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碧赶忙蹲下身,拾掇大米,可惜留在米袋里的拢总不到三分之一,损失不小,抬头歉然道:对不住,这米,我们赔您吧。这一看才发现,撞的竟就是当日收留他们的妇人。
    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丰腴的脸庞,此时连颧骨都凸了出来,脸色蜡黄,温润的眼也有几分浑浊,茫然看着白米,许久才回过神,浅浅一笑,嘴角却还是要垮不垮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是你们啊。
    阿姐,你苍碧欲言又止,再看连云,还站在原地,背对着阳光,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垂眸看着妇人,苍碧从他被阴影覆盖的身形中,读出几分不忍与懊悔。
    你们又来啦,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妇人好不容易直起身,扶腰站稳。
    苍碧包起瘪瘪的米袋:阿姐,这么重的米,你怎么自个儿背呢,你家亲戚呢
    镇北这没什么亲戚,阿叔在镇南,来去不方便,这点小事,总不能老麻烦他。妇人接过米袋,掂了掂,显然半点都不为少了负担而高兴,心疼得不得了,笑意却还勉强地挂着,不重的,都习惯了。
    苍碧打量着连云神色,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倒是那妇人什么缘由都不知,热情得很,看了眼连云,诧异道:这是孩子他爹长得真像。娃娃呢怎么今儿没一起来
    啊苍碧一愣,意识到她指的是小连云,尴尬地笑起来,脑子拼命转着,思考合理的谎话蒙混过去。
    该不会妇人视线移到苍碧身上,从眉眼鼻唇,一路观摩到颈项胸口。
    苍碧的白衣领口一圈绒边,恰到好处地遮挡住喉结,厚毛裘换成了一身薄薄的白绡外衣,松松垮垮,看不出支撑的肩膀定在哪。冬日里,妇人初见时,就觉得他美得不可方物,只当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现下一端详,那嫩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光华又细腻,话音也并不如寻常男子低沉,清越如泉,有几分姑娘的意思,心里这么一想,便越看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再看另外三人,正好那魁梧的实诚大汉和娇俏小姑娘是一对,那这两个一黑一白的,铁定也是一对了,男的俊女的美,实在般配。
    苍碧还不知被妇人当成了女子,绞尽脑汁没想出借口,爰爰凑上来:小屁孩被我们扔了。
    扔了妇人大吃一惊。
    扔亲戚家了。连云适时地冷淡接上。
    苍碧给爰爰使了个眼色,让她闭上那张瞎掰扯的嘴,爰爰嘟起嘴,凑到城旌身边,轻声说:爰爰没有老大的老大聪明嘛
    我懂我懂。妇人意味深长地点头,小两口的总有要亲亲腻腻的时候,孩子跟着是不方便。
    阿姐,我不是苍碧这才知道被误会了,正要解释,一双有力的臂膀把他揽了过去。
    连云环着他肩,沉声道:此前犬子与内人,承蒙照顾了,如若有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倒也没什么要帮忙的妇人道。
    连云二话不说,抢过她手里米袋,快步到不远处的米铺,重新装满。
    掌柜的见他拿不出贝币来付,正要发作,连云定定地摊开黑布包,取出一根上百年的老参:掌柜的,这老参该值好几千贝币,换上一人吃几十年份的白米足矣。
    永和镇民风淳朴,除却贝币,只要双方首肯,也可以物换物,掌柜的哪肯同意完全不对等的交换,推辞老参,拿了包裹里一捆蛇衔草:一袋米就值这么多,你这参我可不能收。
    那妇人不明所以,要过来看怎么一回事,连云一道传音送到苍碧脑海:别让她过来。
    苍碧也没明白所以然,但老板的话肯定有理,反正也被当做姑娘了,连云还认他这内人,便借着东风,拉住妇人道:阿姐,别管我相公,咱们去旁边看看钗子。
    连云把老参放到柜面上,以眼神指了指被苍碧拖着看饰品的妇人:掌柜的,我不止买这一袋米,我买那阿姐一辈子的米粮,可够
    掌柜子从来没见过顾客这么买东西的,细细察看老参,不只个头大,品相也极好,在他们这小地方,是可遇不可求的货色,他拿起算盘啪啪啪地拨弄起来,好在家里有亲人是药商,对药材也懂些,算完道:够了够了,还多呢。
    那好。连云道,我再买。
    还能再买这么多。掌柜道。
    连云:我买你们的劳力,只要那阿姐来买米,你们帮她送米回家,可否
    这是小事,当然可以。掌柜拍拍胸脯,这一笔还是大赚,正想问这大主雇还有什么要求,连云却转身走了。
    等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回头道:还有,莫要告诉那妇人,只当是你们的馈赠吧。
    娘子,我打理好了。
    苍碧正被爰爰和那妇人抓着,拿一堆发钗簪子往头上比划,只听磁性沉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心跳一顿,回头看到连云面无表情的脸,换了个角度,总算被阳光照亮了大半边,轮廓更显分明硬朗,脸色也似乎不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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