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活得好好的。
    江原待要上前,却忽然觉得脖间一痛。他伸手一摸,指尖沾了血,脖上一道细细的红痕。而一片竹叶牢牢嵌在江原握着的这一根青竹中。
    江原这才懂白晚楼的意思。
    倘若今日来的不是他,又或者倘若白晚楼没有留那丝余地。江原确实已经死了。
    月色中,白晚楼翩然落地。
    江原松开手,往白晚楼那里走了两步。他好像一点也不惧怕白晚楼,哪怕方才差点死在白晚楼手里。但是,差一点,就是差一点。他毕竟还没死,活着,热乎的,还能喘气。不管任何事,差了那么一点,都是不行的。
    江原背上凉嗖嗖,是方才惊出来的汗,先前是热汗,现在心静下来,风一吹,便像一块化掉的冰粘在衣服上。
    “你来此处做什么。”
    没有直接被掐脖子,江原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他斟酌了几句,而后说:“我来道歉。”
    道歉?
    白晚楼脚下一顿。
    其实本来不是的。
    江原没想着要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云顶台,更不知道为什么要使计叫珠玉璧和放他进来。最开始江原只是想看看白晚楼。说的简单一些,东西丢了还想着要找一找,何况是人呢。倘若白晚楼走时,同江原说一声,或许江原也不会牵挂在心上。
    但一触及白晚楼的视线,莫名就改了口。
    “我不知道你已经恢复了。”也不知道走之前白晚楼有没有等过他。“之前冒犯之处,多有得罪,还请长老见谅。”
    白晚楼道:“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什么?
    他好不容易进来,就这么被赶走了?江原被拒绝地猝不及妨,但见白晚楼心无旁骛,只顾往前走去,一时心里千头万绪,十分复杂。
    先前还会煮粥,如今竟然连掐脖子的情谊都没了。江原虽然有些不明所以的失望,目光却一直在白晚楼身上,忽然察觉白晚楼脚步一顿,身子一矮,逐渐弯下腰去。
    他觉得不对,立马上前扶住。这才发现白晚楼脸色苍白,额角有汗,就连嘴唇都十分干燥。而手之所及,冰冷湿滑,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江原顿时察觉出端倪。
    怪不得他觉得白晚楼有些奇怪,向来盛气凌人,怎么一击不中,便轻飘飘叫他走人。或许方才不是白晚楼留手,而是他根本气力不济。不然凭区区江原,又怎么能够在白晚楼的手下逃出生天呢。
    江原连着问:“你怎么了?怎么样?”
    白晚楼眉头微蹙,闭目忍耐了片刻,方说:“我自己走。”说罢将江原挣开来,但根本没走两步,自丹田蹿起的痛意就叫他弯了腰,站着已是勉强,又岂能再前进半步。
    江原看出白晚楼是强弩之末,难得强硬了一回,只牢牢把住白晚楼肩臂,一手揽过他的腰,这么一贴合,方觉手下韧性,原来先前白晚楼只披了一件衣服出来,几番挣动,衣服便散开来,这么一伸手,当然直接摸到了皮肉。
    皮肉湿漉冰滑,江原却像被烫了一样弹开手,但白晚楼失了倚仗立马往下滑去,江原连忙把人又揽回来。
    江原素来自诩爱好颜色,其实并无与他人有情爱之交,西域没有旁人,若非薛灿进谷,与他当了兄弟,江原向来是一个人与鸟禽花草为伴的。
    突然和人如此亲密,江原自己都不太习惯。更别提揽着的这个人,因为病痛的缘故,神色委顿,一反从前冷若冰霜,更像被雪打湿的梅花,看着清冷,又实在叫人心神荡漾。
    江原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一颗心砰砰直跳,最后把衣服替人裹裹好,揪着那薄薄一层衣服,硬是半托半抱,把人弄到了院落之中。
    院落之中有山壁,山壁之下有清泉,水汽横生。到了池边,白晚楼忽然挣扎起来,他这么大一个人,力气一定不小,江原没有留心,竟叫白晚楼挣脱开来。
    但听噗通一声。
    江原面色大变,立时道:“白晚楼。”马上就要跟着跳下水去捞人。未触及水,却被一个力道一推,摔在池岸边,到底没进水。
    “别下来。”白晚楼衣衫尽湿,长发沾水,就连睫毛也沾着水汽,但只一睁眼,却是凌厉尽显,丝毫不叫人怀疑眼下他虽虚弱至此,但还能多杀两个人。
    江原被喝在当下,一时不知进退。
    白晚楼这个模样,一看就不正常,倘若他不顾劝告,反而硬要下水,结果却害了白晚楼可如何是好。倒不如先按兵不动,就在此地。
    见江原果然没动,白晚楼才收回眼神,转而将心神用在对体内那股邪力对抗的劲道上。
    江原这一头热来,对他来说,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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