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慎行与督军的关系本来就不好,父子之间一直生疏,现在凌慎行知道督军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将沐晚拱手送给楚南风,最后被沐晚救了竟然还要反咬一口拒不承认,就怕自己脸面有失,这样的人在他心中早已不配为父亲,更不配为这江南江北六省的主人,一个到了关键时刻只想自己保命的人,如何能把这六省的老百姓交到他的手上?
    凌慎行本不想与他争这个权,毕竟是父子,也都是凌家的人,这个主权掌握在谁的手里都一样,但现在看来,以前是他太过仁慈了,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皇子为了夺权而害死皇帝,但他所为的并非只是一个“权”字。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而已。
    “这世间的女子多不胜数,他偏要看上一个有夫之妇,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沐晚给他倒了小半杯酒,“督军这阵子恐怕是自顾不瑕了。”
    凌慎行冷哼一声:“就让他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督军一病不起,凌府上下都是一片忙碌。
    老太太让人停了府里的报纸,更不让督军看到只言片语,那报纸上登着一些激进分子的文章,明明没有任何的污言秽语,但是句句如刀十分深刻。
    而且受害者是报社的副社长,对于这些指桑骂槐的文章也是放任自如,督军有心想要封了报社,但这更能说明他是做贼心虚,封住报社也封不住悠悠众口,督军看了几篇这样的文章之后就一病不起,真正尝到了流言四起的滋味。
    “母亲,这下要怎么办?”三姨太坐在老太太面前,用手帕掩着脸哭。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遇到事情只会哭,怪不得这家不能交给你,希尧出事的时候,你见锦柔是怎么做的,不但衣不解带的照顾希尧还要分出精力打理内院的事情,你比她年长倒像个小孩子,做事还不如她周道。”
    三姨太吸了吸鼻子:“我也是担心督军的身体。”
    “这病连大夫都医不好,你担心又有什么用。”
    “母亲。”三姨太止了哭声,红着眼睛说道:“少夫人医术高明,坊间都在传她的和崇高医德和菩萨心肠,既然督军病了,不如将少夫人请回来,也许她可以治好督军的病。”
    “你以为我不想吗?”老太太叹气:“我若不是顾及凌家的列祖列宗,还用等到现在吗?一个男人寻花问柳不会受人非议,哪怕是督军现在所犯的错误,也很快就会被时间淡化,哪个男人不偷腥,这都是众所周知的定律。可女人不一样,女人的贞洁被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若是真在这个时候把沐晚接回来,凌家倒是不要紧,希尧以后就要戴着一顶绿帽子被人指指点点。”
    老太太闭上眼睛深呼吸:“现在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人命关天,母亲何必还在意这些。”
    “人命再重要也压不过面子,出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老太太睁开眼:“你去看过沐晚了,她还好吗?”
    “挺好的,还问起奶奶了,只是还不显怀,肚子仍然平平的。”
    “那到底是我们凌家的后代,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在外面长大。”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
    正说着话,刘管家进来道:“老夫人,二姑爷来了。”
    康玉堂迈入内堂,向老太太和三姨太问了好。
    “你是来看督军的吧,他刚刚醒过来。”老太太指了指内间,“你进去吧。”
    待等康玉堂进去,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三姨太一眼:“玉堂是个孝顺的,这都来几趟了,我看脸上的担忧也不是假的。”
    三姨太闻言,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相比起康玉堂,自家女婿就死板多了,自从督军病了只随着凌雪丽回来过一次便再无声息。
    她家凌雪丽才是督军的亲女儿,凌雪蔓不过是二姨太当初过继的,跟督军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康玉堂的表现却赢得了督军的欢心,不但在军中重用他,对他的态度也与景文山不同,好像凌雪蔓才是亲生的一样。
    三姨太心中有气,直骂康玉堂溜须拍马,嘴上却恭顺的说道:“我回头就让文山多来跑动,这个时候作为子女最应该在床前尽孝。”
    老太太说这话明着是责怪她,其实也是在提点她,毕竟对老太太这样守旧的人来说,有血缘关系的情份才是真情份。
    康玉堂进了内室,正好督军被人扶着坐了起来,喝了两口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便望了过来。
    “父亲。”康玉堂走上前,一脸的担忧:“我带了两棵上好的人参过来,已经让厨房去熬了参汤。”
    督军点点头,挥挥手让丫环出去了。
    “外面怎么样?”
    康玉堂道:“好像有人从中推波助澜,那唱昆曲的女子又站出来说话,本来还在传父亲与她是暗中苟且,现在已经变成父亲在威逼强迫了。”
    “真是岂有此理。”督军气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康玉堂急忙上前替督军顺了顺背:“父亲不要生气,我已经向各报社的社长施压了,我想他们不会再如此大胆妄为了。”
    虽然督军掌管六省,却不能不顾民心所向,也不能彻底的阻止言论自由,相反一些反对军阀专政的革命人士也借此机会大放异彩,康玉堂已暗中派人抓了不少关进了大狱。
    “你查出这事是什么人在推动了?”
    康玉堂摇摇头,不过又有些狐疑的说道:“父亲这个新闻一出,立刻就将弟妹那件事情压了下去,而且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也在口口相传一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
    “那故事大概是说天上某个女菩萨为了报恩,化身凡人爱上了一个将军,两人惺惺相惜结为夫妻,婚后举案齐眉十分恩爱,某日这个将军被敌人围困危在旦夕,于是这位女菩萨便与敌军的将领达成了交易,她化身成了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灵药,然后去救那位将领病重的父亲,敌军的将领这才退兵。她的夫君也获救了,等到将军养精蓄锐前去寻找自己的妻子,却发现妻子已经变成了灵药,被敌军将领的父亲吃进了肚子,他打败了敌军,把将领的父亲杀死,他剖开他的肚子,从中飞出两只蝴蝶,蝴蝶绕着他飞了两圈化成了他胸前的两朵纹身,从此这位将军便终身未娶,并且修了一座佛堂叫做妙手寺,每日前来妙手寺祈求菩萨显灵祛病的人多如云彩。”
    康玉堂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故事由那些说书人讲出来更加的绘声绘色,凡是听过的人都深信不疑,前几日弟妹所住的镇子里爆发天花,据说是弟妹不怕传染不怕劳苦一手医治,那镇上的人都喊她为妙手回春的活菩萨。”
    “果真有这样的事情?”督军一时惊讶的坐了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有把这些说书的抓起来?”
    康玉堂摇头:“这连城的说书人都在说这一段,要全部抓起来的话恐怕会引起骚动,我倒是问了几个人,他们也不知道这段故事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说起来生动好听又新鲜,一时成了茶馆剧场里的热门,最重要的是,有人把这故事联想到少夫人与少帅的身上,说少夫人就是那位菩萨的化身。”
    督军冷哼一声:“不过都是些装神弄鬼的玩意,那沐晚被楚南风掠到楚府早就失了清白,纵然这些传言闹得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失贞妇的事实。”
    现在,还是要想想他自己的事情该怎么办。
    “父亲。”康玉堂犹豫了一下,“虽然我没有查到证据,但是能让这件事产生如此轰动的除了少帅,别人怕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督军何尝没有怀疑过,他与那个唱昆曲的一直非常隐秘,如何能让人轻易暴出来,而且还是抓奸抓双,连他们幽会的时间地点都是一清二楚,若是没有万全的安排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逆子。”督军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康玉堂急忙递过水。
    督军用力拍着床面:“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对我,我是他的父亲,我养了他二十多年,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父亲,我觉得少帅一是为了替少夫人出气,二是……。”似乎余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康玉堂没有直说,而是用眼睛去看督军。
    “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康玉堂只好壮着胆子道:“少帅是想夺权。”
    “咳咳。”督军刚喝下去的水又喷了出来,一张脸呛到发紫,眼底涌起的愤怒仿佛能将石头化成灰烬,“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非打死他不可。”
    “父亲息怒,现在生气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平静下来好好想想对策。”
    “那个沐晚不能留,本来我只是不想让她进门,现在看来,只要她活着就会蛊惑人心,最终害得我们父子反目,这样的女人就像罂粟花,看着美丽,却是过于精明,一旦有所放松就会被她吃得骨头也不剩,亏我从前还认为她是个不成大器的无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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