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马上泄气地放下书,眼泪汪汪地看向静静:“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啊?”
    静静纳罕地道:“不会吧,园子里的人都说咱们姐儿俩很可爱,特讨人喜欢,总能逗大家开心,只要有了咱们姐儿俩,就别担心不热闹……”
    深深泄气地道:“你是说咱们六岁时候的事吗?”
    静静不服气地道:“也不是啊,现在也有人这么说。”
    深深摸挲着下巴,沉思地想:“所以,我开始怀疑,小时候这么说咱们,是真夸,长大以后……”
    静静眨眨眼睛,道:“同样一句话,长大以后再说,就不对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两人都慢慢低下了头,陷入沉思状态。
    李鱼和苏有道等人从厅里走了出来。
    正低头反思的两位姑娘马上抬起了头,脸上迅速漾满了灿烂阳光的笑,甜美的很,一如她们不管受了多少羞辱、有着多少苦难,但是一登上戏台,却都能迅速拿出无比甜美可爱的笑脸……
    出了坊门上了大街,苏有道就叫人雇了两辆大车来,加上李鱼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一共三辆车,李鱼与苏有道共乘一辆,康班主和华林、刘云涛共乘一辆,深深静静两姐妹共乘一辆,向北而去。
    苏有道选的这家店着实不近,居然在修真坊。整个长安城最西北角处,距长安城北门光化门很近,再往右拐,就到玄武门了。
    而道德坊却在长安城的最南面,一南一北,相去八十里……
    第222章  先下手为强
    褚龙骧正在守孝,依照古礼,他应该在坟前结庐守孝,当今时代,已经不需要如此拘泥,但是闭门不出,不会客、不娱乐、不做事,只在后宅家中守孝却还是要遵守的。
    尤其是对他这种大人物来说,孝道必须得没有瑕疵,否则随时都能变成对手攻讦他的武器。因为这一桩,李鱼也不好带着这些人往后宅里去见他,直接就出了褚府。
    车行辘辘,坐在最后一辆车上,俏若并蒂莲花的深深静静两位姑娘悄悄耳语起来。
    一个十六七,一个十七八,俱都是未过双十年华的姑娘,哪里耐得住寂寞冷清,一会儿话匣子就打开了。更何况这对小姐妹是天生的乐天派,她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六欲七情,但是负面的东西总能以最快的时间调整过来。
    活在当下,快乐地活着,这是她们这些本就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自然而然地形成的一种能力。若非如此,不等成年,她们早就因为一重重的抑郁而香消玉殒了,悲春伤秋,那是不愁吃穿闲得蛋疼且又自诩才女的大家闺秀的专利。
    “姐,你……喜欢那个贾道义吧?”
    “啐!人家叫苏有道!名字都说错!”
    “嗯嗯,反正是指他,你喜欢那个姓苏的?”
    “咋?不行啊?”
    “行~,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呗。”
    “你……”
    深深眉梢一挑,忽又转作黯然,幽幽一叹:“说起来,是我痴心枉想了。似你我这等人,怎么配得上好人家,将来咱们又能走向何方?”
    深深往车栏上倚了倚,痴痴想了一阵。她的问话触动了静静的心事,一时间一对女孩儿家都没了声音。
    若换作两年前,两女对未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可是随着年龄渐长,她们不能不考虑自己的终身了,而在这个时代,女孩儿家的终身,也就是她们的未来,她们岂能不有所担忧。
    她们待过两个勾栏园,从勾栏园的前辈们的经历来看,大多数女子,最终的归宿就是嫁给了朝夕相处的园中男子,渐渐从台前转至幕后,生儿育女,含辛菇苦地生活下去。
    像园子里卖冷淘面条的庞婆婆,谁能想得到,五十年前,她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绳技高手,一手绳技出神入化,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随着年龄增长,技艺表演者的艺术生命尤其短暂,她辉煌了八年,然后退居幕后,在班主的安排下调教新人,再后来,就彻底离开了这个圈子,开始卖起了面条,直到如今……
    这种生活,也许对庞婆婆来说,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虽然偶尔和晚辈说起她年轻时的风光,她的眼睛里还是会放出闪闪的光来。但在正当青春年少的深深和静静看来,却有着无比的恐慌。
    另一种比较幸运的一些女孩子,因为姿色出众,得以跳出勾栏园,成为大商贾或者权贵之人的妾室小星。只要安份守己,大多倒也一生无忧,但那种机遇,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两个姑娘都在幻想着自己的未来,可她们的未来都似笼在一团迷雾之中,永远也看不清。思来想去,怎也跳不出前人已经走过的路。
    静静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那苏先生有文采,又懂得制伞,有一技傍身,养家不成问题,人嘛,却也不难看,阿姐打他主意,也是理所当然。可惜,人家显然不喜欢阿姐呢。”
    静静悄悄瞟了一眼被她说的黯然神伤的深深,道:“阿姐没想过李鱼么?我看这小郎君年少多金,还交通着许多权贵,是个更有本事的男人,何尝不是一个良配?”
    深深欲待否认,迟疑了一下,对自己的妹妹,还是说了实话,微微脸红地道:“也……也不是未曾想过。不过,他那么年轻,未来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诱惑,心无定性,若真跟了他,天晓得他会不会怜爱两载,便把我弃如敝履?苏先生年长的多,应该……应该更懂得疼人吧。”
    静静叹了口气,道:“可是,苏先生现在就不喜欢你呢,连两载都谈不上。你真不考虑李鱼郎君么?”
    深深歪着头想想,也为自己的失策而暗暗懊恼。不过,像她这等身份,哪有可能不虑及现实,只管追求浪漫天真的爱情的道理?结果反而因此错失了一段机缘,如今再想回头,终究还有一分少女的矜持,如何拉得下脸子。
    深深便摇了摇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做此想了。”
    静静松了口气,轻拍胸口道:“好担心阿姐尚存此心。你是我的亲姐姐,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断然不能与你相争。既然你不想动他主意,那我就放心了。”
    深深一呆,诧异地看着静静:“你……是想?”
    静静眯了眯眼睛,扮出一副狡诈模样:“长安城里,不乏多金少年,权贵子弟。但是我有机缘结识亲近的,能有几人?如今人家正是含苞的花儿,最是青春年少时刻,容易撩他情动,错过这个机缘,恐怕卖冷淘面条的庞婆婆,就是我的前程……”
    想到系着一个围裙、整天站在面板前揉面,拿个爪篱捞面,蒸气熏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时不时还得吼骂几声蹲在一旁拉粑粑的小孙儿的庞婆婆,静静不禁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她握着粉拳,呲着一口小白牙,给自己打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天予不取,天诛地灭!正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我一定要厚着脸皮、极度无耻、不要自尊、死缠乱打,不把他追到手,誓不罢休!”
    深深瞪着静静,心里极其的不舒服,忍不住泼冷水道:“人家有娘子的,你还见过一面,就是那回来咱们园子的吉祥。”
    静静一脸惊诧地看向深深:“那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想做他娘子。凭我身份,想做人家的正室,婆家哪里容得下我?你说吉祥,啊!那位吉祥姐姐就是李鱼郎君的妻子吗?那太好了!”
    静静喜不自胜,眉开眼笑地道:“那位吉祥姐姐人很好的。李郎君也是个心软的善人,若能进了这样人家,定然不会被大妇欺负。就是他了,静静啊静静,不要脸的你,一定会成功的,咩哈哈哈……”
    说到得意处,静静忘形地大笑起来,深深看着她,大腿肌肉倏地弹跳了几下,强自被她抑制住了一脚把静静踢下车去的冲动,只是却不明白,这是因为阿妹的“不要脸”,还是因为懊悔于自己的有眼无珠……
    可惜深深和静静都不知道李鱼也是九月九的那批待毙之囚,否则深深这一盆冷水,恐怕立刻就得当头泼下了。
    静静那声得意的大笑,是完全没有掩饰的,坐在前面两车上的人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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