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晚上,吐万绪的大帐之中,就多了一位不速之。
    原本,他这样的官宦子弟是不需要在乎一名土匪首领的,但那个山寨毕竟牵扯到他的后路,所以也不好,不将此人请入寨中,与他稍作攀谈。
    好在这个叫做贾雄的家伙,也并非是个全无理数的废柴,虽然他以江湖术士自居,但见面之后却顺利的给吐万绪留下了礼节周全的第一印象。
    由于正值饭点,所以吐万绪主动提出,留他在大帐里用餐,贾雄自然不会介意,毕竟中国有着悠久的饭局文化,即便是他这样的江湖术士,也习惯了在茶楼酒肆里与人谈事情。
    于是在几天简单的菜肴被端上来之后,他们才慢慢的交相互寒暄,转化为正式的讨论。
    他先开口的人,当然是带着任务而来的贾雄。只听他这位狗头军师说了:“我从主公那里得知,将军对我们山寨颇为好奇,看来将军也是位大有隐士风采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对我们那种荒僻的地方感兴趣。”
    这话说的吐万绪微微一乐。他在与康采恩的交谈之中,试探山寨里的虚实,当然是为了今后做着想,只不过康采恩在话语之间滴水不漏,雅戈尔不给他机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疑惑不解。
    不过康采恩也没有流露出恶意,他便只能当做是寻常的对外提防而已。
    但现在看来,十岁的康采恩可能并不太相信自己的表述能力,所以才在自己的言语当中小心翼翼的修词遣句。而后他便派来了一位颇具江湖经验的手下来和自己交谈,显然是准备给自己答疑解惑的。
    这样的为人处事,倒是的确符合一名枭雄的谨慎小心。
    只是这个叫做贾雄的人,未免也把话说得太直接了吧,怎么一开始就在询问自己是不是有意加入山寨呢。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贾雄只不过是给他戴上一顶风趣高雅的高帽而已,至于他是否有意加入山寨,贾雄可没有从康采恩那里得到足够的消息。
    于是有趣的一幕就出现了,两个人分明在说着相同的内容,却各自表达着不同的意思。
    好在吐万绪也知道这样暗藏玄机的话,是非常容易引起误会的,所以他也不准备浪费时间,而是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你们那个山寨的位置其实是很不错的。荒僻这个词未免用的太谦虚了,要知道那可是大运河的重要枢纽附近,周围的商船来往不息,而你们却孤居山港,眺望远方,大有闹中取静的意思,像这样的好地方,的确是适合隐居的。”
    贾雄闻言之后微微有些吃惊,一开始送上的那顶大帽子,本来只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虚词,没想到这位仁兄竟然毫不犹豫的扣到了自己脑袋上,真不知道这是他们武将的一贯作风,还是他不懂的其中的称赞之意?
    不过对话竟然进行到了这一步,那他干脆就顺着说下就好了,至于其中的深意,他其实是不需要太过在意的。大不了他把具体内容带回去,让康采恩自己慢慢参悟就好了。借口其实也是非常长的,他一位江湖术士,对于官场上的这些套路,自然是不够了解的。为了确保大将军的意思,能够一五一十的传达到主公的耳朵里,他也只能做一次对话的搬运工,老老实实的进行转述。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让康采恩感到满意,那就只能取决于对话里的实质内容了。
    好在现在的对话发展倾向还比较明显,至少显得与他们山寨越来越亲近。
    这对于他们不知不觉在南方的力量来说,无疑也算得上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消息,就算仅凭此项,估计康采恩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贾雄便壮着胆子说道:“将军要是想到我们山寨之中隐居,那也是无有不可的,如今我们和朝廷合作愉快,就连李子雄大将军也还在山寨之中暂住。想来他会乐意将军搬过去与他作伴的。”
    吐万绪闻言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李子雄这个人如今是他的重要参考目标,他在山寨中的地位,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将来的写照。
    于是他又一次试探的问道:“说起李大将军,我与他早有交情,只是各有军机戎务在身,各自天涯海角,往来的也变少了。不知他现在贵寨之中过得怎么样了。”
    说到具体的情况,贾雄反而有了更大的信心。他知道这是眼前的这位大将军急需要知道的内容,要不然也不会跑到康采恩那里频繁试探。起初的时候,出于对山寨的忠诚,假熊还不准备泄露太多机密,嗯,是在康采恩交给他这个极富难度的任务之后,他便也觉得为这个略带凶狠的少年卖命实在有些不值,于是心里的负担反而减少了。对于山寨里的某些秘密,保守的便也不再像当初那样严格了。
    所以她只是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就如实的回答道:“伟大将军在我们那里过的相当不错,至少我家寨主是以他为谋主的。而且每每相遇也都以大将军称之,丝毫不以朝廷加诸的罪名为意。我想这应该也是李大将军迟迟没有离开山寨的原因之一。”
    “是吗?”吐万绪呵呵的笑了笑,心道,面前的这个江湖术士,未免对官场上的计量太过陌生,连他这位远在南方的人都知道,已经有了个叫做韦福嗣的家伙,丝毫不在乎隋帝杨广的偏狭个性,扛着自加拿大脑袋进了东都洛阳城,相信在不久之后,关于他的处分便可以大白天下。
    有这样不怕死的人摆在前面,李子雄当然不需要亲身犯险。只是吐万绪弄不清楚,如果韦福嗣没有被隋帝杨广收拾掉,那么康采恩会不会选择放走李子雄呢?
    于是他又一次试探的:“李大将军的确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将才,这一点就连性格偏下的当今圣上也是不会否认的。”
    这话说的贾雄有些吃惊,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朝廷命官如此评价当今天子。
    但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听见吐万绪的另外一个问题,冲自己飞了过来。
    “不过以他为谋主的话,却显得稍微有些不足。这个人我非常了解,练兵是个好手,但是筹谋赞画的事情,他可真有些应付不来了,话说那个叫做李密的家伙,听说也是投靠了你们山寨的,那厮是个狡猾如狐的东西,倘若你家主公以他为谋主,想来山寨一定能够得以腾飞,只可惜的是那家伙实属朝廷命犯,恐怕就算是受到朝廷雇佣的你们,也不好窝藏太久时间吧。”
    贾雄一见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有些被人看低了的感觉,那股对于山寨的热爱,竟然又鬼使神差的漂浮了上来,于是他当即摆摆手说道:“将军其实并不需要担心,我家寨主早就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别说李密在中的事情现在还无人察觉,就算朝廷知道也不可能将此人抓走,就在我们南下的时候,债主已经调集了将近两万士兵前去助手山寨。而且我家在主是身怀异术的,撒豆成兵虽然做不来,但夹着尾巴逃跑的水平,恐怕全天下都是独一无二的。”
    听到他说小小的土匪山寨里竟然能够聚集起两万人守吐万绪,不由得大吃一惊,要知道他现在的首相恐怕都还没有这个数量。而当对方提起康采恩身怀异术的时候,他便更加紧张起来,本身一个十岁少年能够扯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来,就足够让人惊诧不已,何况那个字是无力的,杨玄感竟然也死在他的手中,这就让人更加对他感到好奇了。而如今,贾雄口中的一句身怀异术,更是坐实了这位少年的神奇之处。
    倘若真的如他所说,那么这个山寨倒是很值得投奔的。
    可惜出身官宦世家的吐万绪,对这种自称身怀异术的家伙,可并不会轻易感冒,虽然越是他们这种精英人士,就容易被这种江湖术士所欺骗,即便尊贵到皇帝的地步,也难免会出现汉武帝巫蛊之案的悲剧。
    但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信任本身就是非常奢侈的东西,要想彻底的获取他吐万绪的效忠,就必须拿出真正的本事来,总不能像观众造反的某些幅图那样,自称是未来佛弥勒转世,九轻松的骗到了数十万人的效忠。
    不过那位十岁少年郎的艺术当真是与众不同,别人的都是撒豆成兵,让自己麾下的乌合之众,不用担心在兵力上输给敌人。但康采恩所身怀的异术,却与逃跑直接相关,难不成是要告诉那些追他的人: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如果打不过,老子带你们逃跑。
    这样貌似也能获得不少人的效忠,甚至比起撒豆成兵的谎言,更能给人以安全感。
    只是在他吐万绪还没有见识到以前,这点是不能相信的。如果那个叫做瓦岗寨的小地方,能够在短时间内打出如此之大的名声,恐怕真的与康采恩的异术有关。
    队长吐万绪非常好奇,甚至忍不住打乱原有的试探,另外制造出一个话茬,问道:“莫非你家寨主有通天遁地之能,竟然如此擅长逃跑,要是我辈也有也有这样的神术相助,又不用担心,打不过对面的雷军了。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且能够在对方的军阵之前逃跑,那么就可以突然出现在对方的军阵之后,倘若行动足够迅速的话,说不定就能为他们送上一记偷袭呢,那样一来,我们就没有打不赢的仗了。”
    贾雄闻言也变得兴奋起来,他还没有想过康采恩的招数,竟然可以这样使用呢,不过那个十岁的少年仿佛特别重视保密工作,一直以来都是在那处偏僻的院落里,释放那道蓝色的光芒,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更不知道穿越光门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工作原理,但他此时这已经发现了一处重大疑点,那就是康采恩几乎从不在山寨之外使用这一招,至少他们这群人从来没有见过,即便面对杨玄感那样强大的对手,他也没有使出吐万绪所描述的手段。
    由于有李子雄的帮助,再加上那位叫做关羽的一代武圣在侧,要说他康采恩不知道灵活使用这一招,那说出去恐怕是没有人相信的。
    于是这位军师低吟片刻,便突然冷不防的说道:“将军的这个战法固然非常灵活,但以我家寨主的水平,不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更何况他的身边也是不乏高人的。如此说来,这项艺术似乎只能在山寨之中使用,不过这也不要紧,左右我们能够逃跑就行了。就算冠军将整座山寨团团包围,我们也不会轻易交出窝藏在那里的李密。”
    吐万绪微微有些失望,显然他对这样的异术是有着很高期望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能够在山寨当中使用那么多,藏在山寨当中的人便是安全的,倘若自己真的遭到杨广算计,那么大不了就像李密一样落草为寇。
    不过他还是很想知道韦福嗣的下场将会带给山寨怎样的变化。
    于是他问道:“既然你们拥有这样强横的手段用来保住李密,那为什么不保住韦福嗣呢?”
    一提到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贾雄也有些愤愤不平。
    “那贼厮鸟不知好歹,不听劝告,竟然执意前往东都拜会天子,我家寨主早就说过,此人定是一去不返,根本就不需要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吐万绪一听心道,果然如此李子雄八成是听说了康采恩的预测,才没有轻易动身前往拜见天子,洗刷冤屈。
    这让他变得更加放心起来,至少李子雄的存在,对于山寨今后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相信在几年之内,拥有李子雄和李密的瓦岗寨,绝不会轻易被官军所消灭,他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将之作为后路了。
    想到这里的吐万绪,不禁心情舒畅的说道:“如此以来,我便可以在贵寨之中安度晚年了。”
    这话听的贾雄一个激灵,没想到这位朝廷的大将军竟然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于是他在回到康采恩身边之后,立刻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如实相告,康采恩当然不是傻子。他早就知道此人悲惨的命运,怎会猜不到他的真实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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