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道正要再说两句,宽慰一下太子,就听窗外有侍卫道:“罗统领,徐统领,有个名唤李鱼的人,快马驰至宫外,说有要事相请!”
    苏有道微微一怔,抬手制止了太子说话。
    就听窗外罗霸道为难道:“李鱼?他怎来了,我二人正随侍太子,不便离开……”
    苏有道咳嗽一声,道:“罗侍卫,徐侍卫,你二人去吧,太子既在府中,不必形影不离!”
    罗霸道和纥干承基并不曾见过苏有道的真面目,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但却亲眼见到是太子执礼甚恭地把他请进书房的。这时听他吩咐,二人微微一顿,旋即就听太子道:“听先生吩咐,去吧!”
    罗霸道和纥干承基忙答应一声,匆匆向府外行去。
    二人赶到府外,见李鱼站在门口,一人一马,俱都有些汗津津的感觉。罗霸道怔道:“你怎么来了,还如此仓惶?”
    李鱼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两位能够慨施援手。”
    李鱼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这样单刀直入,倒正合这两个莽汉胃口,纥干承基把眉头一挑,道:“三番五次受你援手,正愁无法还你人情。有什么事,你说。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我二人已经从良了,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的事,我们可帮不上你。”
    李鱼道:“自然不是这等样事。是这样,南城道德坊,有一座勾栏失火,现在几百号人没了家园,无处可去,我想请你二人照拂一下,赏他们口饭吃。”
    罗霸道一呆,挠了挠头道:“这可难了!若我仍在陇右为盗,便拉了他们入伙,也没甚么,可我如今只是东宫一个侍卫,如何照应得了他们?”
    李鱼摇头苦笑,道:“你二人既然走了正道,凡事多想想正道上的法子成不成?不要一动脑筋,就是烧杀抢掠的路数。”
    纥干承基翻着眼睛想了半天,道:“正道上的法子……有什么法子?”
    李鱼无奈,指点道:“皇上正要修大明宫,工程浩大,所需人手断然不会少了。那几百号人,可以拉上工地,男的做工,女的可以浣衣做饭,不就有了生计么?”
    罗霸道恍然大悟,欣喜道:“原来不抢不杀,也能混口饭吃,这法子好,交给我了!这样一件小事,我就不信谁不给东宫面子,再说了,宣扬出去,也是一桩功德。”
    李鱼喜道:“这么说,两位是答应了?”
    纥干承基拍着胸脯道:“区区小事,包在我们身上!”
    李鱼拱手道:“如此,多谢了!你们两位重然诺,讲信义,李某信得过。那么,道德坊勾栏院那些人,就拜托给二位了。告辞!”
    李鱼说罢,一纵身就跃上了马背,抬头一看天色,很快就要宵禁了,当即快马加鞭,就往老娘和吉祥寄住的杨思齐的家狂奔而去。
    罗霸道和纥干承基呆呆地站在太子宫门口,望着李鱼绝尘而去的背影。罗霸道纳罕地道:“看他来去匆匆,怎么这么忙?”
    纥干承基悠然道:“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时间。走得再慢,岁月也不会催促。着什么急呢,要慢下来,才够从容,够潇洒。”
    罗霸道惊叹地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读书了,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
    纥干承基得意洋洋地道:“给太子赶车的老齐头说的,有道理吧?”
    第241章 万古千秋今夕
    “砰!”
    当李鱼策马冲进坊门的刹那,两扇高而厚重的坊门也重重地合拢了,剪断了最后一抹夕阳。
    夕阳已落,月尚未升,依旧是黄昏。
    李鱼下了马,牵着马,慢慢向前走。
    坊门虽已关了,只是禁绝百姓此时上街,坊中活动并不禁的。
    有人端着饭,正蹲在自家门槛儿上,转着大海碗,呼噜呼噜地喝着片儿汤。
    有孩子大呼小叫地玩着捉迷藏。
    在大姑娘小媳妇凑在一块儿不知嘀咕着些什么悄悄话,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
    也有几个光着脊梁的老爷们儿围成一圈儿,吆五喝六地玩着骰子,光线昏暗的已经快要看不清了,辨识点数的时候,只能撅着屁股趴在那儿看。
    李鱼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每一幕陌生或亲切,都尽力地记在脑海中。
    明日,他要去西市。
    虽然他有“宙轮”在手,但很多时候,法宝也不是万能的。比如说,明日去了西市,也许还未见到饶耿的面,他就被人乱刀捅死了,可能根本不会给他动用“宙轮”的机会。
    如果他能成功地杀掉饶耿,也必须得逃命,撑到足够的时间,才能发动“宙轮”,让时光倒流。否则,他回到头一天,饶耿也会死而复生,他的一番努力所为何来?
    还有,如果他能成功地杀掉饶耿,再成功地逃出西市,是否就能活命?也不好说。他可以想见,官府会抓捕他,西市常剑南的人也会抓捕他,黑白两道一齐出手,他要将被抓捕的一幕重复多少回,才有可能真的逃掉?
    他不知道。
    也许,这一遭真的会死掉,但是……他义无反顾。
    从牢里出来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向皇帝承诺过,来年九月九,一定会赶回长安受死,唯有李鱼不以为然,不仅是因为他已是两世为人,他不想为之前的李鱼承担这杀人之罪,而且他认为被杀的人本就该死,他不该偿命。
    他并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死!
    而明天的事,他必须得去,因为道义,所以无论生死。
    然而,他又有着太多的不舍,对生的眷恋,对母亲和吉祥的不舍,还有远在陇右的作作。他答应过她,会早早回去,而今,已经过了归期了,她那爆脾气,会大光其火的吧?
    李鱼站住脚步,仰望天空,苦苦一叹:“如果……我负了你,莫要怪我。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时候,我也是无可奈何。”
    ……
    一只青瓷的陶盆儿,从里到外,洗刷的干干净净。
    一盆澄亮亮的井水荡漾在盆中,仿佛碎银流泻。
    一瓣、两瓣、三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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