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泽没有说话。
    马车粼粼的在路上走,只能听到车轱辘的声音。
    “你不会也发了什么毒誓,不能说吧?”顾清欢皱眉。
    她觉得以黎夜的谨慎,一定做得出这种事。
    他挑的都是别人的弱点。
    慕容泽道:“我是答应过他不能说,所以事先写在了纸上,自己看。”
    说着,从袖中拿出来一叠纸,递给了顾清欢。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她中毒时发生的事。
    护身符之所以能避百蛊,是因为巫在里面放了一枚驱蛊的药,吃下去之后,能暂时压制蛊虫。
    断肠草无药可解,只有用相思蛊以毒攻毒,蛊用在她身上之后,黎夜把那个护身符也给了她。
    为寻找根治之法,顾沉连夜赶回了南靖。
    顾清欢恍然。
    “所以,他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
    她终于明白当初发生了什么。
    只是越这么想,她的心就越往下沉。
    他们以为破解了言绯的计划,其实是他把他们一步步引进早就买好的陷阱里。
    一切都是因为太轻敌。
    “所以,现在着急也没用,不如等战王爷先从南靖回来,反正那个赤霄人也已经抓住了,跑不了。”慕容泽将纸收回去。
    顾清欢摇头,“没这么简单。”
    这么大的一盘棋都布置好了,机关算尽,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慕容姝得逞。
    他的野心更大。
    “你说,他在赤霄会是什么身份?”
    “……我怎么知道。”他不明白顾清欢为什么这么问。
    顾清欢又道:“那他为什么一定要跟黎夜过不去,难道他们有什么血海深仇?”
    她看着慕容泽。
    零星的光从车窗外透进来,落在她脸上,随着马车晃动,明明灭灭。
    关心,急切,彷徨。
    她的这些情绪从来都不属于他。
    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顾清欢。
    慕容泽看了她半晌,转头。
    “别的不知道,只听说黎夜从襁褓时期就被父皇带了回来,除了年幼时出过一次宫,其余都待在宫里。
    跟我们比起来,他更像个皇子,父皇对他的重视,比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多,他甚至在皇宫里给他建了住所,让他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过东陵,又怎么会跟一个赤霄人结仇?”
    慕容泽娓娓说着。
    越回想黎夜成长的过往,就越觉得奇怪。
    若黎夜真是弃婴,父皇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将他带回,还悉心培养?
    父皇将他养成了一匹狼。
    一手握着东陵的江山。
    “先皇是从哪里将他带回来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慕容泽摇头。
    其中的猫腻,他似乎并没有认真想过。
    但顾清欢已经明白了。
    至少已经想通了个大概。
    她知道言绯为什么要紧咬着黎夜不放,处处与他作对。
    “王爷,到宫门口了。”车夫低声提醒。
    “知道了。”慕容泽淡淡回应,转头看向顾清欢,“做戏要坐全,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就跟我进去吧。”
    “不了,我该回医馆了。”
    她被带走的时候,并没有跟柔慧一起,但萧漠在,就不会让她受任何暗算。
    现在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她也要回去想想应对的办法。
    顾清欢提着药箱,准备下去。
    慕容泽拦住她。
    “我送你回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干脆,但也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坚决。
    他不肯让顾清欢独自离开。
    顾清欢也不惺惺作态,就坐着这个顺风车,回了医馆。
    果不其然,柔慧早就已经回了。
    见到顾清欢,连忙上来给她拎东西。
    “早点回去休息吧,记住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谁叫你,就忙不迭的往外跑。”
    临走之前,慕容泽还是责备了一句。
    他不希望顾清欢再这么冒失。
    顾清欢道:“权相与长公主传唤,我难道还能端着架子不去?那只怕真是活腻歪了。”
    明白了前因后果,她情绪终于缓和了些。
    至少前路不再扑朔迷离。
    这是个好现象。
    “你整天这么多鬼点子,难道还应付不了他们?”
    “我哪有鬼点子,我是良民。”
    “你?”慕容泽白她一眼。
    这个女人就只有对着他才敢舌灿莲花。
    真遇到个什么事,还不是孬的像个鹌鹑。
    要不是他接到消息赶来,她不知道还要吃多少亏。
    在醉生楼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口若悬河?
    “不信算了,不过今天还要谢谢你。”顾清欢笑了笑,“对了,我能不能问一句,你是用什么起的誓?”
    “关你何事?”
    “我就是好奇。”
    “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真的?”
    “你该走了。”
    慕容泽没有下车,将顾清欢丢下去之后,才叫马夫掉头离开。
    顾清欢被他踹下去,也不生气,就站在医馆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她指尖的银针若隐若现。
    慕容泽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今天救下的不是顾清欢,而应该是慕容姝。
    因为他的及时赶到,慕容姝逃过了一劫。
    马车上。
    由于路面凹凸不平,慕容泽闭眼坐在车里,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
    面前是那一叠厚厚的信纸。
    这些东西,他写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用最简短的描述,将当初的情况概括了下来。
    可当初的情况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今的情况,他大概也已经料到了。”慕容泽闭目沉思。
    眼前是当初黎夜让他发誓的场景。
    黎夜很了解他。
    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意,黎夜看得清清楚楚。
    可他料错了一件事。
    “此生挚爱早已失去,所以这个毒誓对我而言,并不管用。”他面无表情的拿起那叠纸,暗自运力,将其震碎。
    他们已经替她决定了生死。
    至于剩下的要怎么选择,该由她自己做主。
    她有这个权利。
    纷飞的纸片飘出窗外,零零碎碎,在夏风中化出一道轨迹。
    随着纸片落尽,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还有百姓们抱怨的声音。
    慕容泽先开车帘去看。
    一人骑着烈马,飞驰而过。
    马蹄踏在细碎的纸屑上,又是一片斑驳。
    直到跑过去老远,慕容泽才反应过来,“顾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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