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刹那间有些清醒恍悟。
    但随即又复疑惑茫然。
    为了拿到这个鞭子,把耳朵聋掉,值不值?
    念及此,我差点顺手就扔了鞭子,但几乎在同一时间,青冢生、张熙岳的身影就映入脑海。
    有他们在,我的耳朵应该聋不了。
    信心回归,我紧了紧握鞭子的手,那声音似乎也不那么尖锐了。
    我把目光瞥向三爷爷、元成、元化,只见他们也都正满脸紧张地看着我,我不由得冲他们微微笑了。
    越是痛苦,就越要微笑,相逐心生,运由相转,境随运变!
    恍惚间,那声音似乎变得不那么激烈了,那痛苦似乎也变得更加微弱了,这是要结束的迹象吗?
    我心中一喜,当即就想走出这个墓园。
    从家里来到此处,再到执鞭在手,差不多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不想再耽搁时间是其一,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层考虑。
    或许走出去以后,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鞭子上有残魂,有戾气,墓园这个环境必定是加重其程度的。
    尽管墓地里的逝者都是我的亲人。
    阴气却是不论亲疏的。
    我正想招呼三爷爷他们,那鞭子却陡然一轻,紧接着一股白气水雾似的蒸腾起来,片刻间便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瞬间,耳中的恐怖噪音全然消失不闻!
    若非耳朵里又痛又痒,我几乎以为先前那噪音是我的错觉!
    但噪音消失了,眼睛却又看不清了。
    森森白雾,浓郁异常,逡巡环顾之际,苍茫忙四野皆隐!
    除了这雾气,我什么也看不见,三爷爷他们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我稍稍有些骇然,但近来所遇奇诡之事颇多,我也不至于匆忙慌乱,对白雾的来源,我还是心知肚明的,除了伍子魂鞭在捣鬼,再没有第二个原因!
    看来这鞭子还真是不好拿到手!
    莫非先前是针对耳朵,现在就要换做眼睛了么?
    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就忽有一道冰冷沉抑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能挺过我的鬼蝉金鸣音,真是异数!”
    没有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但那声音却是异常清晰的!
    “你不用找我,没有慧眼,是看不到我的。”那声音又道。
    我心中当即了然:说话者十有八九就是这鞭子中隐逸的残魂了,哼哼,若非我慧眼已失,找到你还不是小事一桩!
    “嗯?你曾开启过慧眼?”那声音诧异道。
    我吃了一惊,这残魂竟能窥破我心中所想!
    看来与青冢生那心领神会之能无异!
    “哦,连心领神会也知,莫非真是魂力大圆满境?”
    “是!我就是魂力大圆满境界的人,只是现在受了毒术残害,三魂之力难以调用,因此慧眼沉寂。”
    既然要将伍子魂鞭收为己用,那就坦诚相待,我抱定了有一说一的念头,绝不说谎。
    更何况,这残魂能心领神会,我若说谎,它应当也能侦知。
    “你是陈弘道的儿子?陈汉生的孙子?”
    “是!你怎么知道?”
    “麻衣陈家历代嫡系传人,成年之后,或是到了要做家主族长的年纪,便都会来拿我试手,我怎么不知?每一个来试手的人,不论成败,都需报上姓名!你叫什么名字?”
    “陈元方!”
    “好,你们陈家,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过具备慧眼的人了。神相彻底消失了吗?”
    “没有,神相已经回归。”
    “你?”
    “我!”
    “哈……”
    “哼!”
    “你今夜是决心要降服我?”
    “不错!”
    “这几百年来,除了陈天默有此实力外,再无第二人!但是陈天默有力无心,明明能执鞭在手,却不愿;陈汉生挺过了鬼蝉金鸣音,却无法说服我;陈弘道则在鬼蝉金鸣音那一关,就放弃了!至于你,虽然有阴阳法眼在身,却几乎等同废人!本事相较于父祖,更是差之千里!真不知你是如何挺过那锥心刺骨之音波的。”
    我道:“我父亲没有挺过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踏入相界!至于我,今夜,定然服你!”
    “狂妄!你可知我是谁?”
    “两千余年前伍子胥的一道残魂余念而已!”
    “你可知我生前受尽冤屈,死后累世称颂,乃千古英雄!楚君害我,我鞭挞其尸!夫差害我,我视其国灭!你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之黄口孺子,拿甚服我!”
    “依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残暴狠戾之人而已,算不上英雄,我虽不才,却也有德有行有理,以此挫你,你焉敢不服?”
    “放肆!我如何算不上英雄?”
    “夫英雄者,激昂大义,以忠孝节烈名垂天下,生前身后无愧人鬼!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节有亏!算哪门子英雄?”
    “你!你……混账!”
    “你才混账!你身为楚国国民,却叛逃吴国,是为不忠!你为自己逃命,忍看父兄身死,是为不孝!你为报私仇,挑起吴、楚两国之战,以至生灵涂炭,百姓死伤累以数十万计,是为不仁不义!楚王听信奸臣谗言杀你父兄,你不找那奸臣报仇,却专寻楚王,楚王已死,你竟鞭尸三百,简直是倒行逆施!吴国收留你为大臣,赐你荣华富贵,只因夫差不听你言,你便诅咒吴国国灭!你这等为人,实在是大节有亏!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节有亏者,还敢自称千古英雄,我有两字赠你,哈哈!”
    “你,你,你强词夺理!”
    “我哪一句强词,哪一句夺理?你可知你为什么会落个头悬国门的下场吗?就因为你太自私,太残忍,太无节操度量了!”
    “不!不是,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我只问两句,其一,楚国是不是你的父母国,吴国是不是你的敌对国?楚王与你有仇,你投奔吴王,助敌灭父母国,这行径说破天是对还是错?其二,楚王与你有私仇,楚国百姓与你有何怨?杀楚王,派一刺客足矣,何必挑拨大国之战,致使长江以南再无一处安乐土地?”
    “……”
    见对方无言以对,我心中一喜,道:“我所言者,有理还是无理,你服还是不服?”
    “只一问,如果我真是你所说的那种人,那为何留英名于后世?”
    我笑道:“只因世上以私仇泯大节者众,以大节弃私仇者寡,所以赞你者多,毁你者少,你因此成名!”
    “哈哈!好一张利嘴!只是不知,你又是哪一种人?”
    我稍稍一顿,而后回道:“全大节,报私怨,度德量力,快意恩仇!吃得苦,耐得劳,重情好义,无愧于心!”
    “好!我跟着你,看你如何快意恩仇,无愧于心!”
    刹那间,雾消烟融,心澄目明!
    伍子魂鞭,就静静握在手中。
    第409章 魂鞭在手
    月光似纱似娟,无声无息倾洒满地,夜风如水如烟,丝丝缕缕悄然穿梭。
    一片沁凉在心头。
    我看着手中的鞭子,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这算什么?这就成功了?伍子魂鞭属于我的了?
    我不敢十分笃定。
    我心中道:“伍子遗魂,你这算是被我说服了吗?”
    “是。”
    “我现在具备了伍子魂鞭的所有权和使用权?我是它的主人?”
    “当然。”
    “你的威力能被我发挥出来?”
    “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我心中一动,差点就要扬鞭挥洒,但刹那间猛然想起,这是族中公墓,列祖列宗以及诸多前辈亲人都在这里安睡,我拿这条专打一切阴灵邪祟变尸乃至虚妄神祇的鞭子在这里耀武扬威做什么?
    念及此,我的情绪渐渐恢复平静,心道:“要试你的威力不必急于一时,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拿缚灵大士试手!”
    片刻的沉默,我正待要走,那声音忽然又道:“且慢!”
    我不由得一凛,心道:“怎么,你要反悔?”
    “非也!有一桩事,关乎此鞭之效力,我需要对你说明。”
    “请讲。”
    “这条鞭子对付阴物威力极大,但是却需要补给灵力。”
    “什么补给?”
    “尸血!”
    “什么!”我大吃一惊,心中不安道:“怎么个补给法,你说清楚。”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鞭尸而已。每月至少有一具尸身供我鞭挞,鞭挞至少三百次方能补给灵力。”
    我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盯着手中那并不十分起眼的鞭子,心道:“你是想让我学你当年吗?”
    “若非如此,此鞭怎能具备威震一切阴灵邪祟变尸乃至虚妄神祇的法力?就好比刀,杀人杀的多了才更锋利!”
    我有些迟疑。
    鞭尸,这种行径实在是太过卑鄙龌龊。
    即便是与死者有宿仇旧怨,鞭其尸身也显得鞭尸者心性刻薄狭窄,行为更不光明正大,更何况每月都要找一具尸体鞭挞,我哪有那么多仇人?就算有,我的仇人就每月必定能死一个?就算能死,我就能下得去手?那我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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