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风云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不知大将军有何示下?”
    “自然是有好处给将军。”谢玄眯着眼笑道。
    “这个……”项风云不敢随意接话,刚刚在中军帐中,谢玄可是连斩了他手下两员大将。
    “项风云听令!”谢玄突地脸色一沉,轻喝道。
    “末将在!”项风云双手一拱。
    “本将军令你于明日酉时四刻,率五千精兵,由东北方向杀向湖口,目标桓远城的水军大营。”谢玄喝道。
    “末将得令。”项风云应道。
    “且注意了,是突袭,一定不能让桓远城知晓。”谢玄强调。
    “末将知道,”项风云稍一犹疑,又道:“只是我小池的守军本就不多,如何能再调走精兵五千?”
    “项将军多虑了,我料那桓温明天不会来攻城,只是,项将军要注意了,不要恋战,无论战果如何,请于戌时撤出,并且,由来时之路退回。”谢玄仔细嘱咐。
    “项风云定不负将军所令!”项风云也退下了。
    “现在要看看刘牢之准备得怎么样了。”谢玄一回头,道:“把风弃叫来。”
    片刻之后,谢玄和风弃两人就在去刘牢之大营的路上。
    桓温中军帐中,却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极其暴怒的声音。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座上一个足抵得上三个人的大胖子大发雷霆。连日来,他桓温兵锋所指,无一不克,无一不降,有如破竹之势,他甚至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龙袍都从后方运送到了营中。
    但眼前的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只在小池这里打个盹,右路大军就成了粉尘,这怎能教他不生气。
    “回禀大元帅,这都是军情有误,竟不知谢石亲自迎战,否则,凭那小池的一点守兵,哪里挡得住马步成将军!”说话的原来是桓温手下另一员猛将夏超。
    “正是如此,大帅,那谢石可说晋国之中咱们唯一的对手,早知道他来,如何不小心迎敌!”说话的又是一员猛将,名唤韩杰。
    有这两人出头,众将也毫不犹豫的将过失推到情报不准上面。
    只有一个人沉着脸,没有跟风。
    “葛力平,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看法!”葛力平不说话,桓温却不会放过他,因为他就是一心帮的帮主,也是桓温营中负责所有情报收集工作的将领。
    怪只怪他平日里太嚣张,得罪的人太多了。
    “回大帅的话,的确是我葛某有过失,没能打探清楚谢石的虚实!”葛力平能当上一心帮的帮主,成为桓温的左臂右膀,当然有他的一套。不用多说,自己该负的责任一点都少不了。
    “说的轻巧,只是谢石那边没有查探清楚吗?汤山那边敌军埋伏了那许多人马,我军竟是一无所知,一头扎了进去。大帅,这不是一小队兵马,这可是五万精锐啊,还有,马步成将军也是随大帅南征北讨过的猛将,而我军锐气受挫,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还请大帅明鉴!”说话的又是那夏超。
    说来也怨不得夏超要对葛力平下死手,想当初,这夏超嗜赌如命,不留神欠了下一大笔赌债,这葛力平本来和夏超交好,却在那时不但不相助一把,还到处煽风点火,称他夏超身上一文不名,教人不要出手相助。
    后来,夏超万般无奈之下,求到桓温头上,本来桓温要出手相助,那葛力平却又扇起了阴风,说什么夏超玩物丧志、不堪大用、早晚要坏了桓温大事等等,硬是没让桓温出手。揀来桓温念着夏超是员猛将,将他调去管了粮草,足足大贪特贪了小半年,才还了那巨债。
    但这仇,是结定了。
    “大帅,今日之败,葛将军的确难辞其咎,还望大帅明军典、正军威!”那韩杰也将了军。这简直是置葛力平于死地。
    这韩杰,葛力平倒是得罪的不冤,暗中使坏,拐了人家的小妾,骗了人家女儿,想韩杰不记狠他,那是天地倒转也不可能。
    葛力平倒也是个人物,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开口争辩,只会多一句嘴,多一会危险,只要安然过了今天就好。
    “葛力平,你有什么话说?”桓温面无表情。不管他是不是真要杀葛力平以平众怒,样子一定要做足,毕竟眼前这些人都是为他桓温在打江山,死的那些人也是为他桓温在打江山,人心不可不畏。
    “回大帅的话,葛力平罪该万死,但,”葛力平语气一转,“葛力平平生志向就是为大帅登临大位而不辞一死,只是可叹未尝亲眼见到大帅登临大位,力平今天,死而有怨!”
    这番厚颜无耻的话竟将桓温说得一楞,他自问在晋帝面前也说过不少类似的话,却怎么也没有葛力平说得动人,只是一两句,说得自己千般委屈万般无奈似的。
    忠于他的人,他桓温不得不做做样子出来。
    这下,他脸上倒有了犹豫。
    下面早有头脑灵光的人看出了端倪。
    “大帅,这葛力平就算是误了军机,但谢石其人智谋无双,能以一已之力对抗秦国数十年之久,断断不是庸才。而今,我军刚受些小挫折,就要斩了大将,岂不寒了众将士拥戴之心?再则,葛将军掌断军事情报已有数十年,手下也多忠心之士,若是将葛将军正法,难保军事情报产生混乱。更有葛将军手下的一心帮,多有能人异士,如若其不服而去便罢,若是反而叛之,只怕是我大军的心腹之患也。”
    说话的人是桓温手下的谋士陆建军,这人虽然起了个行伍的名字,却在桓温手下行着出谋划策之事,且向来心机颇深,尤其擅长识人脸色,又兼两边下注。
    这时他见到了桓温的脸色,便猜到两分桓温的心事,而且葛力平向来深受桓温重用,手下能人异士又多,金银钱财更是不在话下,这个时候不救他什么时候相救?
    桓温的脸色又缓下了一分。
    陆建军暗自得意,看了葛力平一眼,正巧葛力平也在看着他这边,两人的目光虽然是一碰即散,却又心有灵犀。
    那夏超急了,今日不取葛力平性命,又到何时,总不能任其翻身吧!如若是旁人也罢,偏偏这诡计多端的葛力平万万不能容他翻身,想到这里,他一咬牙,断然道:“陆先生所言差矣,大帅起兵三十余万,号称六十万大军来取晋国,所向无不披靡。然,今日我右军尽失,五万大军,可是大帅精选之士,试问陆先生,大帅还能有几个五万大军可以不计?又有几员像马步成这样的战将可失?在坐的诸位想必还记得,马将军当年轻取沣口,刀劈两员上将,战南市,力敌四员虎将,救下大帅,用妙计,不费一兵一卒夺真城。敢问陆先生,在这大帐之中,谁能比之马步成将军?谁又敢自称,能战谢石而胜之?只怕,在谢石面前,能守得自己营寨就属不易!”
    身旁韩杰也站了出来,“夏将军所言极是。我军兵力本就不十分充足,水军又占了不少,五万大军一失,军心不定,深恐蹈了复辙,军中又多马步成将军门生故吏,若是没有个交待,只怕军中生变!”
    其余众将也多有与葛力平不和之人,一时对葛力平指责之声不绝于耳。
    桓温的脸色又变了回去。
    陆建军见了这桓温面色,心里知道又起了变故,心里说这桓温真算是多变之人,只怕难以成事。
    但眼前事已至此,他又不能不坚持下去,今日已是得罪了众将,若是失去了葛力平这个可能的帮手,只怕日后众人对自己多有算计。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心念一转,又道:“夏将军方才所言极是,那谢石果然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有武候之谋。”
    陆建军站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看到众将与桓温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才又道:“既然谢石如此厉害,当初众将如何不劝阻大帅进击建康?莫不是心里有鬼不成?”
    不待旁人反驳,陆建军又道:“我陆某相信众将无二心,但,那谢石不过一介凡人也,诸将怕成这样,只怕是有损我大帅天威吧!大帅,陆某相信,凭大帅之天威,众将之同心,陆某葛将军等人的出谋划策,那谢石定然束手被破。”
    陆建军这一退一进,顿时将众将都置以险地。
    若说谢石英勇不凡,那么桓温起兵之时,大家为什么不出言相劝?还是都有私心,一心想着发国难之财,好一些的也不过是想以千万人的血肉成就自己的功名?这私心,大家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能说出来。
    若说谢石算不得什么,那么夏超和韩杰等人刚才之言,又是哪些人在底下鼓噪?他们难道并非是真的担心军心、军威、桓温的大业,而是趁机报复?夏超和韩杰等人与葛力平有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他们动了这样的心事,其余诸将呢?
    中军帐中一时平静了下来,无一人敢出言。
    这陆建军,完全是凭着自己一张嘴玩弄众人,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再没有人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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