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油盐不进,给出应对方案:你只说当初坠落悬崖撞伤了脑袋,记忆有些模糊,前两日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至于其他的事,只要一答不上来,就佯装头痛。
    苍碧知道他这是铁了心了,恐怕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询问目的:那究竟入宫为何
    无名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弑君。
    弑君苍碧重复这两个利刃般的字眼,这也是他与无名相识的缘由,寻常百姓根本接触不到当朝圣上,而无名为何对九五之尊的性命如此执着,就算臣子确有横征暴敛之行,皇帝陛下未有及时察觉处置,但现下举国太平,证明皇帝并非昏君。
    并非昏君无名讥笑一声,马鞭狠狠抽下,两匹马儿吃痛嘶啸,奔驰得更快,他冷冰冰地说道,置官员横行于不顾,百姓疾苦于不理,这还算不得昏君赵程胤手中染血无数,死有余辜。
    染血无数这说的是他自己吧。
    苍碧小心翼翼地窥视身边人,无名眼中结着愤恨凝成的冰霜,只怕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师父
    弑君。无名打断苍碧,是我使命所在,也是这条性命苟活的唯一目的。
    第37章 复仇刺客与失忆王爷 十三
    静谧的夜晚,纷沓脚步声将安逸砸碎,两队数十人的侍卫将宰相府邸包围,侍卫总管一挥手,便有十几人跟着他,破门而入。
    被惊醒的老管家不明所以赶来:何人如此大胆,敢夜闯宰相府。
    侍卫总管甩手把老管家摔到地上,两手抱拳向天,目中无人道:圣上有令,宰相贺知忆,结党谋逆,我等奉命前来搜查罪证,府中人全数召集过来,谁也不许出这大门!
    老管家连滚带爬起来,宰相老爷为国效忠,何等赤诚衷心,这是举国上下都清楚的,决计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奈何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拖着老骨头,赶往各房通报。
    相府少爷贺朗刚念完书安睡下,便被门扉匆忙打开的声响吵醒,茫然看着母亲怀里抱着自己的书童,慌神地掀开自己的被褥。
    娘,出什么事了贺朗瞧了眼书童,只见他脸色惨白,气息若有若无,立时起身,伸手扶人,欣荣病了怎么如此严重,白日里还那么精神
    朗儿。贺夫人把书童往床上一放,脱了孩子的外衫,手忙脚乱地套在自己儿子身上,抱起人走到门口,四下张望没人,飞快地朝后门跑起来,别多问,娘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贺朗从没见过母亲这幅模样,乖顺点头,侧耳听着府中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小小的心中浮上不好的预感,但终归没有问出口。
    贺夫人跑到后门,正要开门,听见外头有侍卫交谈的声音,立时收起手,饱满的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双手都在发着颤,踟蹰片刻,又跑过一条隐蔽的回廊,进了府中最偏僻的一处墙角林木中。
    墙根有个宽三尺不到的狗洞,贺夫人这辈子端着的淑雅全放下了,蹲下身,将脑袋探进洞中,确认这一片外面没人守着,抱过儿子,忍不住的清泪流淌下来:朗儿,你听好,记住。从这里出去,今日起,你不再是宰相家的公子,不是贺知忆的儿子,不是贺朗,能走多远走多远,千万别再回来。
    半大的孩子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不要他了,死死抓住贺夫人的手臂:娘,您别不要我,我再也不贪玩了,明日起不蹴鞠不耍剑了,好好念书,您别不要我。
    贺夫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狠心掰开儿子的手:你今日不听话,我便真不要你了,出去!
    贺朗也哭了,瞧了瞧那不堪的狗洞,放下母亲的手,蹲下身,爬出去,一路狂奔
    三天后,贺朗饥肠辘辘坐在道旁,平日里总在家中念书,显少出门,也没有行人认得这脏兮兮的孩子是相府家的少爷,只当是个新来的乞儿,偶尔还有人施舍扔下一个铜板。
    达官贵人家的孩子,钻了狗洞,已在他自尊上深深刻了一刀,更遑论受嗟来之食,贺朗饿得两眼昏花都没捡一个字,等着母亲来接自己,然而等来的却是贺相谋逆,被株连九族的消息。
    贺朗拖着虚浮的脚步,跟着人流来到午门外,亲眼见着家中的亲人一个个被砍去头颅血溅当场,以贺朗为名丧命的俨然是自己的书童,铡刀最后落在贺知忆的脖颈上,将只出了半声的冤枉扼杀。
    那年我八岁,没有赚钱的法子,只能做了四年乞丐。无名勒紧马鞭,指甲深深嵌入其中,手背青筋暴起,凭这些妄加的罪行,受过的屈辱,你说,我该不该杀那狗皇帝。
    苍碧哑然,许久后回道:我帮你罢。只是,不是帮你杀皇帝,而是为宰相洗刷冤屈。
    无名不置可否,只要能混入宫中,还怕等不到取狗皇帝性命的机会。
    两人回到城中,无名又将计划细细嘱咐了一番,从地窖中取来一柄长剑,塞到苍碧怀里:这是王爷的剑,可证身份。
    长剑剑鞘以金银盘虬成繁复的纹路,每隔一掌距离镶有一颗上品白玉,剑柄上纂刻着代表身份的五爪行龙,绝非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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