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间,皮包骨的老鼠,变得肥墩墩的,在江家待熟了,它也就不再只蹲在房梁上,有时候会在屋里到处跑。
    原本说不到媳妇的老五,由于江守玉回来,给人看病看风水收了食财,家境渐渐不像以往那么困难,也结了婚,找了个媳妇儿。
    江守玉虽然跟老道士学了一身本领,但他本身并没有出家,所以也是能成亲的,年纪到了,便也托人说媒,找了个媳妇儿,两兄弟一起住在翻修过的老房子里,一家人和和睦睦,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幸福。
    后来随着战乱的加剧,偏僻的秦岭一带也受到了波及,军阀的势力蔓延到了这些小村寨里。
    军阀为了扩充势力,还会抓壮丁,或者收食粮。
    说的好听,是让大家捐助,共同对抗外敌,说的难听些,就是明抢,不上交的,那就得玩完儿。自打军阀势力蔓延到秦岭,好不容易安稳些的日子,又变得捉襟见肘起来,家家户户又过上了吃不饱饭的日子。
    家里饭食少了,分给鼠爷的东西也少了,肥墩墩的鼠爷跟着瘦了下去。它嘴馋,便不停的给江守玉叼来药材,江守玉见此,便摸着鼠爷的皮毛叹息:“药再多也没用啊,乡亲们饭都吃不饱,有病也没钱看,真看了病,有些也不忍心收钱,那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当时太穷了,有些人气息奄奄的上门求救,江守玉能不救吗?他不忍心。
    可救了,对方也没有钱粮。
    鼠爷采再多的药,也无法让江家的日子好过起来,当时大大小小的军阀有很多,今天你打我,明天我灭了你,时不时就有新的军阀到村里搜刮一通,弄得民不聊生,饿死了许多人。
    而就在这种当口,江守玉和家里老五的媳妇儿,纷纷都生了,一家人急的嘴上冒泡。
    江守玉心一横,心想不如出外面去打卦算命,或许还能赚上几个钱补贴家用,但当时外面更乱,能不能弄到钱,还是两说。
    便在整个中华大地一片狼藉,黄泉村和周边村落都处于饥饿之时,鼠爷在江守玉打算临行的前一天,忽然
    咬着江守玉的裤脚,将他往外带。
    它是个灵物,江守玉一见,便知它是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或许是有什么事,于是便跟着鼠爷去了。
    鼠爷带着他,一路到了黄泉河边上。
    黄泉河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已经不可考证,据说很久以前,那是一条大河,只不过到江守玉那一辈时,河水的水流已经日渐枯竭,黄泉河变成了黄泉沟,水位很浅。
    到了黄泉河边,鼠爷也不停下,而是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而上。
    周边林木茂密,河边湿滑难行,江守玉跟着走了许久,体力有些不支,叫嚷着:“慢些、慢些,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老鼠再通灵,当时也还没有到能吐人言的地步,自然不能回答,它只是转头,冲着江守玉吱吱叽叽的叫,一边叫,一边又往前跑。
    如此这般,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旁边的黄泉河水流越来越小,最后尽头处,出现了一个拱月形的山洞,黄泉河水,便是自这个山洞中,缓缓流出的。
    老鼠又冲江守玉叫了两声,紧接着一溜烟的跑进了山洞里。
    这山洞顶部有很多裂缝,天光自裂缝中透进来,形成了一道道光柱或者光刀,将黑暗的山洞,映照的朦朦胧胧的。
    走进山洞没多久,便能看见一个水潭,老鼠便停在这水潭边上叫唤。
    江守玉走进一看,嚯!好多鱼!
    这水潭也不知有多深,但里面却游动着许多黑鱼,一条条的,也不怕人,每条都有十来公分长,看起来肥美无比。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饿的没办法了,打猎打鱼,都是打牙祭的法子。不过打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动物比人更灵敏,往往人还没有靠近,动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古时候的猎户都是很穷的,因为他们往往好几天才能打到一点猎物。
    至于打鱼,黄泉河的水位很低,鱼虾少,打鱼的收效甚微。
    此刻看见这么多肥鱼,江守玉大喜,心说都捉了
    来,处理处理,晒成干鱼,足够一年贴膘了,家里的产妇也能好好补补。
    那时候山里生活的人,刀是不离身的,因为山里野物多,得留刀防身,因而江守玉立刻开始捉鱼。
    这鱼又大,挨挨挤挤,捉起来特别容易,没多久便捉了三十来条。
    走了两个多时辰,又下潭摸鱼,江守玉折腾的也不行了,便在岸边歇了,心想:今天是捞不完了,捞多了,带回去也太显眼。
    那时候的人又饿又穷,也容易眼红别人,你家要出现什么好东西,起贼心想拖你后腿的人可就太多了。
    江守玉于是决定收手,既然知道了地方,以后等鱼吃完,再来打就是了。
    于是,他在岸边,开始处理这些鱼,开膛破肚,收拾干净,又脱了内衫,当成包裹,将鱼给打包了背在背上。正打算离开时,他却发现老鼠不见了。
    他叫了一声:“鼠兄?”
    平日里一般很快会回应他的老鼠,这次居然半晌没动静,江守玉有些担心起来,放下鱼在山洞里寻找,呼
    唤着老鼠。
    片刻后,他发现了老鼠的踪迹。
    那老鼠,此刻便趴卧在山洞洞壁之上的一块凸起处,小小的鼻头耸动,鼠脸上一副陶醉的表情,似乎有什么极为享受的东西,但江守玉凑近一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鼠兄,咱们该回去了。”
    通人性的老鼠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他,身形没有动。
    这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说话,说的是离别的话。江守玉一下子明白了老鼠的意思:它打算留在这里修炼,让江守玉自己回去,分别的时刻到了。
    江守玉满心不舍,道:“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呢?”
    老鼠于是在山壁上啃咬,片刻后,弄下了一个石块儿给他,江守玉在外游历,见多识广,他拿着石块细细看了一番,顿时大惊,认出这居然是玉石的原石!
    玉是不会单独出现的,有原石的地方,就有矿,
    只是分矿大矿小而已。
    这地方,是个玉矿!
    难怪老鼠不肯走,玉是天地灵气凝结的产物,老鼠伴着玉矿修行,可不比在房梁上吸食人间烟火更妙?
    第十章 结局(3)
    江守玉的脑子转的很快,虽说在乱世,玉石的价格没有那么高,但价值依旧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想象的,如果开一些原玉出去卖,就可以渡过燃眉之急了。
    不仅如此,江守玉还想的很透彻,那就是玉矿的事儿不能泄露出去,否则这矿就跟这里的人没关系了,肯定会被军阀给抢去,玉矿的事儿,只能掩人耳目。
    当即,他开了一些原石,悄悄回到村里,将这事儿秘密告知于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联合起来,悄悄挖玉,由江守玉弄到外头转卖。
    在当时卖玉,是一件很扎眼的事情,普通人去卖了,便容易被人盯上,从而惹祸上身。
    但江守玉在外游历多年,结交甚广,在当时的省会有一家玉石铺子,叫‘和氏堂’,这家的老板当然不姓和,店名以和氏璧为喻,是当时的一家老字号。
    这家店的老店主,与收留江守玉的老道长是认识的,曾经还容两人小住过,为人谨慎,道义高重,值得信任。
    江守玉到了和氏堂,打算跟老店主合作,谁知最后招呼他的,却是老店主的儿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老店主已经在前年就去世了,如今这和氏堂的新掌柜,就是他的儿子‘董结善’。
    这董结善,江守玉也是见过的,只不过以前没怎么打过交道,对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来打秋风求收容的,言语间左右推脱,巴不得江守玉赶紧走人。
    江守玉心中虽然不忿,但想到卖玉的事儿,也只得和声悦气对董结善道:“我是来卖玉的,原想找董老爷子过眼,却没想到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既然你是这儿的掌柜,若有兴趣,不妨看看我手里的货。”
    董结善闻言,面露狐疑之色打量着他,道:“你有玉?成玉还是原玉?生玉还是死玉?传家的还是土里来的?我们这儿可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
    江守玉在这儿待过,自然知道玉器行当的一些说法。
    所谓的成玉,就是已经雕琢过的玉;原玉就是指原石,也就是没有雕琢过的原始玉。
    生玉就是指好玉,玉历来被誉为灵物,沾染了不
    干净的东西,那就成死玉了,死玉是不值钱,甚至是晦气的。
    传家就是指家传的或者有正派来路的玉;土里的玉,指的不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而是刚从墓里挖出来的。乱世之下,人心沦丧,为了活命,什么都干的出来,挖墓盗坟之风在当时也愈演愈烈,甚至有些小军阀,见了大坟,便会让士兵强行挖墓。
    老年间的大坟都是富贵人家,多有陪葬,所以军阀们掘墓以充军饷。
    土里来的玉,就是墓里的死人玉,这种玉多为古玉,价值珍贵,但来路不正。
    江守玉避开店中店员的耳目,手拢在嘴边,小声道:“原玉。”
    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背篓。
    董结善神情顿时就变了,立刻摆手说:“请进。”转而把江守玉迎入内堂,嘱咐店员上茶。
    之所以他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是因为当地的原石是很少见的,因为当地不产玉,国内的大玉矿,都在昆仑、新疆、青海一带,再有就是岫玉一类的,也不在秦岭
    ,而在东北。
    因此,除了玉商专门收集原石以外,普通人手里是没有原石的,一般只有成玉,而江守玉背着一个背篓,又说自己有原石,那么就意味着,他可能是发现了玉矿。
    上了茶,挥退了店员,二人关上门,在内堂密谈。
    江守玉拿出了原石给董结善观看,董结善看的眼睛都直了,连连叫好,半晌都舍不得把眼睛给挪开。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董结善才放下玉石,说道:“咱们相识一场,我不宰你,这是好货,我按市场价,全买了。不过你得告诉我,这玉怎么来的?”
    江守玉道:“我既然拿到你这儿卖,那么它的来路,我也就没有打算瞒你,毕竟卖给别人我不放心。”紧接着,他便将自己发现玉矿一事说了。
    董结善听完,道:“干的好,这事儿可不能说出去。按理说,这矿是属于上面的,但现在清政府都没了,上面儿谁做主?你说是袁家天下吧,又不能够……现在到处都是军阀,王法那就是个屁!哪个军阀要占矿,还能说个不字儿?这矿咱藏好,虽然不可能一直藏下去,但咱们也
    可以借此先发一笔财,至于以后这矿会落在谁手里,与咱们无关。”
    江守玉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董结善又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江守玉道:“我之前在外游历,世道太乱,回到山野之地,本想着躲避兵灾,可现在,便是那山野之地,也是烽火丛生,我想着赚一笔钱,就迁移到省会,好歹有地方军,没有那么乱。”
    董结善道:“是这么个理儿,但你现在不能迁,现在迁了,矿怎么办?”
    江守玉道:“现在自然是不能迁,这个我懂得。”两人又是一番密谋,商议了以后交接货的事情,又商议了万一败露,该如何保密的事情,直到天晚,留江守玉住了一晚,第二天,江守玉才回家。
    接下来,江家的一大家子开始挖矿事业,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依旧还是要下地农耕。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那个年代的农村妇女,没有文化,心里装着的就那么些门道,整日里在一起,芝麻蒜皮,东家长西家短。
    家里老三的媳妇儿知道日子好过,人也就趾高气扬起来,跟村里的女人吵架拌嘴,很快就说漏了。
    但万幸的是,说漏话的时候,在场的都是江家的人。
    那时候家族观念很重,一个姓就是一大家子人,所以最后,江家的老族长,把江家人都叫到了一起。
    先是批评了江守玉一番,说他不该独吞,转而又是安抚,说玉矿毕竟是江守玉家发现的,他们占大头是应该,一番恩威并施下来,一个大家族便就此合计好了:一起开矿!
    第十章 结局(4)
    有道是人算计不如天算计,有时候,任你再怎么谋划,老天爷要是不给脸,也照样给人整黄了。
    没等这大家族的人开始挖矿呢,整个黄泉村就被一支军队给包围了。
    这支军队,是当时一个姓乔的小军阀手下的,在当时周边的地界,可谓一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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