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飞升了仙,但她修为依旧不高,被派去了仙息阁做小仙。
    天界并不会给仙人们发俸禄,仙人们的俸禄大多都是靠凡人的香火祭拜。
    仙息阁的小仙便是轮班下凡去收香火,收来的香火由仙息阁克扣一部分,然后再分发给各个仙君的府邸。
    谢迟迟觉得,这仙息阁虽听着厉害,就跟凡世的衙门一样,听着威风凛凛,可实则手底下实打实干活的人才是十分苦。
    谢迟迟便成了这十分苦的一类人,啊,是一类仙……
    谢迟迟去了仙息阁报道,被一个走路十分、十分、十分轻盈的同僚带着路。
    眼看快要到了的时候,那位仙友同僚忽然转过身阴恻恻地问了一句,“入了这仙息阁,见了咱们阁长,你在凡尘的一切俗事,便都要一刀两断了,心中可清楚?”
    谢迟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中玉佩,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不断,会怎么样?”
    周愿的玉佩还在她这儿,即便他同她如今还算不得有什么情分,可这婚约信物还在,赖不掉的。
    仙友同僚顿了顿,突然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能怎么样。”
    谢迟迟,“嗯?”
    仙友同僚挠了挠头,“抱歉,我原在奈何桥那边,给去喝孟婆汤投胎的魂们,当过一阵子的引路的,台词记混了……”
    谢迟迟,“……”
    怪不得谢迟迟总觉得这位同僚有些奇怪,原是在冥府待过一阵子,走路都如同鬼一般飘着了。
    走着走着,天色便暗了下来,谢迟迟心中惊诧,这天界的时辰竟过得这么快吗?
    仙友同僚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慢吞吞地解释道,“莫要惊诧,前两日望舒仙子同赤乌仙君打赌输了,往后七日,望舒仙子都要代赤乌仙君四个时辰的差……”
    竟是这般,不曾想神仙们倒是活络啊,全然不似凡间传说的那般端庄清冷。
    谢迟迟识路的本事不是太好,只得紧紧跟着引路的同僚仙友,他往左飘,她断不敢朝右走。
    就跟着这仙友的步伐左拐右拐,终于——
    “到了。”
    谢迟迟抬头去瞧,朱红的柱子,黛色的瓦,微微挑起的屋檐挂的是闪着银辉的风铃。
    好高的一幢阁楼,九重天外还有什么谢迟迟不知道,但她想若是有比九重天还要高的地界,那这仙息阁,一定也有一席之地。
    谢迟迟脖子抬得有些酸,以她所处的位置,竟瞧不见顶,上去之后,怕是伸手便能摸到浮在空中的云彩吧。
    仙息阁静默地矗立在无边的蓝紫色黑夜之中,仙友同僚低声道,“站过来些,我带你上去……”
    谢迟迟听话地朝他那边挪了挪,两人脚下聚拢起一团云彩,腾空而起,谢迟迟来不及数他们到了第几层,亦或是十几层,云彩便驮着两人朝阁楼间向外挑出的廊庑飞去。
    站定之后,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将她的衣摆吹起,袖子吹得鼓鼓的,乍一看,倒真有了几分神仙的派头。
    谢迟迟转身瞧了瞧外头,仿佛能瞧遍大半个仙界,各种式样的仙府轮廓上映了一层望舒仙子布下的清辉,泛着淡淡的蓝白色光。
    “走吧,我们进去。”
    仙息阁不光外面看着高,内里的空间也十分大,两人绕着柱子又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最黑的地方。
    同僚仙友转了转,似乎找准了方向,恭敬地屈身福了福,谢迟迟笨拙的学了他的样子也礼了一礼。
    “阁长大人,新来的仙差带到了。”
    大殿内寂静无声,同僚仙友话音刚落不久,接着便响起一阵细细地鼾声。
    谢迟迟额角滑下一丝冷汗。
    只见身旁同僚仙友深吸了一口气,“阁长大人——”
    “咚”得一声,紧接着,“哎呦……谁这么大声儿。”
    随着这个略带指责的声音响起,原本漆黑寂静的仙阁大殿亮起了一盏盏烛火,整个大殿变得明亮了起来。
    谢迟迟稍微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发现她同这位仙友方才,十分恭敬地对着一根柱子在俯首作揖。
    同僚仙友:“抱歉,拜错方向了。”
    “是谁啊。”
    又一声传来,谢迟迟遁着声音望去,只见远处的台阶上,跳下一个人影,她定睛一瞧,却发现这位仙息阁的阁长,竟是个须发皆白的孩童模样。
    不仅脸生得像孩童,那身量,谢迟迟在心中比划了两下,似乎只堪堪过了她的腰。
    谢迟迟瞧着稀罕极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是何人?”
    阁长伸出小手扶正了自己头顶的官帽,谢迟迟瞧见他额角的一片红,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咚”得一声,是阁长磕着了脑袋啊。
    “回禀阁长大人,这是新入编制的仙差。”
    彼时,阁长已经绕着谢迟迟转了一圈,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拍一拍谢迟迟的肩膀,端一端领导架子,嘱咐一声好好干之类云云的话。
    奈何他身量实在矮小,伸出的手,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拍了拍谢迟迟的大腿,赞赏道,“是块儿好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在召唤,差点忘了今天的更新了,t^t(我有罪)
    第9章
    跟上司大人见过面,谢迟迟适当表过忠心之后,她又被同僚仙友带着去了住的地方,七绕八绕之间,谢迟迟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住的地方是处于仙息阁的哪里了。
    翌日,谢迟迟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她今日还要去学身为一个新手仙差上任的第一项基本功——如何收集仙息。
    据同僚仙友说,和她同一批入编制的仙差,是个和她瞧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名叫奚秋,谢迟迟昨日被同僚仙友领着去住处的时候,已经晚了,故而并未同那位叫奚秋的姑娘见着面。
    既然是同她一批入编制的仙差,谢迟迟私以为今日同僚仙友要教她们两人,谁知临着要出发了,依然不见别的身影。
    “咱们出发吧……”
    “只有咱们俩?”谢迟迟不禁开口问道,“不是还有那位奚秋姑娘,和我是同一批的仙差?”
    同僚仙友挠了挠头,“奚秋她比你早七天入阁,已经学会了如何收集仙息,故而此次,我只带你一个去……”
    谢迟迟原本得知了还有同伴之后稍稍放松的心情此刻又紧张了起来。
    同僚仙友却并未察觉谢迟迟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只带着她一同到了凡间的庙宇外,两人停留在了一株挂满红布条的高大月桂树间。
    月桂因着常年被来来往往的仙差们落脚,俨然已经沾染了不少仙气儿,凡人们似乎也有所察觉,便有眼力见儿的将月桂围了起来,一同祭拜。
    同僚仙友指了指月桂前的香火,“大殿内对着神像前的香火,是咱们要收走送到各个仙府去的,而这月桂前的香火……”
    同僚仙友顿了顿,“我们收入囊中即可,不必上交……”
    谢迟迟立刻了悟,她昨夜恶补了《仙界新手指南》,里头对这个只字未提,应当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当即点点头。
    心中稍露喜悦,这差事,竟还有额外的俸禄拿。
    仙息阁帮众神仙收香火,是会抽掉一部分留给仙息阁,用来运转仙息阁以及给仙差们发俸用。
    谢迟迟领着仙息阁的死俸禄,没成想竟还能有额外的油水可以捞。
    仙友递给了她一个类似于火折子的东西,“此物名为折纳,打开之后稍稍施以法术,便可将仙息收集进去。”
    同僚仙友想了想又十分贴心地开口道,“这差事算不得多难,只是颇为有些费时辰罢了。”
    谢迟迟上手试了试,确实不难,但也确实耗费时辰,要等着一炷香烧到末端时候,立刻将仙息收拢进折纳里,若慢了,那仙息便会消散掉。
    平时还好,若逢着了礼拜休沐,那赶来各个庙宇祭拜的人便更加之多了,怕是要将两个半日的功夫都耗费进来。
    因着谢迟迟只是个新上来的小仙差,对业务颇不熟练,同僚仙友便先分给她一位颇为冷清的庙宇。
    这座庙宇大殿主位上供奉的,是九天之上的一位战神。
    也难怪此庙冷清得紧,如今是太平盛世,没什么战乱,所以来跪拜的凡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也就武将世家的子弟,会时不时来拜拜。
    谢迟迟坐在殿内的横梁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发现殿内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妙龄女子。
    以谢迟迟的角度看去,这女子身形婀娜,乌发雪肤,眉间似有一点朱砂摄人心神,这么一个娇娆的女子,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颇为庄严的战神庙中的。
    谢迟迟闲着无事,便忍不住多瞧了这女子两眼,却发觉这女子好似站不稳一般,一直晃动不止,谢迟迟朝下看去,却惊诧地发觉,这女子竟没有双足,本该踩在地上的脚却是一缕青烟一般,缠绵环绕在战神像前的案几上。
    那案几上只点了一支香烛,殿门大开,偶有微风卷来,吹得那香烛的火焰摇曳不止。
    果然,香烛的火苗微微晃动,那女子的身形紧接着也跟着晃动不止。
    谢迟迟的嘴角也跟着香烛火苗的晃动抽搐不止,自己眼睛瞧见的是真的吗?
    烛火竟能化了人形?
    此时,殿中来了一位拜会战神的世家公子,这位世家公子仿佛根本瞧不见那香案前站着的女子一般,持香就着烛火点燃,袅袅青烟之中,他神情肃穆,对着神像跪拜三下,然后将香火恭敬祭入神案上香炉之中。
    只是以谢迟迟的视角来看,世家公子每拜一下,嘴唇都会微微擦过这妙龄女子的额头,女子是神情是纠结的,可那微微泛着红的双颊,却又暴露了她的内心。
    世家公子拜完战神要离去,女子下意识要跟着,走了三步之后却又被迫顿住步子,她回头瞧着拉扯着自己的青烟,哀伤又难过。
    瞧了这么奇特的一幕,谢迟迟心中啧啧称奇,她随即想起师父在授课时随口讲起的两个典故——
    鲤鱼化灵救村夫于火海,狐仙步入凡尘报恩书生。
    谢迟迟当时故事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可其余的只记得师父的那句,世间万物皆有灵。
    所以她飞升成仙之后,这是能瞧见万物灵体本源了吗?
    谢迟迟摸了摸下巴,既然这样,届时会不会有一个俊美的狐狸公子,前来勾搭她?
    谢迟迟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有了这新奇的独门功法,她从横梁上跳了下去,跑去了殿外。
    那正在月桂树下潜心祭拜粉衣圆脸姑娘,真身竟是个小兔子,毛绒绒的一团跪在那儿振振有词。
    “希望今年冬日的天不冷,胡萝卜能大丰收,阿娘的病早点好,妹妹能健康长大……”
    小兔子絮絮叨叨地讲完了自己的那一摞子心愿,虔诚地起身,吃力地踮起脚去挂红布条。
    被她拽住枝丫的月桂龇牙咧嘴地低吼,“别再往老夫头发上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老夫的脑袋要重死了……”
    语气虽凶巴巴,可却没一丁点儿要伤害小兔子的意思,臭着脸任由小兔子在他的头发上胡作非为。
    谢迟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冷不丁的,一阵吵嘴声打断了这一派别扭却温馨的场面,谢迟迟遁着声源望去,庙宇屋檐立着的一排脊兽,其中最高大的两只吵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在争执谁是老大。
    谢迟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这战神庙似乎有些年头了,这两只脊兽立在上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吧,怎地这么久的光阴,还没能吵个明白,分出个大小来?
    无视屋顶脊兽的争吵,谢迟迟慢吞吞踱步回了大殿中,方才那妙龄女子已没了踪影,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烛火中,只留了那孤独的香烛静静落着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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