫她跟李家二老说放心把钱留下。
    宝嫃起初还不肯答应,男人就显得不高兴,宝嫃最怕他这样,只好忐忑答应了,见她答应,他也才露出笑模样。
    两个老人家不免又同凤玄推辞了一番,却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绝不会再收回的,终于也收下了。
    于是原本昨夜晚还凄惶地相对而泣的李家两老,今日却又喜气盈盈起来了。
    不过是一夜之间,就做了两重天,事先谁又能想到?就宛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般。
    过了晌,凤玄便要同宝嫃还家,李老爹李大娘十分恋恋不舍,不仅是李家三口,还有那些刚见了他一面儿的亲戚们。
    大家伙儿哗啦啦一堆人,热热闹闹簇拥着一直送着出了村口,见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头回来,往回走的时候,不免又把凤玄好一顿的夸奖。
    李老爹李大娘两个一改往昔的抑郁,双双心花怒放。
    将人送走之后,李大娘又训斥了宝嫃如几句,宝嫃如脆生生道:“娘,姐夫对姐姐是极好的,你放心吧,有他在,保管那两个老家伙害不到姐姐!”
    李老爹听着,也没了恼火,只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内,望着墙角一垄翠绿扁豆,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作者有话要说:凤玄哥安排好了外戚,现在该整顿内制了,咳咳xdd
    嗯呢,小日子过起来
    39解甲:相去万余里
    乡间的路充满野趣,路边的野草上趴着几只绿色的蚱蜢,发出时长时短的鸣叫,很是悠闲。
    宝嫃小时候经常会去捉这种有着硬壳头跟大肚子的蚱蜢,用细草栓了,看它们挥舞着有细细锯齿儿的大腿挣扎,放在草编的笼子里,就会抱着草笼子边沿儿,发出幽怨的叫声。
    还有些野生的草,能够结一些可以吃的果子,比如一种叶子不大的植株,叫不出名字,却会结好些比手指头还要小的果子,圆圆地,起初是青色的,不好吃,成熟了后却是紫色的,表面一层紫皮儿,里头包着紫色的汁液带着极小的籽儿,一颗放在嘴里,咬破了,汁液横溢,又酸又甜,格外好吃。
    宝嫃跟宝嫃如经常会去摘上一些,握在手里,一边吃一边看对方的牙齿跟舌头都变成紫色的,很是有趣。
    更有些闲花,或黄或粉色,怡然自得地开在草丛中,引得那吃蜜的粉蝶儿翩翩而来,扇动翅膀绕来绕去,不时停留。
    远处,却是碧蓝的天,云朵似棉花般雪白,绿树之外,一望无际。
    凤玄同宝嫃离开李家村,沿着路往连家村而去,眼前美景佳人,又去了一桩心事,他心里的感觉,就仿佛眼前这乡野间的无边景致,恬淡静好。
    忽然望见路边沟里头长着好些长长地芦苇,凤玄便道:“这芦苇生得真粗壮。”
    宝嫃道:“咱们这里靠海,地格外湿,又下雨就会积存水……这芦苇还没长好,等再过两个月,就有人来砍走啦。”
    “砍这些做……”凤玄刚要问,却及时地又停下来。
    宝嫃道:“咱们家不用啦,盖粮食的席子都有了,家里也不大使这个。”
    凤玄便想到那盖着麦堆的芦苇席,原来这东西还真有用处。
    凤玄看看宝嫃,便道:“什么时候去海边看看,好吗?”
    宝嫃见他竟有这样兴致,便道:“好啊!”又道,“只是这时候去,日头会晒,要太早了去……夫君会累的。”
    凤玄张望了一下,见那田野之外一望无际处,大概就是海的方向了,便道:“累什么?娘子去过吗?”
    “自是去过的,”宝嫃点点头,“我在家里当闺女的时候,常常天不亮就起来,跟着我爹上海里去,挖蛤喇,捉螃蟹,去镇上卖。”
    凤玄看着她随口说话的自在样子,默默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子……”
    宝嫃仰头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道:“后来我嫁过来,就没有再去啦,夫君若是去,我给夫君捉螃蟹吃……不过现在螃蟹还不肥,蛤喇倒是会肥的。”
    凤玄恨不得将她抱起来,再三按捺,才又道:“嗯……上回跟你去水田里头,你说那里也有螃蟹的。”
    宝嫃道:“有啊,不过那种螃蟹跟海里的不同……上回去太急了些,以后等我去捉几只给夫君尝尝,夫君你喜欢吃腌的,还是蒸的?”
    “你做的我都喜欢。”凤玄见她总是惦记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道:“你啊……”
    宝嫃歪头看他:“怎么了夫君?”
    凤玄望着她的脸,竟有些移不开眼睛,在这里正是大道上,头顶上日头明晃晃地,远处还有经过的路人,耳畔从树林里传来蝉的鸣唱,路边沟里头蚱蜢的叫声……
    凤玄抬手抚上宝嫃的脸,喉头一动,终究忍不住,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宝嫃呆了呆,凤玄握着她的手,重又往前走去,宝嫃在后,看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而行,瞬间一张俏脸极快地红了起来。
    两人回到了连家,连老头正也在家,凤玄便对宝嫃说:“你歇息一会儿,然后去织布吧。”
    这是他头一次吩咐她干活儿,宝嫃答应了声,乖乖地就去了,全没疑心他不过是借口把她支开而已。
    两人回来不久,连婆子也便回来了,见凤玄坐在堂屋里,便进来了:“世珏回来了?”
    凤玄一点头,从怀中将卖麦子的钱掏出来:“一担三百文,共四担,卖了一两银子另二百文钱,都在这里,你们数一数。”
    连婆子在外头这段时候,可没闲着,把那赶车的跟老姜家都转了个遍,旁敲侧击地打听卖了多少钱,生怕凤玄私底下克扣,他留下倒是不要紧,他们最怕的是留下的钱都给了宝嫃娘家。
    连婆子一听,真真没错,当下喜出望外,赶紧把钱银都捞在手里:“都在了就好……”正在犹豫着,儿子回来了,钱就不能都把在自己手里,是不是该适当地给儿子几个钱用着?但要给多少呢?给少了不大像话,给多了又怕他填补给宝嫃。
    这功夫,凤玄便又道:“这麦子钱,我一个都不要。”
    两老一听,意外之余大为喜欢。
    凤玄看着两人喜形于色的脸,不动声色道:“相反的,我还可以贴补你们一些。”
    “什么?”连婆子跟连老头双双意外,“世珏,这是什么意思?”
    凤玄道:“我今日进城,在城里找了个活计。”
    “什么活计,那敢情好!”连老头道。
    连婆子也高兴道:“我说世珏是个能干的,这刚回来就找到活计了!”
    凤玄道:“东家还算慷慨,给了我些银钱,是以我方才才说会贴补你们。——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连婆子同连老头都是一怔:“条件?”
    凤玄道:“不错,你们且先听听,我的条件就是,我要带宝嫃搬出去住。”
    “分家?”连家二老大惊失色,而后忙道:“不行!”
    凤玄道:“听我说完。”
    连家二老忐忑不定,连婆子道:“世珏,是不是宝嫃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说。”凤玄道,“只不过有些事儿她不说我也知道。”
    二老悻悻然,凤玄道:“上回我本来就想这么做,是她求我,我也就算了,这回我是想好了,你们不想分家,那就不分家就是了,只不过寻常日子要分开过。”
    连老头正要发作,连婆子拉住他:“世珏,这……是什么个意思?”
    凤玄道:“以后搬出去住,她不用再伺候你们,你们也不能使唤她。地里的活我们仍做着,就是这样。”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护着你媳妇!”
    凤玄也并不避忌,淡淡说:“是。”
    两老二又惊又气,正要大闹,凤玄道:“她是我的人,要伺候只能伺候我一个,也只有我能使唤她。反正在这里你们也不是很待见她,——我带她搬出去住,每个月给你们二百文钱。”
    两老二听着前面的话,还是怒气腾腾地,随时欲发作,听到最后一句,却把那一团儿火生生压住,双双都张了嘴:“二……二百文?每个月?”
    “是。”凤玄仍旧波澜不惊地。
    连世珏先前在家,多半时候游手好闲,偶尔就同些狐朋狗党出去做点营生,只是得了钱,又很快地大手大脚挥霍完了,是以很少有剩余的钱银交给家里。
    先前凤玄说还会补贴两老儿钱银,他们虽则高兴,但高兴的是自己儿子找到了营生做,却也不大指望他能真给家里钱。
    就算是给,估计也只七八十几文而已,又哪里想到竟是二百文!
    快顶的上一担粮食了,且宝嫃晚上忙到那么晚,一个月也勉强能织一匹多点的布,才是二十文而已。
    连婆子连老头飞快地在心里头合计,可又不大相信凤玄的话。
    凤玄见状,便从怀中一掏,将个蓝花的钱袋掏出来,往桌上倒出许多铜钱:“我知道你们怕是不信的,这是我跟东家先要的订金。”
    两人一看平白得了这么些铜钱,眼中简直也放出光来,连婆子伸手就要兜过来,连老头横了她一眼,却问道:“世珏,你是找了什么营生做?怎么有这么多钱银拿?”
    凤玄道:“这营生难说,做得好到也安稳,做不好就很凶险。”
    连婆子忙道:“世珏,太凶险了咱可不做!爹娘只你一个亲生儿子。”
    凤玄道:“战场都去得,又有哪去不得的?你们只说答应与否。”
    两个老的一听到钱,又看到那实实的铜钱就在眼前,一时就把前面的事儿给看淡了,但让他们一口答应,仍旧有些为难的,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凤玄见状,就慢慢说道:“我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现如今是有钱银,倘若再有一次闹得不安生,就什么也没有了。”
    连婆子看一眼那堆钱,真怕他又犯了那倔脾气,赶紧就说:“世珏,你慢慢说别着急……你要出去住,那到哪里去住?爹娘以后怎么见你?”
    “我看好了地方,”凤玄道,“村后有一处空着的屋子,我想搬去哪里,并不是去远处,你们可放心了吧。”
    连婆子一怔:“那里?你是说县城的张老爷家里的那块闲置的偏院?”
    连老头也想起来:“原来是那里,可是那院子不遮风不挡雨,也住不了人……何况张家人会卖吗?”
    连婆子道:“卖的话恐怕也不便宜!”此刻又开始怕,怕那二百文得不到手不说,麦子钱也得贴出去。
    凤玄说道:“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总归我会解决。——问完了吗?”
    连老头跟连婆子忧心忡忡疑心重重,可是面对凤玄的一再催逼,又生怕那每月的二百文钱不翼而飞,其实对他们两人来说宝嫃在眼前的确没什么好……除了能干活,其他的却都入不了他们两人的眼,既然要搬出去,又不是分家,还有钱银得,倒也是好的。
    两人心意相通,连老头就说:“既然不分家,那分开来住着,隔着又不远,倒也是好的。”
    他心里头想:儿子现在被那小贱人迷得颠三倒四,非要闹着出去住,张大户家那闲职的地方,地方有些偏僻不说,多年没有人住,破败失修,且又近水,好些蚊虫……想想真没什么好,儿子既然要去,且让他去,受够了苦还不是得乖乖回来?
    像是先前没去当兵之前,常年跟些狐朋狗党在外厮混,但他的家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实打实地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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