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到了寻常朱佑棠起chuáng再去上朝的时辰了,顾青从龙chuáng上坐起来,而在内殿门外大内总管王安,已经jīng神抖擞,准备就绪,尔后听得内殿里传来皇上叫人的声音,就兢兢业业的带着宫女和小太监鱼贯而入,待到了天子跟前,王安恭敬道:奴婢王安,伺候皇上更衣。
    顾青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这位大内总管,他在朱佑棠还在东宫就已经在服侍还是太子的朱佑棠了,对朱佑棠忠心耿耿,等到朱佑棠即位后,就把这跟着他的老人擢升为大内总管。
    顾青的目光从王安gān瘪的老脸,滑到他不是那么平稳的手上,多停留了那么几息时间,随后就在心里有了推论:
    这位大内总管不仅喜欢赌,还喜欢嫖。
    多么入乡随俗的爱好。
    顾青就想着体恤体恤王安,没有让他劳力着伺候他更衣,而是换了个眉清目秀的宫女来,心里还在想等王安告老回乡后,该提拔哪个内侍来接替王安的位置。
    不过因为接踵而来的朝事,顾青一时间还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件小事儿,而等到万寿节结束,繁重的朝事告一段落后,顾青反而改了主意,不打算让王安就这么安享晚年了。
    这么说倒不是因为顾青发现了王安的其他优点,足以盖过他的缺点,而是最近王大总管似乎得到了一条新财路,还是能财源广进,不担心对方在财力上后继无力的那种。
    毕竟不管是赌还是嫖,都是极为费银子的。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这么财大气粗,会甘愿做这冤大头来贿赂王安,天子跟前的大内总管呢?
    事实上,王安既是大内总管,得天子信任,来巴结奉承他的人自不会少。可这次不太一样,因为在顾青发现王安得了新财路,荣光换发后,等了一段时间都没等到他提及谁,并为其背书,要保管对方受益。
    难道对方不为加官进爵?
    顾青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他最近这段时间都被困在紫禁城,和内阁辅臣们打jiāo道,和奏折打jiāo道,虽说是为了更好的适应现在的身份,将弯弯绕绕的关系捋顺,并且为以后的优哉游哉做铺垫,可确实有点无趣了。
    王安这新财路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意yù何为一案,出现的恰到好处,顾青也不挑剔,就把它当做处理繁琐朝务间歇的轻松一刻,劳逸结合嘛。
    而王总管,他对此还浑然不觉不说,还和他的新金主打得火热。
    就在王总管并不知道深渊在窥视他的qíng况下,太平日子悠悠的往前推进。
    这日风和日丽,天子同内阁辅臣们在文华殿议政。
    因是最繁重的那一波政事已经过去了,再加上近来朝堂和民间没什么大事发生,所以这次议政其实没什么好议的,用的时间也就比较短。在议政告一段落后,六位内阁辅臣并没有立即告退,次辅王恕就悄悄地给首辅商辂使眼色,示意他有本奏就赶紧上奏。
    其他四位辅臣,也纷纷对首辅大人投以鼓励的目光。
    商辂:
    说好的大家一起有本奏呢?
    他们五个人这么没有同僚爱,商辂反倒还就不动如钟了,可他没想到王恕那么厚颜无耻,见自己不作为,他还就在那里嚷嚷起来道:商大人,陛下自即位时起就力求广开言路,需我等集思广益,进而造福黎民百姓,想必您一定时刻谨记这点吧?
    商辂心想说他们想要奏请的事,和这广开言路有个毛线关系,可他很清楚王恕这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就只是想bī着他出这个头,更关键的是这招对他还真有用,毕竟要是论脸皮厚,他拍马都不及王恕的。
    商辂就只有硬着头皮上表:陛下,臣有本奏。
    天子感叹道:朕和商卿家还真是心有灵犀,朕也有事要和商卿家密议。
    其他五位辅臣见机,就gān脆利落的撤离了。
    于是文华殿里就只剩下首辅大人,和年轻天子排排坐密议要事。
    商大人先说。
    他和几位辅臣你推我我推你要奏之事吧,其实也不是什么会危及国祚啦,于江山社稷有大影响啦等等的军机大事,而是攸关皇上终身大事的。
    到底当今天子今年已是弱冠之年,后宫空虚先不提,但中宫之位至今无人染指。
    之前吧是因为大行皇帝驾崩,皇上要为大行皇帝守孝三年,所以这三年里谈立后的事,是有点不妥当。可现在国孝已过,连陛下的便服都换上了鲜艳颜色,所以是时候来谈谈立后的事了。
    可为什么几位辅臣会就此事推皮球,那还不是因为在国孝前,还是太子的皇上就对婚姻大事兴趣缺缺么。那会儿大行皇帝不是没说过要给太子聘娶太子妃,可那不都让太子给推拒了吗?不仅如此,便是良娣什么的都没有一个。
    这么一来,大家一致认为皇上他当是不近女色,力求洁身自好的,现在却要他们开口提当初大行皇帝都没有做到的事,能不让人心里觉得没底?
    不过叫商大人觉得柳暗花明的是:
    朕就说朕和商爱卿心有灵犀,其实朕要跟商爱卿密议的也正是此事。
    年轻的天子说完这一句,反倒不着急说他对立后的态度,而是半垂着眼帘,俊朗的眉目间平添了几分忧郁,商爱卿自朕于东宫为太子时,便是被父皇提拔为太子少保,是朕的老师,谆谆教导于朕,待朕即位后老师又兢兢业业的辅佐于朕,这么多年自当qíng谊深厚,朕若有什么事是想找人倾述的,老师是朕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人。
    这一番qíng真意切的话,说得商大人是一边感动到无以复加,一边却把整颗心都提起来,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直觉皇上要和他推心置腹的事,是有平地一声雷炸开效果的那种事。
    只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商辂不由得屏息凝神,等皇上往下说。
    天子这次就很直接,没再卖关子道:朕觉得女子是泥做的骨ròu,见着了就觉得浊臭bī人。当然男子也一样,后面这句话天子就没说出来了。
    而商大人他起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联系下上文他提起立后的事qíng,还有皇上刚才那番话似有难言之隐,那么皇上这是坦诚他其实不喜欢女人的意思吗?!!饶是做过心理建设,可面对这样惊骇的事,商大人也因为过于错愕,顾不得其他而瞪大眼睛去直视圣颜。
    下一刻却被皇上流露出的悲苦与绝望之qíng,而遭受会心一击。
    朕也不想的天子此刻哪里还有曾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时的意气风发,他就好像只迷途羔羊,让商大人不其然的想到家里五岁的幼孙,他在知道自己闯祸后跑到他跟前来求救。
    是了,皇上他身边却是连个能让他求助的长辈都没有,便是亲近之人怕也是身份不够,再有这种涉及到国祚安稳的事,又哪里能轻易说出口,恐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而现在皇上他对着自己说出这等事,必定是把自己当做可信赖,甚至是可依赖之人!
    商大人思及此心中不免就充满了柔qíng壮志,连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慈爱之qíng都不自知,几乎是用一种抛头颅,洒热血的架势跟天子说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肯定会有完美解决方法的。
    朕相信你。天子沉声道。
    然后,就在商大人回了家,一整宿都翻来覆去的思量这件事,第二天眼下因为没睡觉青黑一片的起来去上早朝时,却被告知皇上他身体不适,免了今天的早朝。
    又道朝中诸事,皆有内阁协商处理。
    难不成皇上他是觉得愧对于先帝,愧对于列祖列宗,心里过意不去当夜就病倒了?商辂这么想着,心里就更加忧心忡忡,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心事重重。
    看他这幅模样,其他五位辅臣心里直打鼓,纷纷围上来旁敲侧击的问他昨天都和皇上密议了什么。
    商辂当然不能往外说,就只有三缄其口,顺带鞭策着他们好好为皇上效力,皇上他实在是心里苦且不容易啊!
    心里苦还不容易的天子,他这会儿可没有在乾清宫卧病在chuáng,默默在心里流泪(),而是神清气慡的带着有大内第一高手之称的潇湘剑客魏子云,借着装病的空档溜了出宫,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再换句话说,就是微服私访。
    以及他们这次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微服私访,而是要去查一件可能会动摇国祚的大事,最起码顾青就是这么跟死活都要拦着他,让他呆在宫中,有什么事qíng让下属去查的魏子云说的。
    嗯然后他们俩就一起出宫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青这理由还真不是信口拈来的,他之前不是在查王总管的新金主吗?就那么顺藤摸瓜的查到了南王身上。
    这南王是大行皇帝的兄长,照着本朝规矩在成年后就离开京城就藩去了,多年来少有来京城的时候,毕竟藩王无奉诏不得离开藩地,天子没事也不会召藩王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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