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我已经挤进了人群,江灵紧跟着我,糟鼻子埋怨道:“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小年轻,什么话好听不听什么,什么事儿不好看偏偏看什么,还往里头挤……”
    “哎唷,这位俊妮子,你踩到我了!”一个矮胖中年妇女大声道。
    江灵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让开点,我们懂医。”
    矮胖女瞪了瞪眼,瞧准了江灵,道:“你听听这话说的多软和,不是咱们这边的口音!告诉你,懂医也不成,人都死了!”
    我已经极了进去,这才发现,众人是围在机井房的一个窗户口处,窗户口下面躺着一年轻男子,动也不动,旁边有两个中年男女,男的吧嗒吧嗒直掉泪,女的仰面咧嘴,嚎啕大哭:“奎子啊,奎子!嗬嗬……你昨儿还好好的啊!嗬嗬……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啊,啊,啊……”
    我瞥了一眼那叫做奎子的年轻人的脸,只见他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脸色青的仿佛庙里泥塑的小鬼,嘴角处白莹莹淌着些透明液体,似乎是口水,但一瞥之间,我的法眼立即有反应,一股黑气从那莹莹白水中冒了出来!
    我心中一凛,忙又去看奎子的手!
    他的右手是横放在胸前的,似乎是生前在抵挡抗拒什么东西,手背还朝上翻着,只是那手背的眼色青沥沥的,法眼之下,赫然有几道墨色爪痕!
    鬼爪!
    又是鬼爪!
    第366章 丧魂失魄
    我心中极为震动,又连忙打眼四顾,只见那半人多高的机井废弃房的窗户台处,有几道极为清晰的划拉痕迹,仿佛是铁钩子扒出来似的。
    我的法眼又是一亮,那痕迹处邪气暗生,直到此时还未散尽,显然不是铁钩子扒出来的,是祟物以利爪抓出来的!
    江灵在一旁看见我脸色骤变,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看出来什么了么?”
    我轻声道:“鬼爪印痕。”
    老爸也已经挤了进来,听见我的话,吃了一惊,道:“又是水魅?”
    我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有水魅抓出来的痕迹才叫鬼爪。你看他嘴角上的透明液体……”
    江灵道:“我看见了,那不是他的口水吗?”
    “不是。”我道:“那是给他留下鬼爪的东西滴落的口水,我能嗅到一股极其熟悉的腐味、臭味,也基本上能断定是什么东西害他。”
    江灵连忙问道:“什么?”
    我道:“变尸。十种变尸中的贪尸,而且是道行不高,刚刚炼成的贪尸。”
    “贪尸!”江灵也诧异的失声重复道。
    老爸皱眉道:“这里怎么会有贪尸?”
    我道:“老爸,你看窗户台上的痕迹,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老爸瞥了几眼,也惊诧起来,道:“这不像是利器钝物所伤,反而有些像是人的手指、指甲划拉出来的。”
    江灵骇然道:“一般的人谁会有那么大的指力,也没那么坚硬的指甲和那么粗糙的肉!”
    我道:“所以我才说是变尸。而且气味像是贪尸。这个奎子是被贪尸所害。”
    老爸道:“那这个奎子看上去好好的,衣服整齐,浑身也无伤痕,那贪尸对他也没做什么吧?”
    我皮笑肉不笑道:“看奎子这样子,也不像有钱人,更不像有权人,也无功法也无道行,那贪尸贪他的什么?必定是精壮年的元阳之气,是赶着要跟他苟合。这奎子肯定是一路跑,从窗口翻了进去,那贪尸翻不进去,就扒窗户台,勾头往里面看,口水都流到了奎子的脸上,把他给吓晕死过去了。”
    江灵道:“那贪尸连这个窗户台都翻不进去?”
    我道:“所以我才说是个刚刚炼成的变尸,刚炼成的变尸,浑身僵气还不会脱离干净,腰身和两腿应该都不会大幅度打弯,只能跳,但是这窗户口上下的高度不足四尺,那贪尸跳不进去,又翻不进去,只能扒窗台眼巴巴的看,看到快天明了才走。这奎子翻进去以后就吓得浑身瘫软,爬不动了,被那贪尸直勾勾看了一夜,还不魂飞魄散?”
    江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听你这么一说,跟亲身经历了似的,瘆人。”
    糟鼻子老头挤得近,探着头终于听见我们的话,立即嚷道:“僵尸!僵尸!看我说得不错吧,就连这俩孩子也知道是僵尸!”
    围观的众人先是沉寂,然后一片哗然。
    我扭头道:“别乱嚷嚷!没说是僵尸,是贪尸!”
    有人叫道:“你们是干啥的?你们咋知道是那啥子贪尸?”
    我道:“我们两个男的是相士,陈家村的相士,这位姑娘是茅山的女真人。”
    “哦,陈家村的……”众人恍然大悟。
    奎子的父母也停止了嚎哭抽泣,都怔怔地看我,我道声:“得罪了。”又对奎子的父亲道:“请叔叔把您儿子的眼皮翻开,我看看他的眸子,是不是已经死了还不确定,他脸上没有死色,只有惊色。”
    奎子爹一听,当即来了精神,翻身跪坐在地,就去翻儿子的眼皮,那眼皮被他使劲掰开,眼珠子往下翻着,白多黑少,几乎要凸出来,我以慧眼相了片刻,但见其神虚而急,有外露而游离之相,此乃《义山公录·相篇·相神章》所说的惨神、失神两相。
    也即七魄将散、三魂要离的前夕,人虽还未死,但是却也离死不远了,俗语称之为“丧魂失魄”。
    我却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可以了,把眼还给他闭上吧。”
    奎子娘连忙道:“先生,咋样?我儿子还有救没有?”
    我道:“他还没死。”
    “啊?”奎子爹娘一起失声而叫,又惊又喜,我又赶紧道:“只不过现在是凶多吉少,再晚一会儿说不定就死透了。”
    奎子娘又张皇起来,道:“那咋办?咋办?”
    我有些踌躇道:“丧魂失魄嘛,以回魂汤救治就行。你们谁知道回魂汤?”
    我问了一声,先看老爸,老爸早摇了摇头,围观的众人也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矮胖妇人道:“是不是治怀孕女人大出血的药?”
    “嗯,应该是这方子,只是这方子……”我迟疑了一会儿,为难地看了看江灵,道:“《义山公录》里提到这方子,说是极简单的一副药,几乎是世人皆知,所以根本就没记载……要是张老爷子或者东木前辈在就好了。”
    江灵笑道:“本来就很简单嘛,何必要张老爷子和东木前辈在?”
    我一怔,随即喜道:“你也知道?”
    江灵假意嗔怒道:“我好歹也是命门大派符箓三宗之首的茅山弟子,你本事大了,就开始小瞧我了?”
    “哪有,哪有……”我连忙道:“你赶紧把方子说出来,让人去抓药,来几个人,把奎子抬走,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里祟气太重,也是他的受惊之地,万一醒来后再吓死过去,就真死定了。”
    奎子爹妈连连点头,江灵却道:“这里也没纸笔,我说出来,他们不一定记得住。怎么办?”
    我朝围观的人喊道:“各位乡邻,大家都帮帮忙,待会这位女真人说出来的方子,每个人记两样,我看要不了几个人就都记住了,然后一起去抓药,救救奎子,回来让奎子爹妈给你们报销药费,好不好?”
    “好!”众人轰然答应,立即有人嚷道:“我记头两样!”
    “我接着记两眼!”
    “……”
    “就你聪明!”江灵朝我微微一笑,转而对众人道:“记好了,我慢慢说,不要抓错。黄芪六钱,煅龙骨六钱……川芎一钱,当归三钱……太子参十二钱,丹参六钱……嗯,还有荆芥炭两钱。都记着了吗?我再重复一遍,要四个人就够了。”
    说着,江灵又重复了一遍药方,记方子的人立即去抓药,这边也上来几个人,从窗户口处跳进去,然后开始往外抬人。
    就在这时候,后面有人喝道:“干什么!不准抬!”
    我扭头一看,几个警察已经到了,为首的中年男人带着三级警督的警衔,显见是此处乡镇的所长级别警官,他当先走上来,冷面冷色道:“怎么不等我们来,就擅自破坏凶案现场?谁让抬的?”
    众人都不敢做声,抬奎子的几个人也愣在当场,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抬着。
    我连忙挤出去,满面堆笑道:“警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让他们抬的。”
    “你是谁?干什么的?”那中年警官皱眉道。
    “郑所长,他是陈家村的大师!”人群里嚷道。
    那中年警官眉头拧的更紧,道:“看相算命的?哼!”
    我道:“不管我是做什么的,那个奎子还没死,我有办法救他,得先把他抬走,否则会耽误治疗。所以,我就先自作主张了。”
    郑所长道:“这里多年都没出过命案了,所以一接到报警电话,我这个所长都亲自来了,为什么?因为人命关天!那是不能儿戏的!让开!”
    我一呆,老爸忽然挤出来,道:“军强,还认不认识我?”
    郑所长一愣,看了老爸片刻,立即失惊道:“弘道?哎呀,弘道哥!您怎么也在这里?”
    郑军强说着,已经是笑哈哈的上去拉着老爸的手寒暄起来:“你从部队里退下来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这二十多年了,你的样子也没变多少嘛!年轻,真年轻!”
    老爸也笑道:“你也是老样子,就是胖了。”
    “中年发福,发福……”
    郑军强挺挺自己的大肚子乐呵呵地笑道:“怎么,您是这个村子的?我竟不知道,我也刚下来一年多,要是知道您就住在这里,我肯定早来看您了!”
    老爸道:“我不住这里,我是陈家村的。他是我儿子。”
    老爸指了指我,我连忙笑道:“郑叔叔好!”
    郑军强笑容一滞,随即有些尴尬,道:“咳,你看我,我刚才不知道。不过大侄子,你也有些孟浪了,怎么来就抬尸体呢?”
    我道:“郑叔,他是真的没死,我得赶紧救活他呀,您也不希望真发生命案吧?”
    郑军强沉吟道:“你确定?”
    我道:“我确定!就是您说的那句话,人命关天,我不敢儿戏!”
    老爸道:“军强,我不会害你。”
    郑军强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呲牙咧嘴想了片刻,又看看老爸,道:“大哥,我信你!你办事不会没谱!嗯,那就抬走吧!”
    我大喜,立即让人把奎子从里面抬了出来,郑军强又让手下查勘现场,最后跟我们一道离开。
    刚走到大路上,便看见有乡民急匆匆的跑,糟鼻子当胸抓住,道:“老货,跑这么凶干啥?”
    那人惊魂甫定,一看是糟鼻子,道:“有大新闻了!大路李的女尸诈了,又跑了!”
    第367章 血光照镜
    这一嗓子喊得几乎所有人都是脸色骤变,说罢,那人还要跑,却被郑军强一把拽住,呵斥道:“什么诈尸了!哪里诈尸了?”
    那人被拽了一家伙,晕头晕脑的就要开骂,糟鼻子老头连忙道:“唐老孬,郑所长在这里呢!”
    唐老孬这才看见还有几个大盖帽混在人群里,登时一缩脑袋,打躬作揖道:“郑所长,没瞧见您呐。”
    我见他们要攀谈事情,连忙朝奎子爹妈使了个眼色,奎子爹妈立即招呼抬儿子的几个人快步离开。
    郑军强挺胸凸肚道:“刚才你咋咋呼呼地喊什么呢?是真的不是?”
    唐老孬喘了一口粗气,道:“咋不是真的?邻村大路李,河里挖沙发财的李朝先前天死了媳妇儿!这几黑要夜里守灵,结果夜儿个,守灵的人睡着了,醒来一看,天爷!棺材盖开了,尸体不见了!这不是诈了吗?又跑了么?”
    郑军强皱了皱眉头,道:“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唐老孬点头道:“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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