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一愣,对于霍斩言的冷淡和疏离有些不知所措,她局促低下了头,低声嗫喏道:“斩言,我来洛阳是为找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擂台上传来一声断喝,禅智长老拄着禅杖怒声道:“你这妖女,竟敢追到洛阳来!”
    山庄内的众人均是一愣,卓鼎天连忙问道:“长老何出此言?”
    禅智长老合掌向卓鼎天施了一礼,道:“盟主有所不知,这妖女乃是神龙教的圣姑萧萧,前些时日为求菩提子打上少林,伤了我少林不少弟子,最后败在看守庭院的两位师祖手下,这妖女非但没有得到教训离开少林,还不依不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两位师祖慈悲心怀,见这妖女可怜便将菩提子赐予了她,并且与她约定今生不可再犯杀戒,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来到英雄大会上捣乱!”
    山庄里的人一听说她就是魔教妖女萧萧,纷纷警觉的提起了手上的兵器,面对着她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嘈杂的人群朝向棚子中涌过来,一步一步的逼近,隐约还能听到愤怒仇恨的声音:“不能让她跑了,妖女,还我徒弟命来……”
    卓鼎天站在众人的前面,转身制止了人群的暴动,看向霍斩言问道:“霍贤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多如潮水的死敌,萧萧没有丝毫的惧色,试探的目光看向了霍斩言,神情中有期许,也有忐忑,霍斩言偏过视线不去看她,望向下面的人群微微颔首,声音幽凉浅淡:“斩言……不知。”
    听到他的回答,萧萧顿时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斩言,倏忽又笑了,迈步走到他的面前,仰头望着他:“霍斩言,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枉费我是那么的在乎你……你敢说你不知道我?”
    是啊,她怎么忘了,从初见时霍斩言就说过要来洛阳,本该有些警觉的她,却被感情蒙住双眼,一心只当他是普通过路的书生。麦药郎早就提醒过,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是不可能在伤重的情况下,撑到苦寒沼泽的。是她笨,是她傻,死心塌地的护着霍斩言,将那些话统统都抛到脑外。
    如果说,他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却还若无其事的与她结伴而行,这般周密的算计与安排,为的到底是什么?萧萧不敢再往下去想,只是怔怔的望着霍斩言,等候他的回答。
    “霍公子常年避世在江月楼中,当然不会晓得魔教妖人的卑劣行径,被你这妖女花言巧语蒙蔽了也不一定!”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萧萧的身躯。
    她的脸色惨白,定定的望着霍斩言,似乎在不确定的重复:“江、月、楼。”
    良久的沉默之后,霍斩言的目光终于看向了她,声音娓娓道来,一如既往的清润温柔,却不带任何感情:“萧姑娘,你我萍水相逢,本就不该有何交集,现在明知彼此各为其主,不在同谋,便更不可能再有深交,姑娘……还是请离开吧。”
    萧萧闻言,冷冷的笑了两声,她往后退了几步,阴寒挑着眉:“萍水相逢?霍斩言,这是你送给我的,还记得么?苦寒沼泽之地,你为我吹笛奏曲……那时我以为你对我……终究还是有些情谊的……”
    她将那支笛子拿出来,呈到霍斩言的面前,喃喃道:“霍斩言,我救过你的命,你便是我的人,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呸!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
    “魔教的女子,一个个当真是没脸没皮,没有教养!”
    ……
    耳畔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萧萧恍若未闻,只是定定的望着霍斩言,手里拿着那支玉笛,等候他的回答。然而,霍斩言却退后了一步,不紧不慢的垂下眼帘:“姑娘……请自重。”
    萧萧的心里猛地一沉,忍不住呵了两声,她为他千里奔波,几经生死取来救命的灵药,现今手臂上雪狼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身上的伤痕依然累累,可是,她爱着的这个人却对她说:姑娘,请自重。
    萧萧倏忽笑了,轻轻地声音开口:“曾经,我是很自重的来着……”
    她的容颜如雪,美得诡异妖娆:“我曾奔波三千里去追杀一个刺客,只因他斩掉了我的铃铛,我曾孤身灭掉苍山派满门,因为他们说我与师父有私情……没错,我就是这么狭隘又狠辣的女人,可是霍斩言,现在我把心都掏给你,你不要就不要了,为什么还要把它丢掉,任人糟蹋?”脸上有温热的泪水划过,她慌忙伸手去擦,动作局促生疏,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想要变得更强大,就要练就和狼一样的残忍和野性,于是那时候的她被丢进铁笼里,跟一群野狼拼杀。她还记得自己被咬得遍体鳞伤,差点就成了野狼的食物,她很痛,很害怕,最终还是把那些野狼全都杀了,等铁笼再次打开的时候,为了生存,她已经吞咽了整整半个月的狼肉。
    即使她现在早已习惯了杀戮,那样的血腥和腐臭,却是一辈子都烙印在心底,刻骨铭心,铭心刻骨,再也无法忘记。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给过她温暖,那些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只会对她拔出各种各样的刀锋,或者是冲过来杀她,或者是让她去杀别人,她的世界一片灰暗,充满了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她以为,至少霍斩言是不一样的……
    是了,从遇到霍斩言开始,她便学会了流泪,学会了害怕和恐惧。
    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一直以来自己赖以生存的原则,甚至天真的以为在霍斩言的面前,她可以做回一个普通的姑娘,可以哭,可以笑,甚至在痛得时候,还可以委屈的向他撒娇,可是她却忽略了,原来有种温情,里面藏着冰针,看似温良无害,却是扎得人心疼。
    第69章 冉冉物华休(五)
    “萧施主,今日乃是我中原武林的盛会,各位英雄豪杰都齐聚于此,再纠缠也是讨不到便宜的,还是速速离开吧。”少林寺的方丈宅心仁厚,不忍心的提醒了一句。
    萧萧环视过虎视眈眈、杀气凌然的众人,唇边勾起嘲讽的笑意,缓缓倾吐着:“我偏不!”
    她右手持着短剑,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你们不是正在争夺武林盟主么?那好,今日我萧萧也来凑个热闹,争上一争。”
    “呸!魔教妖女也想当我们的武林盟主,痴人说梦!”一个头戴斗笠的墨衣剑客,愤愤的咬牙道。
    随即,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向萧萧抱拳施礼道:“萧姑娘,我中原武林与你们神龙教向来不睦,今日本着江湖道义,我们不会为难于你,若姑娘再苦苦相逼,就别怪我们这些人得罪了。”
    萧萧望着他冷笑,声音沉着硬朗:“武林盟主之位,自是有能力者居之,你们这些人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然这世上哪来的正,哪里来的邪?是非好坏,岂是你们只言片语就能分得清楚?”
    “你这妖女好生放肆!”擂台上传来暴怒的声音,龙懿文这个本该受众星拱月的武林盟主,却因萧萧的出现被抢了风头,心里当然不痛快,再加上自己现在刚刚继任盟主之位,若不能趁此机会扬名立威的话,日后还有何人肯服从于他?
    萧萧挑眉望着他,语气傲慢而不屑:“我就是放肆了,怎么,你不服?”
    龙懿文顿时大怒,立即拔出手里的长剑,大喝道:“好,今日你自己前来送死,我便为武林除了你这祸害!”他说着话,脚步一点,从擂台上飞跃下来,长剑直直的朝着萧萧刺了过来。
    萧萧见龙懿文攻来,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丝毫看不出如临大敌的紧张来,待到长剑距离仅有一寸之时,她倏忽腾空而起,身姿轻盈如燕,翩然向后退着,望着龙懿文微笑:“嗯?所谓的武林盟主,似乎很弱呢。”
    她手里的短剑一划,将龙懿文的长剑拨开,趁此机会躲开了对方的攻击,转身从龙懿文的身侧飘了过去,缓缓落在地上。龙懿文一击未成,又听到她如此的奚落,不由大怒:“你说什么?”
    萧萧捋了捋鬓边的长发,笑得很是诡艳:“没有听到么,我说……你很弱呢!”
    “你……”龙懿文气得咬牙,再次举剑:“妖女,我杀了你!”
    萧萧的剑未出鞘,与龙懿文打斗了百招,竟有越来越占据上风的势头。龙懿文大急,一开始是想借萧萧此事立威扬名,没想到这妖女的武功这样厉害,若是他在此输给了萧萧,岂不是让天下的英雄都笑话他无能?
    想到此,他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剑华如雨铺天盖地的向萧萧压了过来,只听得兵器相交的鸣金声,双方的动作越来越阴狠凶猛,每到战到一处,围观的众人都纷纷向后退出好几十步,为他们腾出空余的地方打斗。
    最后萧萧一招虚剑划出,龙懿文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被她得出机会脱身而出,再想直追过去的时候,只见萧萧已然站在了擂台之上,单手持剑环视着众人。
    她的语笑嫣然,态度却很傲慢:“听说武林盟主之位,对你们来说是很了不得的东西,今日我萧萧便要抢来耍玩一番,好让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看一看,你们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在我们这些邪教妖人的手上,是怎么被弃之敝履,轻贱为粪土的!”
    说完,她看向了龙懿文,缓缓拔出了自己的短剑:“本姑娘没有闲心与你纠缠,你……去死吧。”擂台之下,顿时起了一阵狂风,携着凛冽杀气的短剑直直的朝向龙懿文刺了过来,萧萧的身形犹若鬼魅,上下翻跳,缠绕在龙懿文的周围。
    这种近身搏战,对于使用长剑的龙懿文最是不利,招式还未施展开,对方就灵敏的换了另一种招式,且招招阴毒致命,泛着森寒光辉的短刀像是贴近他的身体般,如何也赶不走,只能手忙脚乱的躲开,每一次都是险险的避过刀锋,十分危急。
    只听得几道裂帛的声音,龙懿文身上被短剑划出了几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看似触目惊心,却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萧萧手上用力,短剑将他的兵器打飞,一脚将龙懿文踹飞出去,摔在了几丈开外的平地上,她正想上前进攻,忽听得一声怒喊:“妖女,休要猖狂!”
    几枚念珠朝她打了过来,萧萧连忙挥剑去挡,只感觉手上被震得发麻,一时间竟没有了知觉。她稳住身形,朝龙懿文那边看时,只见一个老和尚挡在他的前面,另有两个老和尚也缓缓走了过来。
    方才动手的,便是少林寺的禅智长老,而站出来与她说话的,却是少林寺的那位方丈。
    他双手合掌,对萧萧缓缓道:“萧施主,当日我少林赐予你菩提子之时,意在结一段善缘,希望萧施主能够放下屠刀,不再为祸武林。然你却不知悔改,今日大闹英雄盛会,还意图加害新任武林盟主,我少林不能放任不管。”
    萧萧微微挑眉,轻笑道:“哦?老和尚,这么说你们非要与我过不去了?”
    见少林寺方丈合掌闭目,萧萧眸中闪过一抹阴狠:“那你们都去死吧!”
    她飞身跃起,朝着方丈打了过去,然而护在两边的长老却挡在前面,携着内力气流的掌力阻拦住她,萧萧连忙偏过刀锋,侧身闪了过去。少林三大高手同时夹击,将她逼退到擂台之上,掌风霍霍,震碎了几只竖鼓,剑锋如雨,搭在擂台上的红绫被削成一段段,如同半空中飞舞的蝴蝶,随着那道嫣红身影缓缓落了下来。
    萧萧半跪在擂台之上,唇边染着血迹,却又不甚在意的笑了:“三个人打我一个姑娘家,这便是你们作为正派的道义么?”
    “我们正派跟你们魔教中人,有什么道义可讲!”一个衣着破旧的瘦弱小伙子喊道,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附和。
    少林寺方丈叹了口气,双手合十:“萧施主,如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萧萧持剑站了起来,不由冷笑道:“路我既然走了,又何来回头之说?”
    目光环视众人,短剑指着他们,语气傲慢的不可一世:“你们不是想杀我么?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有几个人飞上擂台,与她打斗了起来,眼见着那几个人渐落下风,越来越多的人上去帮忙,一群人刀锋凌冽的围攻萧萧,誓要将这位魔教妖女凌迟了才甘心。
    萧萧的唇边染着血迹,后背的伤痕因为打斗的动作裂开,殷红的鲜血渗透了衣衫,五脏六腑都隐隐的疼了起来,甚至喉间还有些许的血腥之气。
    脸色苍白,冷汗森森,连动作都迟缓了下来,一招不慎,还被人刺中几刀,招式越发的紊乱,只凭着感觉阻挡着漫天而来的刀剑和杀招。她在心里冷笑,没想到满怀期待的千里而来,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可若是今日战死在这里,倒真教人不甘心。
    萧萧的剑只是将那些人伤退,却没有真的下杀手,她还记得和少林寺禅僧的约定,为了不让她心上的那个人再次陷入绝望的境地,今生今世都不可再动杀戒,虽然心知自己为那个人所骗,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但那些人见她的体力渐尽,不由更加变本加厉的朝她攻去,人群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围堵着她,比天狼峰上的雪狼群还要贪婪,还要可怕。就在萧萧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道身影倏忽闪过人群,紧接着有人揽住了她的腰身,腾空飞跃而起,一下子退出了数丈之外。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那人素白的衣袍一甩,那些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人惊呼一声,又被强劲的力道打飞出去,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着,萧萧跌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霍斩言有些发愣:“你……”
    第70章 冉冉物华休(六)
    霍斩言侧目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却并未与她说话,随即转身面对着那些江湖人士拱手道:“萧姑娘此行是为霍某而来,先前还曾救过霍某的性命,希望诸位能卖给江月楼一个薄面,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山庄里一片寂静,众人满是惊愕的望着霍斩言,方才那一瞬间的诡异身法,迅如雷电,翩若惊鸿,他们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是再看看这地上躺着的众人,也大致能猜出此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明明看上去那么病弱的一个年轻人,身上却负着滔天的气势与武功,江月楼以及执掌着它的楼主,果真如传言般神秘莫测,危险强大。
    “斩言……”萧萧站了起来,望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句。
    霍斩言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语气里冷淡而疏离:“萧姑娘,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离开吧。”
    “你……”萧萧见他还是这般拒人于千里的模样,不由上前一步急切道:“你答应过我,我可以来洛阳找你。”
    霍斩言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姿依旧那么优雅温柔,他别过视线看向别处,淡淡道:“那时候在下并不知晓姑娘的身份,若是早有预料,在下宁可死……也不要姑娘相救。”
    萧萧闻言收紧了指尖,几次欲言又止,有许多话压在喉间却说不出口,恍惚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其实是一个陌生人,她从不知道他的背景,也未曾看清过他的内心。
    犹记得不久之前,苦寒沼泽的木屋里,他们背对着站立在窗前,他为她吹奏了一曲,神情之间羞涩而温柔。那时候,她甚至在想,其实霍斩言是喜欢她的吧,只是良好的教养和内敛的性格,令他不好意思开口。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说不出口的,就让她来说就好了,神龙教的儿女,向来重情重义,豪放不羁,喜欢一个人,就会义无反顾的对人家好,不喜欢一个人,只会拿着刀子跟人家拼命,哪里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又哪有那么多的虚与委蛇?
    她以为霍斩言是不会嫌弃她的,因为他曾说过她不拘小节,他说她脱俗立新,还说能够与她相识,是他的荣幸。可是现在她明白了,那些所谓的不拘小节,脱俗立新,不过是他推脱敷衍的虚词,一个姑娘家被人说成那样,那不是赞美,而是丑陋,是不知羞耻。
    她像废弃的棋子般被他丢在一边,他拒绝她,不肯承认她,冷淡疏离的将她推开,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尽管他们曾经出生入死,尽管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时光……
    她握紧了手,强忍着涌出的泪水,声音冰凉而倔强:“没错,我是妖女,人人都恨我,怕我,躲着我,我以为,只要全心全意对待一个人,结局会有不一样,原来你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遥望着霍斩言,就像在遥望着自己逐渐沉寂冰冷的内心,语气却轻描淡写般平静:“我可以为你放弃所有,甚至可以为你去死,我从来都没求过什么,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我的心,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么?”
    霍斩言侧身保持沉默,视线低垂着没有去看她的眼睛,淡然的身姿遗世独立,竟像是无动于衷。萧萧悲凉自嘲的笑了两声,黯然的眼帘低垂下来:“我可真是傻,像你们这样的人,哪里会懂得人心的可贵,霍斩言,我以真情待你,你便是这般辜负我的……”
    “霍公子,这等妖女不要同她多言!”陆九卿站在不远处,冲着霍斩言高声喊了一句。
    “是啊霍公子,你怎么可以跟这样的人纠缠不清?”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的说着话,不时还对他们指指点点,望着萧萧的目光亦是充满了鄙夷和敌意,霍斩言并没有开口回答,然而脚步却迈了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霍斩言——”萧萧一声断喝,阻止了他离开的脚步,紧接着听到裂帛的声音,一阕嫣红的衣袂随风轻舞,缓缓飘荡下来,落在了他们的中央。
    霍斩言顿住脚步,背对着萧萧的神情孤独寂静,耳畔传来她冰冷狠绝的声音:“你记着,今日割袍断情,从此你我之间再无半分情意在,再见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微微勾唇,一如既往的心静如水,慢慢的说着:“在下……也希望如此。”
    数日之前,湖光山色之间,两个人并肩站在船头,男的清贵优雅,女的古怪精灵,神仙眷侣般的一对璧人,羡煞旁人风景。
    然而这一切,都在那一声断袍裂帛中消逝殆尽,她有她的坚持,他有他的苦衷,她有她的信念,他有他的打算,飘飘荡荡的衣袂,阻隔在不到七尺的中间,将他们生生隔成了两岸。
    夜晚的庭院中,霍斩言凭栏看着远方的风景,神情越发清俊孤独,像是一尊伫立在寒风中的雕塑。老洪默默走到他的身后,几次欲言又止,还是轻唤了一声:“楼主……”
    霍斩言一动不动,淡淡的答了一句:“你来了。”
    老洪向前走了几步,望着自家楼主的目光竟是疼惜着:“那支笛子您从不离身,今日那位姑娘,楼主……其实很喜欢吧。”
    霍斩言清润温和的眼眸中,映着夜色,映着月光,显得潋滟而温柔,他的容色淡淡,身姿病弱不堪却依旧支撑着屹立不倒,冷傲孤独犹若遗世独立的谪仙,闻言,他微微垂下眼帘,幽凉浅淡的眉目里,流露出点点的落寞与伤情。
    喜欢么?他不知道。
    只是时常会想起,湖光山色之中,那个艳丽夺目的女子笑着送给他一支桃花;只是时常会记起,大雪纷飞里,那个坚强不屈的女子背着他跋涉了几十里的沼泽;只是时常会听到,那个坚定不移的声音对他诉说着“我一定会救你的,就算死,我也会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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