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边一个苦瓜脸的汉子哼唧道:“大哥,追进镇子,太危险了啊,这要叫人发现咱们的身份……”
    光头大汉把眼一瞪:“我罗霸道报仇是不隔夜的!危险?哪天咱们哥们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我还就不信了!”坐在对面的俏丽女子和另一边的英俊小生对视了一眼,一脸无奈。
    这四个人,自然就是罗霸道、纥干承基、杨千叶和庚新了。
    罗霸道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回去后往雪地上一趴,一边叫人给他后脑敷药酒,再用冰雪包在衣服里降热舒淤,一边就向刘啸啸问起了他离开龙家寨的真正原因。
    刘啸啸可以事先隐瞒,但是被人当面问起时,再眼都不眨地撒谎,可就做不到了,这一点上比起李大把式实在差得远,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杨秋叶做人证,刘啸啸把心一横,只好说了实话。
    这实话一说,登时自罗霸道以下,人人鄙视。就算是马匪大盗,也有他们的规矩和底限,比如反骨仔、官府的眼线、以下犯上、恩将仇报等等,都是大忌,就如后世武林门中,不管正派邪派,对欺师灭祖者,那都是人人喊打的,因为他影响了所有子赖以这个圈子的稳定和规矩来生存的人。
    罗霸道二话不说,立即宣布把刘啸啸逐出,而且因为刘啸啸欺骗了他,还切了刘啸啸的右手大拇指。
    别看只是一根手指头,除非你是左撇子,否则右手就是握刀的手,少了拇指,还如何握刀?这一根手指,等于是把这个人废了。
    刘啸啸并非不想反抗,可是身在罗霸道的马匪团伙中,他纵有通天本事,分分钟也得被人剁成肉酱,只得忍痛被切去拇指,骑着罗霸道赠他的一匹驽马,黯然离去。
    罗霸道先处理了“家务”,这才问起杨大姑娘来历。
    据纥干承基讲,杨千叶是他的表妹,原本在利州的时候,就是跟着他一块儿混迹绿林的。他逃离利州后,表妹千里来寻,因一时找不到他,才暂时自卖自身,到龙家为婢。
    求才若渴的罗霸道看杨千叶亮了一手功夫,大喜,于是,正窃喜于刘啸啸滚蛋了,他可以改称三爷的庚四爷很苦逼地发现,他又多了一个三姐。
    罗霸道整日里干的就是刀来剑往的勾当,别的不怎么样,什么金创药啊、枪棒药啊倒是既保真又灵验,敷了一下午的药,虽说尚未彻底消淤化肿,但是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身子刚刚灵便了些,罗霸道立即挑了些机灵、悍勇的手下,宣布冒充商队,进驻双龙镇。
    杨千叶和纥干承基不知其中利害,而且这俩人敢跑到都督府卧底,本就是胆大包天之辈,倒没觉得什么,可把万年老四庚四爷吓得够呛,连忙苦劝不止。
    要知道,做为大震关的卫城,双龙镇本就有一支骁勇的民壮力量,而且难保不会有哪个被劫过的客商,能认出罗霸道来,他那形象实在比较特别。
    可罗霸道却是不管不顾,大哥执意要进镇子,二哥和三姐不置可否,老四又能如何?苦劝半晌,罗霸道痴心不改,庚四爷为表忠心,只好咬着后槽牙跟他一起进双龙镇了。
    这厢里酒喝了七八坛,肉啃了十几盘后,终于有两个去打听消息的马匪急匆匆赶了回来。其中叫小六儿的那人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个机灵人,难怪被罗霸道委以寻人重任。
    小六儿急急走到罗霸道桌前,罗霸道抓了块肥美的羊肉丢给他,小六儿也不管手脏不脏,接过来就啃:“谢大爷!”
    罗霸道:“寻到了?”
    小六儿呲牙一笑,道:“小六子办事儿,大爷您尽管放心!”
    小六儿狠狠咬了口羊肉,向罗霸道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小的怕引起旁人警觉,在镇上探访时非常小心,只问有没有从马邑州来的客人,说我想搭他们的便车,跟他们去马邑州。后来问到一家客栈,果然有从马邑州来的人!”
    罗霸道把食指伸进嘴巴,扣出一块肉丝儿,横着小六儿道:“从马邑州来的,也未必就是李鱼吧?咱们还是从马邑州来呢。”
    小六儿得意地一笑:“从马邑州来的,今儿才到的,而且姓李,年轻人,大爷您说,还有哪个!”
    “你小子,行!”
    罗霸道大笑起来,爽朗地道:“去吧!吃饱喝得,跟爷去‘快活快活’!哈哈哈哈……”
    老板娘还在后厨里忙着切肉,隐约听到这话,不禁深感遗憾:“可惜,这钱要被旁人家赚去了。我家生意要是再好一些,也招些姑娘驻店,那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李鱼住的这家店,叫“走四方”,名字比“镇关西”酒坊土气,可生意却好得多。客栈除了散客房,还有两个紧挨着的跨院儿,是为人马众多的大行商准备的,今儿晚上全都客满。
    说来也巧了,两个跨院儿住的人,主事人都姓李,都是从马邑州来的,都是今天到的,还都是年轻人,房客簿子上登记着的,前客院儿的主事人叫李伯皓,后跨院儿的主事人叫李鱼。
    前跨院里,客人们来得晚,刚刚入住一个多时辰,才用罢晚餐。上房有花厅,在花厅用餐的只有三个人,女眷都在卧房,没有出来。
    吃罢晚餐,端起茶盏,三人中唯一的一个老者,还是个胖子,一只耳的胖子,便泪水涟涟,哽咽地叹道:“历览多旧迹,风日惨愁人。荒塞空千里,孤城绝四邻。树寒偏易古,草衰恒不春……”
    两个姓李的吃饱喝得,正在剔牙,听到这凄惨惨的诗,同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其中那个哥哥便道:“我说任太守,你可拉倒吧。这一天一哭的,啥好心情都让你哭没了,你以为你是刘备啊?”
    第160章 纯属巧合
    任怨抹了抹眼泪,依旧唏嘘不已,也不理会李家兄弟对他的调侃。
    武士彟、柳下挥等人的弹劾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武大都督要过完年才起程前往荆州上任,结果他还没走呢,一纸调令传到利州,刺史任怨先被调走了。
    要说起来,任太守也算是平调,这是他在京中吏部任职的大舅哥使了吃奶的劲儿,才给他保下的结果。只不过这迁调的地方,荒凉了点儿。
    任刺史被贬为庆州刺史了。庆州在哪儿呢,距萧关很近,西凉地界,很是荒凉。而且,他在利州,上边有一个大都督管着,到了夏州呢?同样有一位大都督坐在他的头顶上。
    而且庆州与利州不同,庆州有萧关呐!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是为关中四大要隘。四关之一的北萧关,就在庆州境内,秦长城与萧关故道交汇之处,是关中的北大门。
    所以自战国、秦汉以来,萧关故道一直是关中与北方的军事、经济、文化交往的主要通道。襟带四方。实为银夏之门户,彬宁之锁钥。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
    这种地方的武将,话语权比武大都督还要大,他这个刺史到了那儿,就跟在利州混日子的闲散管儿柳下挥柳下司马一样,只是个摆设。
    说到这里,倒是得提一提柳下司马,这位仁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已经原地提拔,就任刺史一职,取任怨而代之了。
    在任怨那位大舅哥看来,只要级别不掉,换个荒凉地方也无所谓。过个三年两载,再想办法把妹夫调回中原也就是了。但在任怨看来,他宁愿贬上两级,到富庶之地为官,也不愿意去庆州熬资历。
    任怨要去庆州,而武都督要去荆州。李氏兄弟家在陇西,本就不能陪同武士彟去中原,便要告辞返乡。任怨闻讯,便厚颜登门,向武士彟请求,能否让这两位壮士护送他前往庆州,反正顺道嘛。
    任怨告诉武士彟的理由是西北不靖,而且他从未去过,人地两生。想请这两位侠少护送,以策安全。武士彟心知肚明,他这是在借势。一借自己的势,二借陇西李家的势。
    陇西李家在西北传承数百年,树大根深,那儿的武将文臣与李家或多或少都有关系,如果有李家的两位公子亲自护送前往就任的官员,那么当地的文武官员们看了会怎么想?必然以为此人与陇西李家有极亲密的关系。
    而这两位又是受武士彟所托亲身护送,武士彟与太上皇和当今皇上关系都极为密切,各地数得上名号的武将跟他多少也都有些交情,这一来任太守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了。
    武士彟虽然明白任太守的目的,不过……明摆着是他跟柳下挥联手,把任怨轰下了台。这厮居然还能腆颜登门向他借势,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实在令武大都督钦佩不已。
    再者,目的已达,他也不想赶尽杀绝,此时施些恩惠,两人的仇怨就轻些,来日再有机会相逢时,说不定还有转寰的余地。因此武士彟就把李家二宝给派了出来。
    李家这对活宝哪把任怨放在眼里,再加上任怨有求于他们,所以这一路上,虽说是吃着任家的、花着任家的,行止安排却都是李家两兄弟做主。
    任怨唏嘘一阵,环顾四周道:“此间比起我那利州宅邸,实在简陋多了。咱们来时,不是见到一处比这里还要繁华许多的客栈吗?任某又不差些许银钱,为何选在此处?一路苦寒,实在住不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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